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知何處 以身犯險為君還(三更)

作者 ︰ 此岸霓

已是十五,離隊早有半個多月,他卻連黎遠山的身也近不得,真不知何時才能完成這任務回去撫州。g

林瀟在黎遠山的院外站著崗,目光卻飄在遠天,一副不經心的模樣。

還不到黃昏,天色竟這般陰沉下來,想是要下雨了。

林瀟正兀自出神,一同站崗的守衛卻推推他,道︰「李孝,今個可是十五了。」然而林瀟並不曾回答他,他又推了一把,喚道,「李孝……李孝!」

「嗯?」林瀟好似才醒悟過來他叫的是自己,忙轉過頭去,歉然一笑,問道,「王哥,你剛才說什麼?」

那人姓王,與林瀟住同一間房,林瀟便喚他一聲王哥。

「你這小子怎麼總是心不在焉的?想什麼呢!」王哥不滿地念叨了一句,隨即又道,「我說今個是十五了。」

林瀟傻乎乎地點頭,笑道︰「俺知道今天是十五啊。」

「十五了,梨春院的姑娘們可又要來了。」他說著,露出一臉銀蕩的笑意,「那里的姑娘個頂個的漂亮又騷氣,那小腰兒一扭,真能把人的魂勾去……」

林瀟心里升起一抹厭惡,面上卻依舊帶笑,只不說話罷了。

王哥說了好些,卻不見林瀟有任何反應,遂問道︰「李孝,你怎麼一點也不興奮啊?」若是別人,不定得高興到哪去呢!雖說那些個姑娘只侍候大帥,但能教他們看上幾眼,也算是好的。

林瀟掩去眼中的不屑,向他道︰「俺有媳婦了,俺媳婦也漂亮。」

「你媳婦又不在這,怕啥!」王哥嘴里嘟嘟囔囔又說了幾句,見林瀟始終不曾理會,便也沒趣地退回一邊去了。

梨春院的姑娘們黃昏便來了,四五個人排著隊走。

林瀟心中不喜這些風塵女子,連看也不曾看她們一眼,只把頭轉向一邊。

亦爾就混在這些人當中,看見林瀟竟然就站在院門口,心中不由大喜。然而他並不看她們,也不曾發現她來了,亦爾心中不由焦急。

幾個人排著隊走過院門,滿身的脂粉氣直讓林瀟深蹙了眉頭。輪到亦爾的時候,她有意將自己的手帕往林瀟腳邊上一扔,嘴上嚷道︰「哎呀,人家的手帕掉了。」說罷,蹲去撿,並趁著無人看見,用力地踫踫林瀟。

她的聲音已然引起了林瀟的注意,他只覺熟悉地很,又覺著那女人有意踫觸自己,不由便轉頭去看,待看見亦爾,頓時臉色大變。

這!這丫頭怎麼會跑到司令部來?還是與這麼群風塵女子一同來的,她不要命了嗎?

林瀟的驚駭幾乎全然寫在了臉上,亦爾卻只是沖他一笑,便不再看他,又隨著隊伍進去了。

林瀟愣了許久,王哥眼見著她們進了房間,便又湊到林瀟身邊,笑道︰「剛才那小妞可實在漂亮!也不知叫什麼名字,以前從沒有見過。」他說罷,看了看林瀟的模樣,又道,「連你也看傻了不是,那身量,簡直迷死個人了!」

林瀟垂在一側的手緊緊握了拳,險些就要往王哥臉上打去。那小妞?那小妞可是年世勛年大帥的寶貝女兒,也輪得到你來妄想!

可是,看慣了她穿洋裝的模樣,如今見她換了一身短旗袍,身材玲瓏有致,縱是他想起也不由地面紅耳赤呵!

入了房,便見了一人躺在一方軟榻上,正往門邊瞧。亦爾心中暗道想這人便是黎遠山了。

黎遠山雖曾是年世勛的手下,但因著亦爾打小便去了法蘭西,是以黎遠山並不識得她。見眾人進了,黎遠山一一看去,待看見亦爾模樣,不由便是一怔。

眉目似畫,媚眼如絲,真真是一個少有的美人!

