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時光在平靜的生活中悄然流逝。都說人死之後會越來越遠,對他的記憶和情感都會隨著人的離開而逐漸退卻。楊小一就在這樣的潮流中移動。自凌羿鋒死去之後,和他在一起的回憶開始逐漸荒廢褪色。誰叫他就是一個如夢如風一般的男子。幾月以來,雖然時而會產生他躺在院子里仰頭望天的錯覺,但她從來就沒有夢到過他。一次,都沒有。
凌羿鋒的那間臥室沒有動。楊小一一個星期會進去打掃一次。里面的擺設依然猶如往昔。楊小一偶爾還會產生他只是出去遠游的錯覺。總是在期盼著某一天打開他的臥室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期盼著打開洗手間的門就能見到那個穿著襯衣泡在浴缸里的柔弱男子。日子就在這種期盼當中越走越遠,而盼著盼著就不再去想了。
猶西還是同以前一樣忙碌,優資集團似乎是遇到了一點麻煩。據說周氏和優資合作了。听周夜說過,因為很多人以為凌羿鋒是被猶西逼死的,而凌羿鋒的死讓很多人都背上了官司和麻煩,所以他們都把自己所遭受到的厄運全都怪罪于猶西對凌羿鋒的狠絕。就連猶家都以這件事對猶西展開了一場批斗大會。但,猶西的態度一直冷然。不說,不解釋。
楊小一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她。猶西寧願讓所有人認為凌羿鋒是被他逼到走投無路而選擇跳崖,也不願讓別人發現她的父親以前是詐死。猶西欺騙世人,為的是成全楊小一父親的謊言。
優資的大樓仍然氣魄威嚴。來來往往的人還是精神抖擻。楊小一深吸口氣,慢慢向它走去。第一天來優資上班的情形仍然歷歷在目。就在她剛跨進一樓大廳時,周圍頓時就啞然無聲了。她望向站在門口的保安,她以前和他還算熟悉。聊過天,是一個來自湖南的小伙兒,長得非常精神。她下班的時候都會和他簡單的招呼一下。她看著他,還是笑了笑。卻見他愣了愣,然後垂下頭,恭敬地對她說了一聲,「楊小姐早。」
很有禮貌,但以前沒有這樣疏遠。楊小一頓時就明白了。為何大家都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想來,她的身份估計也用各種形式曝光了。可是,面對這樣的突變,她的應對能力總是有限。就在這時,大廳內所有人的目光又投向了她的身後。
楊小一一愣。身後傳來了穩重的腳步聲。還沒來得及轉頭去看,自己的身體就被一個人影給掩埋住了。
「今天怎麼來了?」猶西在她面前停了一下,卻沒有等到她的回答又邁步繼續往前走。旁邊的楊秘書也繼續給他匯報著會議事項。楊小一張了張嘴,看著他忙碌的身影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恩?」這時,猶西卻又停了下來,側了側身,看向了她,似乎是在等她的回話。楊秘書頓了頓,心想這次會議很重要,可是見猶西的態度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了。
「老楊,你繼續說。」猶西看著呆站在原地的楊小一對楊秘書說著。于是,楊秘書又開始繼續匯報。
他……好像真的好忙。楊小一有些心疼。猶西雖然還是同以前一樣無可挑剔,但似乎都稍微消瘦了一些。
「我……」楊小一邁步朝他走去,對著他微微一笑,「雖然不打算繼續在這上班。可是不能仗著是你未婚妻什麼流程也不走啊。」他們的對話內容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旁邊的人估計都有听到,皆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猶西只是一笑,並沒有再多說什麼。然後二人都上了電梯。電梯內僅有他們三人,其他的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上來。楊秘書還在孜孜不倦地說著一條條款項。而楊小一和猶西之間的氣氛稍有點奇怪。只是偶爾互相問候一句。
不一會兒電梯門就開了,猶西要去十九樓開會。
「那……我先走了。」猶西點了點頭,對她示意了一下。猛然間看到了她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身體僵硬了一下。表情也稍有凝固。但只是一瞬,他還是轉身往外走了出去。
