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尷尬了。
三公子鬧場不分時候，小後媽在我眼前被鬧了個沒臉，以後肯定更不待見我。
我盼著小侯爺趕緊制止三公子，或者帶我離開這里，不成想，他只是象征性地勸了幾句，就甩手看戲。
三公子當然不會顧忌我，他素來也是個狂浪之人，又不像小侯爺一樣在朝為官，只要侯爺不拿他怎樣，天下又有誰能管他對後媽態度如何？
小後媽看來跟他關系也挺僵，面兒上的和藹也留不住，冷哼一聲道︰「你這是來興師問罪的？」
這聲音也就完全不同于剛才跟小侯爺你來我往了，明顯冷硬了幾分，听著頗有一家主母的威嚴。
三公子嗆聲︰「三郎形單影只，談何興師？三郎所來是為了討回自個兒的東西而已，何來問罪？倒是你，叫你那狗腿子閹人下去叫人去了吧？怎麼，看我和小侯爺都在這兒，想來個一網打盡，好把這闔府的家產都留給你那倆丫頭？」
這話說的不僅是不敬，簡直是刻薄，還有那麼點含血噴人的不要臉！
小後媽氣的狠狠一拍桌子，強忍著怒氣道︰「混賬東西，你胡說八道什麼！當著外人的面，你眼里就沒有我這個娘，也沒有侯爺嗎！」
「菲兒是我的妻，不是外人。」戰火熊熊，正是激烈處，我也忙著分析和觀賞侯府這局面，不料小侯爺卻注意到了小後媽口中的細枝末節，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
大家都是一滯。
我看向小侯爺，卻見他秀眉微蹙，眼里盡是不容出錯的認真。
戰火就此轉移。
排行老二的小侯爺絕對對得起二這個字。
一句話就讓小後媽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也把她的怒火引到了我身上。
小後媽對小侯爺這時候不幫忙反而添亂十分不滿，怒道︰「瑾兒，不過是看在你兩年未歸家，才允你帶她進這鳳麒樓，我絕不認她做韓家兒媳，這侯府也不會有人認她！你再堅持也沒有用！」
原來如此，小後媽才是眾高貴冷艷的總把頭。
小侯爺不屈不撓地說︰「成婚那日，天地已證。」
天地已證。四個字像一把大錘，重重地敲在我心頭。我從沒把這一段沒參與過的婚姻當真，只覺它是把我束縛在這侯府的牢籠，不曾想，小侯爺如此看重。
是真心實意，還是逢場作戲？
前世見多了演技派親人最後撕破臉爭產戲碼的我，好像已經不能用真心待人了。
「哈哈哈哈！」驀地一陣大笑，三公子啪地一聲，打開了他的折扇，淬了毒的目光定在我頭上停了兩三秒，才轉向小侯爺︰「世人都說我是三瘋子，你是什麼玉林仙君，好像你比我聰明一百倍的樣子，可我娶了公主的閨女，你卻娶了雜貨鋪老板的女兒！看來姻緣天注定，貴賤搭配也都是算計好的，亂不了。」
你意思是，你和三少女乃女乃為貴，我和小侯爺是賤唄？
嘖嘖嘖，這話听著可真酸吶！
小侯爺樣樣比你好，也就娶了個老婆不如你，這就讓你見縫插針地得瑟起來了！可你是不是忘了，你那老婆心里愛的可是小侯爺啊！
我充滿同情地看著三公子，小侯爺卻不遺余力地拉仇恨︰「擇我所愛，娶之為妻，是我之幸。」
言下之意，地位高低如何，你不還是娶了一個你不愛的人嗎？
三公子噗嗤一笑，仿佛听了個天大的笑話︰「汝之所愛，明明是那白爭榮。只是近來盛傳她和魯王情投意合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你無力挽回才傷心南歸的不是嗎？」
魯王？
我早听艾草說起過，當今天下，除了異姓封侯的溫靖侯和白崇德，還有皇帝的兩個親兄弟，其中一個是封于燕地的燕王尉遲跋，另一個便是封于魯地的魯王尉遲湛！
這兩位王爺年紀比皇帝還小，算起來，頂多二十來歲，年華正好啊！
嗯，不愛文官，愛賢王，白姑娘的品位和追求都在節節攀升，小侯爺被無情地拋棄了。
三公子在我這里，總是扮演爆料人的角色，讓我覺得似乎欠他點什麼。
于是我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那個金釵，昨晚被小侯爺踢到床底下之後，我就沒有機會也忘了把它撿回來了……
不知道小侯爺的狗腿子桃桃會不會給撿來扔掉了……
怪不得三公子方才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的腦袋……