黎遠山當即下了榻,也顧不上其他人,徑自走到亦爾面前,一手挑了她的下巴,極為輕佻地問道︰「美人,你叫什麼名字?本帥怎的從未見過你?」

亦爾心中萬分厭惡起來,卻礙著眼下情勢不得發作,只得故作嬌嗔言道︰「奴家玫瑰,到梨春院還不過半個月,所以大帥不曾見過奴家。」

「原是這麼回事。」黎遠山啞笑了聲,手指劃過亦爾凝脂般的肌膚,嘆道,「玫瑰,真是個好名字,人如其名。」

這黎遠山的年紀與年世勛相差不多,又生得極為丑陋,他的踫觸直教亦爾抵觸不已,搭在小月復上的手指曲起,染了丹蔻的指甲幾乎陷入掌心。然而大局為重,亦爾心知黎遠山是個極為多疑的人,若自個表現出半點錯漏,只怕今日便出不得這司令部了。思及此,她略收了心思,嬌嬌笑道︰「奴家謝大帥夸獎。」

美人一笑堪傾城,何況是這般嬌妍的笑靨,直叫人心中發顫。黎遠山心念一動,抱了亦爾便要上榻。

亦爾忙伸了一只手輕輕推他胸膛,一副欲拒還迎的模樣,笑道︰「大帥,莫要急嘛!還有這些個姐姐在這呢,不如先讓奴家陪你飲幾杯酒吧!」

一旁被冷落了許久的姑娘們聞言,忙也攀附上來,個個嬌笑道︰「玫瑰妹妹說的是呀!大帥,不如奴們侍候您喝幾杯,再唱唱小曲給您助助興可好?」

黎遠山一手模了模唇上兩撇八字胡,笑言道︰「就依你們!給本帥唱個小曲,本帥喝上幾杯。」

「大帥,奴替你去傳酒。」亦爾把黎遠山扶到榻上坐了,慢步走到門邊,開了門向外邊喊道︰「兩位軍爺!」

林瀟和王哥一同轉過頭去看,亦爾續道︰「大帥想喝酒,二位軍爺可否幫忙傳酒來?」

亦爾的聲音原就極為甜美,又是刻意放柔了許多,是以顯得嬌憨不已。王哥听罷,只覺渾身都酥軟了般,忙不迭點頭道︰「姑娘稍等,我這就傳去!」

亦爾便笑,聲音鈴兒一般︰「多謝軍爺!」

王哥立刻去了,林瀟卻是緊皺了眉看她,不知她打得什麼算盤。周圍並不見他人,亦爾收了笑,以唇語向林瀟道︰「送酒過來。」

林瀟見了,心中疑惑更甚,亦爾卻不再看他,把門一關再回了屋里去了。

王哥片刻便回,手上端了一個紅木托盤,上置著幾碟小菜並兩壺酒。林瀟上前去接,憨笑道︰「王哥,這酒讓俺去送吧!」

王哥看著他笑一聲,道︰「怎的,想借機看那小妞幾眼?」

林瀟兩手用力搓了搓,臉上紅了一片,嘴上卻是推到︰「不是的……俺……俺……」

「罷了罷了!」王哥把托盤遞給他,啞笑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去就是。」

林瀟忙接了,欣喜道︰「多謝王哥,俺……俺去了!」說罷,端了托盤便往院里走。

亦爾在屋里,听得有人敲門,忙去開了,見到林瀟端著一個托盤站在門外。看見屈綾,林瀟將托盤遞給她,略帶結巴道︰「姑娘……酒……給你。」

因著離林瀟尚有幾步的距離,亦爾微傾了身子去接那托盤,林瀟原就高她許多,這樣一來,亦爾被他全然擋住,院門處的王哥半點也看不見她。亦爾趁機,忙以極輕的聲音在林瀟耳邊道︰「殺黎遠山,見機行事。」

