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微言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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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景烈二十六年,春。

已是四月時節,春暖花開,萬物復蘇,整個殷王朝都呈現出一番欣欣向榮的景象。位于王朝西北邊陲的萬江城外亦是花團錦簇,綠野怡人,全不似塞北之地的淒涼。

此時距萬江城門處數百米的官道上,百余身著勁裝的男子騎馬向此而來,片刻間即抵達城門下。

「吁--」為首的男子右手拉緊韁繩,同時左手向後一揮,百余男子紛紛勒馬停下。

快馬奔馳三日,終于到達目的地。殷奕寒的目光掃過城門上「萬江城」三個大字,久久不語,眉宇間冷冽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主子」,右後側的男子出聲打斷了他的沉思,恭敬地低著頭,等待著他的指示。

「下馬進城!」殷奕寒的聲音,低沉中透著一種莫名的威嚴,震懾著每一個人。百余人利落下馬,動作劃一,在他的身後分成左右兩隊,齊齊牽馬進城。

然而萬江城內的景象與城外濃濃的春色極為不符。街道上空無一人,街上店鋪外皆懸掛著「停業」的木牌,家家戶戶門檐上俱掛白紗,使整個萬江城平添了幾分悲涼。

「主子,這全城百姓難道是為鎮國公掛喪?」說話的依然是上次打斷殷奕寒沉思的男子。

殷奕寒側目,「嚴桐,你多言了!」

名為嚴桐的男子怔了怔,低下頭,「是,屬下知錯!」

「既然知錯,便罰你去問清國公府所在!」

「是!」

嚴桐領命,看向大街四周,走到一戶人家門前,敲響了門。

「咚咚咚!」,沒有人回應,嚴桐皺了皺眉再敲,「咚咚咚!」,還是沒有回應。嚴桐有些著急,重重的拳頭砸在木門上,最後一拳剛落下,「吱呀」一聲,門開了。

來開門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伯,他上下打量了嚴桐一眼,開口問道「年輕人,你有何事?」

嚴桐恭敬抱拳,「老伯,在下想打听些事。」

「你且說。」

「老伯在萬江城,想必一定知曉鎮國公府的所在,。」

「老朽自然知曉。只是年輕人,你去國公府做什麼?國公離世不過幾日,你此時去,怕是不妥!」

嚴桐笑了笑,「無妨,我和我家主子正是為國公之事而來」

老人疑惑道︰「你家主子是--」

「在下不便多言,還請老人家帶路!」

此人來歷不明,他口中的主子恐怕非等閑之輩,不可得罪。「年輕人,國公府離此尚遠,不如老朽帶你們前去」

「如此,再好不過。」說完,前行,將老人帶到殷亦寒面前。

鎮國公府,亦如萬江城,冷清異常。不由讓人憶起當年。

景烈十年,三月,新進武狀元柳安雲迎娶鴻佳公主;

六月,輔國將軍柳安雲帶家眷赴萬江城;

景烈十一年,二月,鴻佳公主誕下一女,名微言,封言華郡主;

景烈十九年,四月,柳安雲斬突厥可汗赫連明,帝大悅,敕封鎮國公;

在這數年間,諾大的國公府也不過有三個主子︰鎮國公柳安雲,鴻佳公主殷藍,以及他們唯一的女兒言華郡主--柳微言。主子少了,下人自然也不多。因此,鎮國公府一直很冷清。更何況,鴻佳公主早在國公府落成當年病逝,鎮國公也在數日前被刺身亡,如今的國公府正兒八經的主人,也只余柳微言一人了。

所以,國公府的眾人,都正在為這個僅存的郡主憂心不已。

管家洪春站在瑞園外的石子小徑上詢問丫鬟鶯兒︰「小姐今日可進食了?」

「進了一些。」鶯兒怯怯的答道。

「那小姐可開口說話了?」。

「沒▔▔沒有。」許是有些害怕,鶯兒聲音發顫。

洪春頓時泄氣,揮了揮手,「下去吧!」

「是。」鶯兒端著方盤,飛快的跑開。

旁邊的蔣氏勸道︰「洪管家莫急,國公去得突然,小姐一時受不住,心里頭過不去這道坎,也是有的。如今也沒有不吃不喝,起碼身子是好的,過些時日,她心里的坎兒過去了,也就無礙了。」