「猶西。」楊小一叫住他,猶西頓了頓,沒有回頭,「那個……注意身體。不要太累了。」這麼多年來,這是楊小一對他說的第一句關心話語。猶西輕輕應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電梯門緩緩關閉。猶西的身影被門阻截。最後那一刻,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不知為何,那件事情之後,她和猶西之間的關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兩個人似乎都有了不好說出口的心事。見了面也很少像以前那樣頑皮說笑。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像剛剛那樣。明明有好多話,真的有好多事想說,可就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來到三十三樓。曾經那些對她不太友好的人都紛紛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對著她微笑著打了招呼。曉雨點更是,一下就從辦公室里跑了出來,看到她的第一眼,表情特別復雜。楊小一對著她,扯起嘴角,笑了笑。眼楮卻紅了。
她想,曉雨點不管對她說再刻薄,或者對她大打出手她都認了。卻沒想到,她就是那樣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她。不知是不是錯覺,楊小一覺得那個金剛不壞之身的小雨點好像要哭了。
于是,她有些慌亂了,立馬走過去拉過她的手就往辦公室走。這次,她還是鎖上了門。不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喂~你這是演哪一出啊?太久沒見我,這猛然一見太感動了是不?」楊小一故意用輕松的語句做開場白。說實話,她不太喜歡過于矯情,特別是和小雨點這種人物。她要是矯情起來,那味道就不一樣了。
「你……還好麼?」曉雨點看了看她,扯出手,繞過桌子,一就坐了下來,「凌公子真的死了?」她並不是不會聊天。她是刻意找了這個話題,然後看到楊小一嘴角的笑容僵硬了,變得極為苦澀。她一下就明白了,「傷心了吧?所有的事情你都寫在臉上呢。」曉雨點就是曉雨點,看來壓根兒就沒有打算和她矯情一番。楊小一還沒來得急說什麼呢,她劈頭蓋臉就罵了她一句,「我說你丫怎麼就不能長點心呢。」
「啊?」這突如其來的責備讓楊小一滿心疑惑。只見曉雨點皺了皺眉,特別煩躁的看了她一眼,說道,「我和他不熟。他是死是活都和我沒有關系。原諒我無法安慰你。可是……我和猶總熟。你看看你,一副憂傷的表情,郁郁寡歡,眉頭緊鎖。就跟死了老公一樣。你有沒有花點時間去關心關心你真正的老公啊?」
「我……」垂頭,她看著自己的手指。不是現在沒有關心過,其實曾經一直以來,也沒有去關心過。她總是覺得猶西強大到不需要那些冠冕堂皇的關心,她從來就沒有習慣過用心疼凌羿鋒的心境去心疼他。
「現在外面的傳言都是猶西用了狠毒的手段逼死了凌公子。怎麼?你也這樣認為麼?」
「怎麼可能!」楊小一連忙抬頭否認。她是當事人,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狀況,自然和猶西沒有一點關系……可,剛一這樣想。楊小一就猛然發現了什麼,對啊。猶西或許會覺得,她認為如果他思慮再周全一點,出現的時間和場合再合理一點,那麼凌羿鋒就是不會死的。所以……一直以來,他都在擔心嗎?他一直都沒有在她面前再提起過此事。那是因為不敢嗎?
「你還會和猶總結婚嗎?」曉雨點看了看楊小一手上的那枚戒指。意有所指。
「我會。」她別扭地收回手。
「那你就證明給猶總看。」她垂眸,「猶總一直很擔心呢。」曉雨點伸出手,覆上她的手,很認真的看向她,緩緩說道,「猶總等了你這麼多年,為你做了這麼多事。可最後他很可能會輸給一個死去的人。他不甘心。你明白嗎?」
「你喜歡他,是嗎?」楊小一看著她。也說得很認真。她一直認為小雨點只是崇拜猶西而已,可如今看來,她把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確實看得不夠透徹。曉雨點對猶西的關注已經超乎了她所想。她能看出,她在為他心疼。她比她這個未婚妻對他要好得多。
果然,一听到這個問題。她的手明顯僵住了。眼神也開始閃躲起來。她不敢看楊小一,將視線轉向一邊,躊躇了片刻之後,她深深嘆了口氣,終于開口說道,「是的。」頓了頓,回頭,「可是,他好愛你。」她的眼中有苦澀,「愛到全世界就只有你一個女人。」她笑了,眼神悠遠。似乎在回憶什麼。她並沒有告訴楊小一曾經她也爭取過的。甚至有那麼一段時間,她恨,也不明白。楊小一究竟哪里好,居然讓猶西對她如此死心塌地。
「曉……」楊小一剛要說點什麼,就被她打斷。只見她站起身,背對著她,淡淡說了一句話,「別說了。總之……任何人都贏不過你。在猶西的心中。所有角色,只有楊小一一個名字。」朋友,戀人,妻子,妹妹,甚至女兒。這一切的名字後都只有楊小一一個名字。他把對世間,對所有人的愛都灌注在了同一個人身上。已經無法轉移。這,不是戰爭,這就是一個詛咒。