想到這里，我抬頭去看三公子，不期然正好撞到他眼里。這貨眼神恁毒，好像一把刀，直刺我的脖子……我下意識地模了模脖子，心說，還是要把那金釵找回來的，就算不能戴著，日後出府賣了當盤纏也好……
小侯爺明顯被這話戳中了傷處，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他眼中滿是濃的化不開的傷感，雖然不是為了我，可那天人般的俊臉略帶愁容都能讓人心疼不已，更何況是現在這樣悲痛欲絕。
我也瞬間就明白了他為何听進去我的勸，納了兩個妾。那不是跟白姑娘慪氣，那是破罐子破摔。他這些日子對我這麼好，只怕是情感轉移，把我想象成白姑娘了。
這下三公子揭開了他的傷疤，此後他大概不會那樣對我了。
三公子斗雞一般斗倒了一個，興致更高，轉而又去斗小後媽。
他倒是跟小侯爺一樣不拿我當外人，或者拿我當死人，滿屋子伺候的下人早在他進屋的時候都被小後媽打發出去了，剩下我一個，他口無遮攔，什麼都敢講。
「侯爺不過是京都納了個歌姬，瞧你嚇得，忙不迭地給那倆丫頭安排出路。」三公子搖著折扇，諷刺地笑著，「哦，是了，想必你得了消息，那個歌姬是皇上賜給侯爺的，所以你不敢下手再弄死她，就好像你後花園里埋得那些一樣。」
我心里一驚，這時代打死個妾室，倒真不是什麼大事兒。只是，怪不得三公子說侯府女人心狠手毒！
這小後媽看起來溫良無害，手段也真夠毒的。
小後媽此前一直看著小侯爺，不知為何，我覺得她的眼神不那麼單純。
「哼，侯爺雖不在，家法還在，你再口無遮攔，便是逼得我動家法了。」小後媽知道說得越多，家丑就被我這個外人知道越多，所以直接抬出家法來。
我一愣。侯爺不在。侯爺不在，那青衣小童如何奉令把我傳到毓敏齋的？韓家福字是料事如神，還是太過精于算計？
三公子不屑地笑笑︰「你怕什麼？魏菲這個寒門賤女？就算她听去了又如何？你動一動指頭就能捻死她，還怕她知道什麼？你怕的是這玉林仙君知道你有多卑鄙無恥骯髒貪婪吧？！」
啪！小後媽抓起一個碗朝三公子扔了過去。
三公子難道不會武功？
他沒躲過這個碗，被砸中了眼角，頓時血流如注。
三公子不怒返笑，起身笑道︰「烏海是我的人，北邊那倆莊子也是我的產業，我勸你別動。」
說完他就大笑著下樓去了。
小後媽伏在桌子上大口喘氣，娘炮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小後媽臉色慘白地搖了搖頭，娘炮便揮了揮手，也不知是對誰揮的。
「瑾兒，你如何？」小後媽還關心著小侯爺。
小侯爺比她更慘。俊美無匹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眼神也木然若離，整個人呈現出一種丟了魂的狀態。
哎。這是失戀了啊……
我在同情他的同時也為自己感到可笑，我的生死榮辱，都在他一念之間。娶是因為賭氣，無視是因為不愛，寵是因為失戀……
小侯爺一言不發，也不管我，抬著沉重的步子，往外走去。
「瑾兒……」小後媽嘶聲喚他，他卻頭也不回。
我看了一眼小後媽彷徨無助的樣子，只覺得想笑。
我跟上小侯爺，卻被人迎頭一個巴掌拍到了地上。
是三少女乃女乃！
宿敵啊！
「你怎麼有臉來這種地方？」
小侯爺無動于衷地看了我一眼，旋即轉身，繼續下樓。
三少女乃女乃連忙追了上去。
我有點愣了。
這……難道是全世界都愛著小侯爺，偏偏他愛得人不愛他的戲碼嗎？
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能不能不要做出這麼道德淪喪的事兒來？就算心里有情，也請別拿到陽光普照的地方來曬啊！
偏生三少女乃女乃她不畏人言，亂來也亂得光明正大。
我捂著臉下了樓，正看見她抱著小侯爺，哭得梨花帶雨！
小侯爺卻將她一把推開，指著她，無語凝噎。
我被玉林仙君這副淒淒慘慘戚戚的別樣美感震驚了。三少女乃女乃卻跪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
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不僅成了兄長和弟妹的關系，還徹底反目成仇。只因那個叫白爭榮的姑娘。
「我去殺了她，我要殺了她，白爭榮她欺人太甚！」三少女乃女乃哭著爬起來往外跑。
「不要！」小侯爺厲聲制止，卻猛地嘔出一口鮮血來！
我飛奔過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