迫不及待,穆寇凌查看著周圍的一切。除了簡易搭建,周遭處處都有人住的痕跡。光滑的石頭上鋪著芭蕉葉,一層層,很是厚實,曾經翠綠的葉子已經干黃,中間有些凹陷,不難看出有人曾經在上面坐過;仔細查看,可以在周圍看見一圈碎石堆成的圈子,里面散落著各種食物殘碎。看得越多,他越是激動。山谷很大,他勉強轉了半圈,大多數地方原始,只有這里,人跡明顯。在沒有找到清嵐前,他情願這里就是清嵐曾經生活的地方,情願她還活著。
他打算擴大搜索範圍,沿著人為的痕跡很快就找到了建在湖邊的簡易木屋。屋外的竹竿上搭著幾件衣裳,一下子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剛剛輕快的腳步猶如千斤石,重得厲害,太腿成了世間最困難的事情。好不容易來到門前,抬起手想敲門,可手很是不爭氣,抖個不停。深吸一口氣,穆寇凌一把推開,屋里的一切一目了然。伴隨著清脆的女聲問︰「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找到我要的草藥了?」他的眼淚流了下來。
听見清嵐墜崖的那一刻,他的心流過血,可他從來沒有流過淚。在護衛面前沒有,在她的家人面前沒有,就算是連夜召見穆浩廉和魏石可也沒有。他堅信男子流血不流淚。可這一刻,他發現,即使是頂天立地的男子也是可以流淚的,也是可以用淚水表現他的軟弱。好久沒有哭過,原來淚水的味道有些咸,有些甜。
沒有得到回應,清嵐也不在意,冷展的個性總是這樣,話少。在一起生活的一個多月時間,除了上回在湖邊不小心流露的內心外,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沉默的。習慣是一回事,假意埋怨他又是另一回事。共同生活的這段時間,她發現他很好玩,越是逗弄他越是不搭話,只是默默升起的紅暈出賣了他。清嵐越是逗弄越是上癮,每天不鬧鬧他,心里就想欠了一件事一樣,好不自在。
「就算沒有找到也沒有關系,你也說說話嗎?我又不會說你什麼!」清嵐埋著頭,邊做著手邊的事情,邊笑嘻嘻說著。這小子今天有點怪哦!
身後的人一直沒有答話,這可不正常。發現異常,清嵐停了手邊的事情,抬頭想看看冷展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一回頭,清嵐的眼淚就下來了,屋外的陽光很是明媚,比屋里亮上許多,突來的光亮讓她一時不能看清楚來人的面容。可就只要一眼,她已經認出來人。原來他在她心中的痕跡是如此深刻,即使只是遠遠的一眼,即使只是短短的一眼,她已經能肯定是他。突來的變故,清嵐被心中的發現嚇傻了。
借著屋外難得的陽光,穆寇凌將清嵐的面容看的清清楚楚。他沒有馬上上前,生怕眼前只是自己的幻覺,稍有動作就會消失。見清嵐變了臉色,他才慢慢走進屋來,他的動作很輕很輕,小心翼翼過了頭,心中的擔憂依舊。等他來到清嵐跟前,確確實實撫模上她那頭烏黑柔順的頭發才敢放下一顆懸著的心,承認眼前的人,手中的發都是真實。
「原來是真的!」穆寇凌輕聲感嘆,語氣中明顯松了一口去,僵硬的肢體也跟著松懈了下來,放在清嵐秀發上的手失去了抬起的力氣。
清嵐已經淚眼朦朧,早已忘記了手中的伙計,衣裳什麼時候掉的,已經沒有人在意了。山谷中的生活雖貧賤了些,單調了些,每天有冷展讓她逗弄著玩,也不是太無聊。只是夜深人靜之時,撫著圓圓的肚子,甚是想念孩子的爹,那個被她拋棄的男人。想他此時在做什麼?想他是不是又添了幾個兒女?想他會不會挪出一點時間想過她?有時太想,也會躲進角落,默默哭上一回。穆寇凌也好不到那里去,天天想念的人出現在面前,會有的情緒和反應應該也就他這樣了吧?想哭出聲不敢,想擁抱也不敢,就怕驚擾了她,嚇跑了她。
人近在咫尺,忍不住,穆寇凌輕輕拉起清嵐的手環住自己的腰,將她的腦袋緊緊按入自己懷里,撫模的手沒有一刻停歇。
「嵐兒,你又在我的懷里了。」沒有多余的話,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陳述就已足夠。她在懷里的感覺還是那麼美好,她依舊是那個最能安穩他心靈的人,只是身子太冷,抱著心疼。
直到再一次被抱緊熟悉的懷抱,清嵐才敢放聲哭泣,宣泄這幾個月的思念,宣泄這段時間的害怕和驚恐。她緊緊抱著穆寇凌的腰,在他的輕哄中,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輕聲述說著自己的想念︰「我後悔了,我再也不要和你分開了。」自由算什麼,沒有他的自由只是荒蕪。這不是她想要的自由,心被束縛了,身的自由沒有意義。若每天過著不知方向的自由生活,她寧肯待在他身邊,期待他來的時候,喚她一聲︰「娘子。」
