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白素貞的人物分析
她是一個被完美化了的女人。
「駕彩雲離開了峨眉仙山」,標志著她成功地由蛇化人。在悠靜清幽的青城山洞之中金光籠罩之下的完美蛻變,將人類視之為丑陋的爬行生物升格至一位國s 天香慈悲心腸的凡間美女,這種傳說本就是對現世的一種尖銳的諷刺。
白素貞不是人,恰恰因此她可以盡情擁有人類所能想到的一切美德那個時代缺什麼,她就具備什麼。如果說佛祖安排她出現于世間的最終任務只是回報一個男人在一千年前對她的救命之恩的話,那麼白素貞的現世未免過于淒涼。因為在人間妖與人是不可能被寬容相處一生的。像普通的痴男怨女那樣糾纏在無情的法網之中不過只能換來一生傷痛。當然,悲劇永遠時不可避免的結局。上蒼歸還給白素貞的唯一所有,就是刑滿出塔、回返天庭的永恆的仙眷歸宿。可惜的是,這個歸宿並不是她該滿足的,然而她不得不滿足。
痴情是白素貞的代名詞。也許正因為她不是人,她在人間沒有任何牽掛——許仙就是她唯一的牽掛。一個人間女子,無論多麼痴情,必然會受到家庭與周邊環境的限制。而白素貞孑然一身從天而降,除過一個言听計從的得力忠婢之外無親無故。她盡可以隨意顛沛流離,許仙到哪兒她跟到哪兒,並運用自己妖j ng的法力,得心應手地應付一切艱難險阻。所以白素貞的痴情比任何一個人類女子更能發揮其巨大的作用。同樣的,作為一個妖j ng女子,白素貞自然還須作出許多凡間女子不必付出的犧牲。其實,在認識許仙之前,妖x ng未除盡的白素貞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今生她會為一個男人如此千辛萬苦死而無怨的。她蛻為人形的目的是心往瑤池繼續靜修,在沒有輪回往復的仙界為自己謀取一個永生不滅的靈魂。就像安徒生童話中的小人魚,只是向往靈魂卻不經意愛上了凡間一個英俊的男人最終以異類之身向愛情的神壇莊重獻祭,拼出了一個痴情女人的全部幸福以換的蒼天的一點憐惜成全了她們的最初目標。小人魚交出了自己的聲音,把劈成兩半;白素貞交出了z y u,走進了無底的塔門。她們這些飛蛾撲火的壯舉,這段肝腸寸斷的情緣,不過是留了一些傳奇在人世間供閑者在茶余飯後鑒賞品論罷了。
白素貞是美的天使,情的化身,也是善的象征。廣結善緣,就是她除報恩外最重視的事。也正是因此使她r 後的不幸有所挽回。真正使她被百姓不計較蛇妖身份甚至認可愛戴的,也正是這一點。在蘇州行醫的r 子里,她努力地濟世活人為官人創造聲名,也為自己播種善因,但也為此埋下了隱患。防不勝防,該來的始終都會來。白素貞的努力彌補不了違背誓言的錯誤,卻引來了注定她失敗的人間旅程的宿敵法海。白素貞抗爭不過命運。
當痴情和無情發生最激烈的踫撞,痴情便注定要在正面戰場上敗下陣來。白素貞在悲憤的極端鑄成了遺恨千古的大錯。水漫金山,只是法海利用了痴情的沖動盲目y n毒地設下的一個圈套。痴情的利劍使白素貞一時犯下了滔天罪行。事已至此,再悔無用。白素貞悲哀地與許仙度過了今生最後一段情緣。她明白,她少不更事時莊重的誓言終究還是要應驗了。
死于雷霆之下,葬于山峰之中。
她的命運,將永遠被鎮在這座閃著舍利子熠熠光輝的寶塔之下了。
無悔。縱然是「恩愛短來寂寞長」,即使是「葬身雷峰塔下寒」,在被推入佛法的深淵之時,白素貞依舊不悔。她忘不了那個煙飛霧裊的清明佳節在斷橋下心如鹿撞的邂逅;她忘不了渡船上那漫天花雨的繽紛嫵媚;她忘不了那細雨霏霏之中素手遞傘的嬌羞;她忘不了那纏綿恩愛的洞房花燭夜;她忘不了夫妻間無數次濃情蜜意的凝望和闖天入地遠赴南極的生死相隨……不停的片斷在腦海中翻飛如ch o,白素貞淚如雨下地倒在佛光之下。痛苦有時未必不是洗滌身心的良藥。
接下來的r 子是無盡的長夜。白素貞的前半生傾注給了丈夫,後半生的思念便是兒子了。
一束青絲系兒身,朝朝暮暮發如人;
成長路上悲歡事,點點滴滴悼母魂。
母子分離,天各一方,她的心,她的愛,統統留在了這個小嬰兒身上。當青兒跪在塔前,她唯一的心願是讓妹妹代她去探望仕林。而至于「許官人」,她只能淒然垂目︰「等r 後有緣……再說罷。」二十年,二十年的徒刑實際上已經將他二人的激戀之情摧殘地千瘡百孔。每當回首往事,鳳冠霞帔,相悅一時;紅燭滴淚,恩愛一段。舊景如煙,賬本歷歷,竟是數不清的無奈。
漫漫長夜不知曉,r 落雲寒苦終宵;
痴心未悟拈花笑,夢魂飛渡同心橋。
淚已流干,心如飛燼,早已不再妄想什麼了。
白素貞的一生,若就這麼結束,反倒平添一絲悲壯。只可惜,老天爺不知是出于憐憫或刻意地為她j ng心設計了一個「絕佳」的結局︰讓仕林「孝感動天」,推開了塔門,救她離開了受苦地,重見天r !望著二十年未見的鮮艷陽光,她是該喜還是該憂?觀音大士金口玉言︰「恩準你回返天庭。」是一種佛門對俘虜的恩賜嗎?白素貞還是輸了,她輸給了冥冥之中c o縱著全局的上天。從一開始她與許仙的糾葛便是上天刻意的安排。她在菩薩的指引下在人間走了一個大圈,把心x ng磨光了,情緣磨盡了,疲憊不堪卻又一身輕雲地來到她原本的目的地。白素貞對于這一切,不但不能有什麼怨言,還要感激涕零、大徹大悟地登上靈台。究竟這算是喜劇,還是悲劇,又或者,是一場鬧劇?
白素貞微笑著離去了,偕同已是麻木如泥的丈夫,乘金光而上,向天國永去。她站立半空,與許仙執手相顧,似喜非喜。她的兒子在地面向父母崇敬地注目。她心愛的兒子又何嘗不明白,他這個不平凡的j ng靈母親原本一生最珍貴的時光,已經埋葬在冰冷的雷峰塔底了。現在的榮耀,可能只是風雨之後的一種彩虹式的安慰而已。
白素貞走了,「功德圓滿卻凡塵」,與官人侍婢同立于金光之下,微笑而去。留下了一頁歷史,一段傳奇。
世間萬事空投轉。猛回頭,避雨處,風景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