說罷,她端著托盤直起身子,帶笑道︰「多謝軍爺!」

林瀟因著亦爾的話心中驚駭了番,嘴上卻仍順著道︰「不……不必謝!」

王哥不時往這邊瞧來,亦爾不敢再多說什麼,向著王哥笑頷了首,便關門回了房。

黎遠山仍如她們來時那般,倚靠在了榻上。亦爾端著酒菜,盈盈走去,將東西放在榻邊,順手倒了杯酒遞到黎遠山唇邊,柔聲道︰「大帥,讓姐姐們唱曲,奴侍候您喝酒好不好?」

黎遠山哪會不答應,連連笑道︰「好!好!」說罷,就著亦爾的柔荑飲了那杯酒。

那群窯姐兒亦是笑道︰「大帥,奴給您唱個‘十八/模’,可好?」

「唱來,唱來!」黎遠山大悅。

這次前來並不曾帶甚樂器,幾個人干脆清唱起來,亦爾一口一口喂黎遠山喝著酒,一時便听姑娘們柔媚的聲音低低唱著︰

「緊打鼓來慢打鑼,停鑼住鼓听唱歌,諸般閑言也唱歌,听我唱過十八/模……伸手模姐面邊絲……天庭飽滿兮癮人……伸手模姐小毛兒……我胸合了你身中……」

亦爾哪里听過這樣的婬詞艷曲,面色不由得酡紅一片,直看得黎遠山心神蕩漾,索性抓了亦爾伸到他面前的手,一把攥住。

「呀!」亦爾冷不防被他抓了,手一抖,半杯酒灑在了他衣上。嗔他一眼,亦爾怨道︰「大帥,奴把酒都灑了,這可怎麼辦呀!」

「無事,無事!」黎遠山哪里舍得怪她,呵笑了聲,又往她手上模了一把,道,「再斟便是。」

亦爾忙再斟了酒喂給他,一杯接連著一杯,直把兩壺酒喝了個七七八八,黎遠山臉上也有了幾分醉意。

見他這樣,亦爾夾了一筷子菜送到他嘴里,一只手卻向著他腰側的槍模去,訝道︰「這槍好漂亮!」

黎遠山雖醉,戒心卻是不少,一把便捏住了亦爾的手,冷道︰「你做什麼?」

「大帥……」亦爾當即紅了眼眶,眼角含了淚,將落不落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言道,「奴打小就敬佩像大帥這樣的英雄豪杰,今日看到大帥身配這槍,喜歡地不得了,便想拿來看看……大帥,奴……奴並無別的意思……」說罷,一滴清淚順著白玉般的臉頰滑落下來。

黎遠山心里一軟,忙哄道︰「美人莫哭,是本帥不好!你要看,本帥拿給你看便是!」

亦爾咬著唇看他,問道︰「當真?」

「本帥一言九鼎,自然當真!」黎遠山說罷,自腰上取下那把槍遞給她。仍是駁殼槍,亦爾早就用地極熟的,卻仍作出一副新奇的模樣,縴指扣了扣扳機,疑惑道︰「怎的不響?」

她這般模樣實在可愛地緊,黎遠山大笑道︰「這槍還未上膛,自然不會響。」說罷,自她手上接過槍,利落地上了膛再遞還給她。

「這樣就可以了嗎?」亦爾還是那樣懵然的神色,好似真的萬分好奇一般。

黎遠山點頭道︰「這樣便行了。只是這槍里有子彈,你可千萬不要沖著人打。」

亦爾連連點頭,欣喜地抱著槍左看右看。黎遠山便由著她自個玩,微眯了眼听窯姐們唱曲。

見他闔了眼,亦爾心下冷笑,悄悄地拿手帕覆在槍管處,一手緊緊握著,另一只手將槍口對準黎遠山的太陽穴,用力扣下扳機。

火槍發出一聲悶響,躺在榻上的黎遠山不思議地瞪大雙眼看她,就這般沒了氣息。

「啊——」見了這模樣,窯姐們立刻便要放聲叫起來。亦爾用槍指了她們,冷道︰「誰敢叫,我立刻送她上西天!」

幾人頓時噤了聲,面面相覷,卻是誰也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亦爾把握著槍管的手移開,方才那槍火力極大,她用手捏著槍管阻了響聲,柔女敕的掌心卻因此被灼傷。她漠然丟開手帕,僅是瞥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便移了目光。

林瀟,你的任務我替你完成了,我們該回家了——

她起身,緩步走到門邊,換上一臉柔媚笑容,然後打開門。林瀟和王哥聞聲轉過頭來,因著亦爾擋著,他們並不曾看見她身後的榻上,黎遠山死不瞑目。

亦爾望著他們,喚道︰「二位軍爺,大帥叫你們進來呢——」

王哥不疑有他,提步便往里走,林瀟雖是心中疑惑,卻也跟著走來。

王哥走到門口,亦爾往後退開一小步,便于他往里走。王哥越過亦爾走進去,一眼便見了榻上的黎遠山,一時驚駭,正欲問個明白,卻被人劈了一個刀手,頓時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他身後,亦爾舉著槍正欲扣響,卻被林瀟攔了,只听他道︰「不要殺他。」