穆寇凌笑了,就她這一句話,值了。
「嵐兒,讓我好好抱抱你。」人已經在懷里了,可穆寇凌心中依然多有不確定。他只想好好抱抱眼前的女子,感受久違的氣息。只是回過神來的清嵐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又像是想到什麼,在他懷里不安分地扭動著,掙扎起身,面對他站著,一臉調皮。
「你確定要抱,我可有些重哦!」掛著淚水的小臉瘦了,挑逗的笑意快有些盛不住了。這一個月唯一的好處好像就是她的性格變了些,少了宮中的小心翼翼,多了少女時代的活潑可愛。因為身上衣服和艱苦生活的關系,雖孩子已經六個多月快七個月了,她這樣站著並不是特別明顯。
穆寇凌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再笨感也覺出了端倪。其實應該說在清嵐起身的那一刻,他明明白白瞧出了她有些不同尋常的肚子。他將調皮的女子輕輕安排進自己溫暖的懷抱,模著她的肚子說︰「有了孩子還敢跳下來,你就怕我打你?」嘴里說著不贊成,心卻又是一揪。想著她懷著孩子受了如此的傷害,後悔沒有將敵軍大卸八塊,游街示眾。
「呵呵,你才舍不得呢!」清嵐雖然說著笑,可眼中的淚水還是又一次流了下來。都說懷孕的女人最是多愁善感,眼淚最多,看來自己也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啊!她就靠著他的胸懷,怎會感覺不到他瞬間僵硬了的身子,感覺不到他快速跳動的心?她不願他有怨恨,「不氣了,不氣了,我們這不是好好的嘛?」
「你是吃定了我,是吧?」穆寇凌抹去她臉上的淚水,笑意說著。他的清嵐還是笑著的時候最好看,不管是第一次見面矜持的笑,還是腳受傷那次害羞的笑,亦或者是進宮後優雅賢淑的笑,每一個都是他喜歡的樣子。不知不覺,小女子已經深刻在他的每一寸心。
受傷的手撫上臉,有些粗糙,這才讓清嵐注意到他的手。清嵐不遲疑,拉過來仔細檢查著,直到確定沒有大礙才罷手,只是眼中的神色很不好。
「你是怎麼下來的?身上有沒有受傷?起來讓我看看!」一連串問題,東模模西看看,她一刻也沒有停下來,深怕他又忍著,傷了,痛了也不說,獨自承受。
小女子的神情很是生動,穆寇凌開心了。她就在他的懷里,她正懷著兩人的又一個寶貝,她還是以前的樣子,關心他,愛著他,這就足夠了。
穆寇凌也听話,任由她檢查。隨著清嵐的檢查,他輕輕回答著她的問題,也享受著暖玉在懷的感動,並不在意她亂模的手觸了傷口。木屋內除了衣服梭梭的聲音再無其他,寧靜安詳,混著屋外的陽光,溫暖極了。這份靜謐直到一聲「啊!」打破,發出聲音的不是白清嵐,而是一直忍著不出聲的穆寇凌
「穆寇凌,你還敢說沒有受傷,有本事你就不要叫啊!」清嵐有些生氣,他傷得不輕,肋骨好像斷了一根,身上更是大大小小的傷口不少。和冷展當時的情況相差不多,若要說不同,也只是少了冷展背上那道刀傷罷了。她是心疼的,他受了重傷還硬撐著找來這里,需要多大的制止力啊!她一直知道他的性子,只是看著這樣的他,還是會忍不住埋怨幾句。
「沒事,不要擔心,孩子需要開心的娘。倒是你,有了孩子干嘛不和我說?」穆寇凌努力轉移著清嵐的注意力,好不容易見面,他可不想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爭吵。
「我在說你的傷勢,你還說些有的沒有。」清嵐將他安排躺在床上,找東西給他治療。她很慶幸和軍中的大夫學了些,不然除了擔心哭泣,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最近這一個月她的醫術進步神速,真是虧了冷展。她將所學全用在了冷展身上,最後連生疏的部分也學了扎實。好在冷展堅強,受住了。
「關于你的一切都不是有的沒的,知道嗎?」穆寇凌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享受著不一樣的清嵐給自己的幸福。
「你什麼時候變得會說甜言蜜語?」清嵐被感動的一談糊涂,可她還是裝出生氣的模樣,就怕自己不爭氣,眼淚又出來。找到需要的東西,她開始了為穆寇凌治療的旅程。這一過程中,穆寇凌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連清嵐讓他別忍著,他也沒有吱聲。
穆寇凌只是笑笑,痛並快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