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鐘的陽光,斜斜的從窗口照進來,撒在床頭。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
鳳姐伏在海俠的胸膛上,溫馴的像頭小羔羊。
海俠的手,此時正在這頭小羔羊的身子,溫柔的游走。
鳳姐抬起頭來,看著海俠的眼楮。
她的眼楮清澈明亮,甚至還有點憂郁和傷感。
「你是個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子漢。」鳳姐的手模著海俠的下巴,「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二個男人,第二個真正的男人!」
海俠抬起一條眉毛,笑了笑︰「第一個是何龍?」
鳳姐輕輕的說︰「對,第一個是龍哥!」
提到何龍,她的眼神變得憂郁朦朧起來︰「我家是在很遠很遠的一個山區,那里很貧窮,我直到十三歲,村子里還沒有電視機,也沒有電燈和電話。我的爹媽在我十歲的時侯,就因為去拾荒,滑到山溝摔死了。我就跟著叔叔。嬸嬸是個心腸很毒的女人,對我非打即罵,說我是掃把星,克死了爹媽,現在又到她們家來克她們。我從到了她們家,每天都做很多的農活和家務,吃不飽,穿不暖,晚上就睡在廚房里,夏天熱的要命,蚊子咬死人,冬天又冷的要命。我幾次都想要逃出那個家,但是,那時我太小,沒有能力,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海俠心里嘆息了一聲。他不喜歡太悲慘的事情,甚至不想听,但是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悲慘的事情,還在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
「你的叔叔哪?他不管你的嬸嬸麼?」
鳳姐的眼楮掠過一絲憂傷和怨恨︰「我的叔叔是個酒鬼,從來沒有關心過我。他平時雖然沒有像嬸嬸那樣刻薄我,但也從來沒有關心過我。在我十五歲那年,叔叔又喝醉了,那天,嬸嬸和她的孩子們都不在家,我十五歲了,雖然身材單薄,但還算正常。我叔叔那個畜生,就在那天,叔叔累了,睡過去了,就睡在柴上,我一個人呆呆的在那兒發愣,看著地上流的我的血,看著睡覺的叔叔的髒亂齷齦的嘴臉,還有嘴角的邪惡的笑容,再看看廚板上的那把菜刀,我真的想殺了那個畜生不如的叔叔。我坐了很久很久,也想了很多很多,我終于沒有殺叔叔,也許是我那時還沒有這個膽子,也許我還對叔叔的五年的養育之恩心存感激。就在那一天,我離開了那個家,從此,我再也沒有回去過,以後,我也不會再回去。我恨那個家,恨嬸嬸,更恨那個叔叔。但是,我有時也會想念他們,想念他們時,恨意就少點,多了些鄉愁,多了些牽掛。不過,我絕對不會回去,我不會再見他們。」
鳳姐說著這些話,神情雖然平靜,眼楮中卻有著傷感和淒楚。
「我沒有拿那個家一分錢,就離開那了個家,我在山區中走了一天一夜,來到了一個小縣城,在縣城的一個小飯館涮盤子,這一涮就是兩年。我十七歲時,身材出落的亭亭玉立了,看到我的男人,都色迷迷的看我,我懂那是什麼意思,這只有讓我更厭惡男人。就是因為叔叔,我厭惡男人,厭惡這個世界,甚至厭惡我自己的身子。我受不了那個小飯館瘦小骯髒男老板的騷擾,也受不了肥胖如豬的老板娘因為妒忌而無端端的謾罵。我離開了小縣城,只身來到深圳。在這座城市里,我先做飯館的服務員,又做大酒店的服務小姐,後來就在一家歌廳做前台小姐。」
鳳姐說到這兒,抽出了根煙,放在嘴里。
海俠給她點上。
鳳姐看著青白的煙霧,裊裊散開,在陽光下隨意變幻出各種奇形怪狀不可思議的形狀,眼神也變得像這煙霧一樣的朦朧。
「那年,我二十二歲了,在歌廳做了二年了。這家歌廳也是舞場,也有‘小姐’陪客人出台。看慣了這種場面,我變的無所謂,只不過是我心中有陰影。客人都說我冷若冰霜,是性冷淡。媽媽生也因為我不願陪客人,經常給我臉色看,只因為還有客人捧我的場,指明點我,才沒有趕我走人。我越是冷若冰霜,男人就越是賤骨頭,越是想得到我,看到這些男人的賤像,只是讓我更反感,更瞧不起男人。後來,我的艷名和冷淡傳了出去,男人更是以能得到我的身子為榮,甚至有人開出了賭注。有一個老大,听到了這事,看到我長的漂亮,就想對我用硬的。媽媽生也不敢得罪他。我堅決反抗,那個老大發起急來,把我弄到一個包間里,讓他手下的三個兄弟把我按在桌子上。那個包間的隔聲效果很強,我喊破喉嚨外面都沒有人听到。就在我快要被侮辱時,包間的門被人踹開了,一個男人拿了把刀子,突然進來,架在那個老大的脖子上,把我救出去。這個男人就是何龍!」
說到這兒,鳳姐手中的一根煙快吸完了,她又接上一根。
海俠想勸戒她不要抽煙太凶,但是看到她的情緒有點激動,就任她抽了。