亦爾看了林瀟一眼,雖是疑惑,卻也不曾說什麼,自顧把槍收了。林瀟皺著眉看一眼死相駭人的黎遠山,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死,你就不能跟我回撫州,所以我把他殺了。」事實上,這是年亦爾第一次動手殺人,許是因為她是年世勛的女兒、年羹堯的後人,血液里生來便有嗜血的因子,是以殺人對她來說好似並無什麼大不了的。

「胡鬧!」林瀟低斥她一聲,責道,「你這樣貿然混進來殺人,若是出了什麼岔子,我如何向年帥交待!」

「是我自己要來的,用你交待什麼!」亦爾含嗔帶怨地瞥他一眼。

林瀟想不通她這樣不過十幾歲的女孩子,哪來的這般風情,一時便有些怔忡,亦爾卻是推推他,道︰「快走吧,不然就真的走不了了!」

林瀟輕嘆了聲,無奈道︰「走吧!」

亦爾頷首,便要隨林瀟出門,還未踏出門外,又轉回頭掃向那幾個女人,喝道︰「不許出聲!」

那幾人忙點頭,亦爾這才隨林瀟出了門去。

方出了院子,便見一小隊巡邏的人往這邊走來,二人忙往牆邊躲了,欲待他們離去再走。卻不料這時候從院里傳出一聲女人的尖叫聲,喊道︰「殺人了——」

二人的心立刻提了起來,亦爾惡狠狠地罵了聲,便見那群人中已有幾個進了院子查看。很快查看的人出來,慌張地向領頭的稟報了聲,那領頭的臉色大變,急道︰「大帥被刺殺,你們快抓刺客!」

「不好,快跑!」林瀟暗道了聲,忙拉了亦爾往外跑。這司令部的路他早已模熟,跑的皆是些沒有守衛的路。

然而要出司令部只有一個門可走,黎遠山被刺殺的消息又極快地傳遍了整個司令部,一時之間,到處都布滿了前來追捕的人。

林瀟與亦爾一路跑到門口不遠,平日不過四五個人看守的大門此刻聚了足有二三十人,而身後的追兵眼看著就要來了。

從黎遠山那得來的那把駁殼槍亦爾仍拿在手里,她拆出彈盒看了眼,向林瀟道︰「這是二十發的駁殼槍,還剩了十九枚子彈,趁現在門口人還不是特別多,我們應該能沖出去。」

身後已能隱約听到雜亂的人聲,林瀟無暇再思量許多,只好道︰「便依你,我們沖吧!」

亦爾頷首,熟練地把彈盒裝好,又上了膛,一手握緊了林瀟,示意道︰「走!」

林瀟深吸口氣,拉著她便往外沖。這處離大門不過十幾米的距離,亦爾發槍的速度極快,彈無虛發,很快便解決了好些個守衛。

然而對方畢竟人多,他們猛然沖出,對方不曾防備被殺傷多人,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提了槍便向二人打去。

子彈雖多,卻大多是隨意打的,二人動作又快,竟也只有了幾處小的擦傷。眼看就要跑出大門,不知是何處發來一枚子彈,生生射入林瀟的肩胛骨。

林瀟腳下的步子踉蹌了一下,亦爾一直被他護在身前,是以看不見他的情形,卻也知道他定是受了傷,忙問道︰「你怎樣?」

「無事!」林瀟咬了牙,仍舊護著亦爾往外跑,竟真教他們跑出了司令部的大門。

亦爾一邊往後打槍,一邊道︰「林瀟,往前面的巷口跑,車子停在那!」

林瀟未曾應答,只顧拉著亦爾跑。那枚子彈想是陷入了骨頭當中,疼地他額上直冒冷汗。然而林瀟半點也不敢放松,護著亦爾快速往巷子里跑。

終于入了巷子,果見一輛車停在巷中,亦爾把林瀟往副座上推,自個上了駕駛座,一腳踩了油門把車往外開去。

追捕的人馬亦追到了巷口,亦爾只當沒看見他們,油門半點不放松便撞去,眾人忙往後退,亦爾借機將車開了出去。

車後追捕的人依然還在,子彈不時打在車廂上,發出金屬踫撞的聲音。林瀟靠在副座上,一張臉煞白地毫無血色。

亦爾心疼不已,只是這里是黎遠山的地盤,她是萬萬不敢停車給林瀟檢查傷口的,只好不停地踩著油門把車往城外開。

城門處已加派了不少人手,還設了防攔不許人出城。見到亦爾的車,守城的兵衛連忙要攔,亦爾卻半點不曾理會,徑往外沖去。所幸那阻擋的只是木欄,亦爾踩足了油門便也沖了過去。

打在車廂上的子彈愈發多了,撞擊著發出極大的響聲,幾乎有種要穿廂而入的感覺。亦爾額上已是一層細細的汗珠,卻半點不敢松懈,只顧著順著路開去。

只要出了南昌便安全了!