深冬之際,天上下起了雪。臨海市是一座一年只會下三次雪的地方。楊小一辦完了離職手續,還做了一些工作交接。一切妥當之後已經快七點了。
她坐在優資大樓外的花壇邊,抬頭望著皎潔的白雪。她並沒有打傘,仍雪白飄落在她的頭上,身上。雪的白又讓她想起了凌羿鋒。離開的人就是這樣,永遠不會再出現在生活里,卻經常出現在腦海之中。怪不得猶西會那麼惶恐……因為,沒有人可以和死人一較高下。
看著看著一把黑色的傘就出現在她的頭頂。
「你以為在拍電視劇麼。」周夜舉著傘站在她的身旁。話語中有些責備。
「周夜。」楊小一回頭,看了看他,「我要結婚了。」頓了頓,補充道,「和猶西。」她知道周夜對她的心思,雖然他從來沒有說過。但他的愛一直都很明顯。他並不是懂得隱藏的人。
周夜愣了楞,臉上的笑有些僵,不過好在仍然笑著,似乎早就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那讓我做伴郎唄。」他咧了咧嘴,用手頗有風姿地撩了撩發,「就怕這麼帥的伴郎會把風頭給搶了。」
「你……」楊小一拉著他的衣袖,「你喜歡我,是麼?」有些話,早就該說破了。
「切~」周夜哼了哼,將頭撇向一邊,並沒有回答。其實是他不敢,因為他總是覺得他的愛,在猶西和凌羿鋒之中是最微不足道的。猶西愛得偉大,凌羿鋒愛得瘋狂,而他……所以,他從來就沒有妄想過,他要霸佔楊小一。
「周夜……我以後……」她剛要說什麼,周夜就將手中的傘塞到了她的手中,然後蹲,仰頭看著她,說道,「猶西說了。只要我能保護你。能在他不能夠陪在你身邊的時候讓你高興,他就會接受我的存在。」周夜和凌羿鋒不一樣。他沒有那麼危險,他也是可以同猶西一樣用生命保護楊小一的男人。
或許也是因為經歷了凌羿鋒的事,猶西更不願將她身邊那些真心愛她的人剝離出去了。多一個人愛她,多一個人為她付出這本來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楊小一似乎一直有所顧慮,一直想要說什麼。但周夜也很執著地打斷她,「我就想留在你的身邊,一直陪著你……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握住她的手,將其放在自己的臉上,「不要趕我走。可以嗎?」他的這個姿勢特別像單膝下跪,過往的人都不由得側目多看了幾眼。
「我……可以這麼自私嗎?」這句話好像是她的自問。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不需要任何名分,不需要任何好處,僅僅只是想陪伴著她。
這時,周夜從懷里拿出了一根紅繩,將它遞到楊小一的面前,笑道,「對了。那天我找到了它。你爸爸真的有去過輕風島。」周夜並不知道楊小一的爸爸其實還沒有死的這個秘密。他一直都在堅持著,在偌大的森林里去尋找這一根微不足道渺小的紅繩。
看著他一臉天真的傻笑。楊小一竟然哭了。眼淚止不住往下掉,一邊還哽咽地說著,「你他媽就是個傻子。」這個粗口爆得特別溫馨。周夜,你總是這麼傻,你知道的那麼少,堅持的卻那麼多。
「怎、怎麼啦?」周夜見不得楊小一哭,她一哭,他就亂。還亂得特別徹底,「我,我是不是又哪里做錯了?」他站起身,開始手忙腳亂地比劃著什麼。看著他一臉囧樣,楊小一又忍不住笑,一會兒笑,一會兒哭。惹得來往的人都竊竊私語了起來。看著這兩個二貨指指點點說說笑笑。
「你看你看,這兩人干嘛呢?」
「那男的在求婚嗎?女的是不是太感動了?」
和周夜在一起被圍觀是必然的。手足無措的周夜轉眼就把怒火發泄在了這些不明真相的路人身上。
「看,看,看,看什麼看。小心大爺我把你眼珠給挖出來!」
「走!走!全都走開!」
「你還敢拍照,我讓你拍~」說著周夜拔腿就開跑,好像去追什麼人了。楊小一一抬頭,就看見一個長辮子的女生被周夜追的滿大街跑。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個場景讓她想起了他們以前的街頭狂奔。
這樣想來,自打周夜認識她以來,雖然她都像被壓迫的對象,可他卻沒有在她身上討到一點好處,一直被欺負的好像就是那只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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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章節在陸續解鎖,全部解鎖完估計還有一段時間。不過現在還在訂閱的童鞋都是一路追過來的,所以應該也不會有太大影響吧。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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