鳳姐狠狠的抽了一口煙︰「何龍剛來深圳一個多月,和朋友們住在一起,開了家東北飯店。那年他只有二十四歲,年輕,開朗,勇敢,敢作敢當。何龍說他早就注意我了,只不過我沒有注意到他。他一直在注意我,那天是听到有人要對我不利,就揣了把刀子,踹門而入,把我救出。他救出了我,得罪了那個老大,那個老大是‘湖南幫’中的一個大頭目,糾集了二三十個人,到何龍的飯店去鬧事,何龍和他的朋友們拿了菜刀,把這些人趕走。後來那個老大又找來了一百多人聚集在飯店門口,讓飯店做不成生意。何龍沒有辦法,只好找到‘東北幫’大哥出頭擺平這事。當時‘東北幫’大哥是何龍的表哥,何龍因為只想做正當生意,沒有加入幫會,這次不得意,只好找他表哥出頭。他表哥出面和‘湖南幫’的人談判,對方說,只要何龍把我送去,看在‘東北幫’的面上,可以不為難他。何龍听說後,哈哈大笑,說︰這個女人我要定了,誰想搶去,就從我何龍的身子上跨過去。他表哥看何龍態度堅決,也對他表示支持。從此,為了我,‘湖南幫’和‘東北幫’就結了梁子。何龍的表哥在一個月後,被‘湖南幫’的人襲擊,被砍斷了一條手臂,就回東北老家,把這一帶的‘東北幫’交給了何龍。」
鳳姐抽完這一根,又接上一根︰「我跟了何龍,從來沒有後悔過。他說,他為我做的事,也從來沒有後悔過。他是個真正的男人,就是在幫會中,幫眾也很服他。‘東北幫’在這一帶有很多人,有些人做正當生意,開飯館,賣服裝,開舞廳,也有人做保安,當打手,還有人偷、搶、騙、蒙,三教九流,什麼職業都有,這些人平時不長往來,一會事情發生,在幾分鐘內,就會聚合成了一個數百人的隊伍。幫眾提到何龍,都會挑大拇指,年紀大的也會叫他一聲龍哥。龍哥接過‘東北幫’後,和‘湖南幫’干了幾場硬仗,他都是沖鋒在前,一馬當先,不管對方有多少人,從不後退,滿身浴血仍然勇猛前進。後來連‘湖南幫’的人提到他,都說何龍是條硬漢。一年多下來,大大的小小打了十多場,雙方各有死傷,損失慘重。不過,龍哥帶的‘東北幫’雖然人少,卻佔了上風,漸漸在氣勢上壓住了‘湖南幫’。‘湖南幫’的人不甘心,就糾集了八十多人,伏擊龍哥。那天龍哥只帶了三十多人,在一個建築工地上,被八十多個人圍攻。我們三十多個人,傷了二十多個,死了五個,龍哥替一個兄弟擋了幾刀,腿筋都被砍斷了,才倒在地上。」
鳳姐手中的香煙都快要燒到她的手指了,她仍然沒有覺察。
海俠輕輕嘆息了一聲,輕輕的、溫柔的把鳳姐手中的煙蒂接過來。
鳳姐伏在海俠的懷里,海俠感到鳳姐的身子在顫抖。
「我接到電話,趕到醫院時,龍哥剛做完手術,正在輸氧氣。他的全身都包裹在紗布里,只露出來一雙眼楮,看到我來了,他的眼楮眨了眨,仿佛在對我笑。我拉住他的手,哭了。我進來時,醫生對我說,他的兩條腿都保不住了,失血過多,命能扒回來就不錯了,以後都會坐在輪椅上渡過。龍哥看著我,要對我說話,他的聲音很低,我听不到,就俯在他的嘴唇邊。他說︰我不想做個廢人,一輩子坐在輪椅上。我對他說︰你會沒事,就算你有事,我也會照顧你一輩子。他說︰我愛你,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我說︰我也愛你,只要你快點好起來,我們一起回你東北老家,平平靜靜的過一輩子,我會為你生一大堆小崽子,男孩兒眼楮都賊亮賊亮的像你,專勾女孩子的心,女孩兒都像我,專勾男孩子的魂。他笑了,說︰我想吃松花蛋,我要你親手給我買來,親手剝給我吃。我說︰行,我這就去下樓買,你等著,我親自去買。我吻了吻他的嘴唇,他的嘴唇冰冷。他的眼楮深深的看著我,里面有很多的話。我當時真傻,真蠢,竟然沒有看懂。我像失了魂魄一樣,暈暈沉沉的走到樓下,忽然想到了他的眼神,我的心猛的抽緊了,一種恐懼襲上我的心頭。我連忙跑了回來。等我推開了房門,他靜靜的躺在病床上,一只手中還拿著氧氣管。他自己拔出了氧氣管!他沒有了氣息。我坐在他的床頭,就這樣望他的身子一點一點的僵硬,一點一點離我而去。我沒有哭泣,也沒有叫喊,我不是不想哭,不是不想喊,我是哭不出來,也喊不出來,那種悲痛和無助,就是在我爹媽去世時,我都沒有感受到如此大。」
現在她哭出來了,畢竟時間是治療一個人心病最好的良藥,隨著時間的推移,傷口就算不會痊愈,也會慢慢的淡化,慢慢的減輕。
鳳姐就伏在海俠的胸膛上,抽抽搐搐的哭泣,她的身子顫抖的很厲害,她的哭泣聲很悲痛。
海俠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把鳳姐抱的更緊,吻著她臉上的淚珠。
鳳姐哭了很久,終于慢慢的平靜下來,她抬起頭來,看著海俠的眼楮,輕輕的說︰「我今天說的太多了。」
海俠溫柔的說︰「你這些話,在心里悶了兩年多,從來沒有和一個人說過吧?說出來,會好受一些。」
鳳姐點了點頭︰「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種話,因為我在的位置,不容許我軟弱,不容許我脆弱。不過,我相信你,你一定不會笑我的。」
海俠吻了她一下,說︰「我當然不會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