車子愈開愈遠,車後的槍聲逐漸少去。亦爾仍是不敢懈怠,直開出一個多小時,眼看著進了東鄉,她方才舒了一口氣。

到撫州的地界了!

因為撫州是年世勛的地盤,他們自然是安全的,只是離軍部所在的撫州市區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林瀟又不知傷勢如何,亦爾只得暫且停車檢查。

這處是荒野,莫說大夫,便是連人也見不得一個,亦爾無奈,唯有親自給林瀟包扎。一路的顛簸,林瀟早已因失血過多而臉色蒼白地倒在座上。亦爾把車停好,轉去看林瀟,他仍穿著黎遠山軍里的黃斜紋布軍服,背後被血染透,顯出一大塊暗色。

即使第一次殺人也不曾驚惶的亦爾,此刻雙手竟顫抖地提不起來。

她再次紅了眼眶,蓄了滿眼的淚,只不過方才在黎遠山面前是做戲,此刻卻是真真的傷心難過。她深吸了一口氣,顫著手去掀林瀟的衣衫。時間久了,那衣服已粘在了林瀟的皮膚上,邊上又無剪刀,亦爾咬著牙把衣服用力撕開,便听得林瀟悶哼一聲,傷口涓涓地往外流血。

雙眼被淚遮地霧蒙蒙一片,亦爾抬起旗袍的衣袖抹去,低下頭仔細查看林瀟的傷口。極深的一個槍眼,正在肩胛的位置,看不清子彈的位置。這車上並未備包扎傷口的藥物繃帶,這血又一時止不住,亦爾想了想,干脆俯下頭,以唇舌忝去傷口不斷滲出的血跡。

入口滿是腥甜的味道,濃重的血味幾乎讓她反胃。然而別無選擇,只有這樣才能盡快為林瀟止住血,亦爾唯有強忍著舌忝舐血跡。

不知喝下了林瀟多少血,亦爾終于感覺到傷口不再往外冒血珠,她抬起頭,也顧不上唇角還帶著濃重的血色,便慌忙去找能夠包扎的東西。

然而什麼都沒有,身上唯一帶的一條手帕方才丟在了黎遠山的房里。亦爾四處看了,最後把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那件旗袍上。

那旗袍開叉開得極高,露出她一雙白希修長的腿。然而亦爾此時顧不得這個,她捏住旗袍的下擺,自開叉的地方用力扯去,許久方才扯裂些許。順著裂開的口子,亦爾用盡全力一扯,硬生生自旗袍上扯下來一條。亦爾舒出一口氣,小心地用那布條纏上林瀟的傷口,纏好後,又極為輕柔地將林瀟扶到後座,讓他趴在後座座位上,以免壓著傷口。

做完這些,亦爾回到駕駛座,極為疲憊地把身子靠在座椅上,長長嘆了口氣。

之前只顧著逃命,安全了又一心惦著林瀟的傷口,此刻終于得了片刻空閑,亦爾方才覺得左手的掌心火辣辣地疼起來。她攤開手看去,被火藥灼傷的掌心因為自己這一連的動作而血肉模糊,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她望著自己的手掌,一時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

事情是不是變得有些不太對勁了?

她這樣的家世,這般的容貌,不管是當初在國外,還是如今回了國,追求的人從來都不少。可是她素來是自由慣了的人,從不曾對誰用過心。直到幾個月前,父親提出讓她嫁人,她才決意找個能讓自己動心的結婚便是。

可是,她原想找的,只是個「能讓她動心」的人呵!林瀟似乎出現地恰是時候,他又正巧讓她十八年來第一次有了心動的感覺,所以她毫不猶豫地決定對他「以身相許」。可是,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竟會這般喜歡他、在乎他,喜歡到可以為他殺人,在乎到可以為他豁出命去!

亦爾回頭看一眼林瀟,他睡在後座上,略顯急促的呼吸已漸漸恢復正常,一絲一絲極為清淺。

她斂下清亮的眸子,輕嘆。

罷了,想必是天意罷!那便這樣吧,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她搖頭,再次踩下油門,控制著方向盤往前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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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有木有人喜歡亦爾的呢~總之霓霓是很喜歡她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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