「可老朽就怕她過不了這道坎兒。好幾日了,她一句話也不說,真真要急死我。」

「難道我不急,可又有什麼法子,公主只留下這一個女兒,她若有什麼閃失,我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公主!」蔣氏說著說著,竟自個兒哭起來。

洪管家見她哭,也急了︰「蔣嬤嬤,你這是做什麼,如今小姐的事兒還管不過來,你這不是添亂嗎?」

蔣氏听了,急忙用帕子擦掉淚痕,抽噎著說,「洪管家說的是,小姐還需要我照顧,我不能只顧自個兒。」說完,頂著一張哭花的臉,邁步向瑞園走去。

瑞園,西暖閣門外,柳微言的四個丫鬟也是不停地走來走去,面上盡是焦急的神色。

「溪雪,你素日總是有主意的,怎的要依仗你的時候,便一句話也沒有了!」說這話的是一個身形不過十五、六歲的女子,許是性子急躁,言語間隱有指責之意。

「疏影,我倒不知,何時你也能對我指手畫腳了。莫要忘了,我溪雪的主子可不是你!」倚在廊柱上的女子毫不留情的反駁,想來她便是溪雪。而先前站在門前指責她的少女,即是疏影。

「夠了,小姐還在里面,吵了小姐如何是好。」眼見溪雪和疏影越沒規矩,身為這里最年長也最有威信的流月,不得不阻止她們。

流月開口,兩人自然要給面子,卻是各自狠狠瞪了對方一眼,才罷休。

飛螢對兩人之間的事早已習慣,也不去摻和。她覺得,自己是小姐的丫鬟,自當把所有精力放在小姐身上,因此只一味豎長了耳朵,听著房內的動靜。

而他們擔心的主角--柳微言,此刻正靜靜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睜著眼楮,望著床帳,沒錯,只是望著床帳。她很安靜,一動不動,兩眼就如平時,並不見呆滯。

柳微言保持這個狀態已經數日,平日里對待生理需求如常人一樣,听話地去吃飯、喝水等等。但其余的時間就像現在一樣,一句話也不說,也不休息,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然而比起尋死覓活、絕食、哭鬧,這樣的她更讓周圍的人覺得心慌,只好寸步不離的守在她的門外,以防不測。

柳微言很清楚,他們這樣做的原因,也由得他們去。自己正好有時間,安靜地悲傷。

安靜地悲傷,對于柳微言來說,是一個名詞。這是她自前世保留的習慣,前世的她是一個孤兒,孤獨、恐慌是常有的情緒,每當這些時候,她就會找到一個安靜的角落,獨自處理自己的情緒,她稱其為「安靜地悲傷」。

而這一次,柳微言顯然需要更長的時間。柳安雲的死,比七年前殷藍的死,帶給柳微言的打擊更大,因為她再一次成了孤兒。

躺在床上的數日,柳微言想起了很多事。她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她並不叫柳微言的。她叫什麼呢,柳微言拼命地想,也想不出一個字。

只依稀看到,孤兒院中,假裝乖巧的小女孩;青蔥歲月里,言笑晏晏的優秀生。

一個個破碎的片段在腦海中劃過,擁擠的街道,陌生的路人,那個燥熱的晚上,一輛鮮紅的寶馬飛馳而過,剩下了倒在血泊中的她。

不甘,不願。車前燈刺疼她眼楮的瞬間,熟悉的車牌,熟悉的人。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是柳微言臨死時,在她腦海中回轉的話,如今又清晰地在她腦海中響起。那是一道死氣沉沉,沒有一點生氣的聲音,像一道詛咒,緊緊纏繞著她,幾乎令她窒息。

那樣萬念俱灰地死去,卻不想竟有重生的機會。

只是命運會否注定,這一世亦求而不得?

柳微言不停的問自己,即使她的身體依舊一動不動,即使她的眼神依舊平靜,劇烈的心跳卻出賣了她瀕臨崩潰的情緒。

直到外面的喧鬧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好像有什麼人到了,管家讓全府上下都出去迎接。

不過柳微言並不關心,她知道「全府上下」並不包括她,她只是一個沉浸在失去父親的悲痛中的小女孩兒。以她現在的形象,是不必接待客人的,沒有人會怪她,即使她是這里唯一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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