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亮道︰上古的劍,以後你就會知道。愨鵡曉他們的厲害,你以後也自會知曉。只是父親想讓你知道,寶劍如人,亦正亦邪。只有心懷大愛,才可擁有這劍,才配擁有這劍。
楊巍道︰莫非,這把水寒劍,也是——
楊亮點了點頭。
然後,又繼續道︰每一把劍,在鑄劍時,總會包含著鑄劍師的心血,每一把劍都有他自己獨具的秘密和個性,這叫獨具匠心。而真正厲害的寶劍,他的匠心——是愛情。
楊巍道︰愛情?
楊亮接著道︰對,愛情•••愛情•••沒有因果卻滿是因果的愛情,沒有結局,卻足以溫暖人心的愛情。
于是,一段愛情,便在往昔的記憶里,再次上演︰
大街上,幾個孩童手中拿著糖葫蘆,一邊笑,一邊唱到︰
「尋天天,
哭地地,
一家壯丁被征役。
爹也哭,
娘也哭。
熱淚沾裳聲不輸。
天抽搐,
地抽搐,
人家冰冷如樹木。
那日戰火也匆忙,
今日有爹明無娘。
天彷徨,
地彷徨。
散落歲月人未央,
去年今日,
雞落湯•••
•••••••
那是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在那個年代中,只有動亂和不安,各方勢力糾紛,那時的人,手藝活是無用的,重要的——是權和錢。
在一個叫做柔水的小鎮上,那時的日子過得算是平靜了一些。
蕭家是鎮上有名的望族,富甲一方不說,更重要的在于——蕭家有女初長成,待字閨中有人掂。
世人皆瞠目垂涎,皆因此女固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色、又有望穿秋水,傾國傾城之容。
此女是蕭家獨生女,在當時的情況下,誰人若是可以取得此女,誰人便可取的蕭家所有財產,這蕭家富可敵國,就連當時的割據的諸侯都時常會惦記。
每日里,求婚下聘的人不在少數,只是差踩踏了門檻便罷。
此女卻是日日站在小院里,只能與那花草蝴蝶為伴,甚是孤寂。她從小家人見她長得水靈,便起名為蕭若水,但在她的生命中,溪流,河水,已然成為了她永遠可望而不可即的幻覺和美夢。
人是水做的,女人更是水做的,她們總對生命中的一些東西有著獨特的好奇和品味,那是來自遠古時便有的在血脈中所存在的默契。
鎮上有一個窮小子,叫做郭寒。
郭寒生下來那幾年,仰仗著父親有打鐵的本事,幼年過得還算比較幸福。
無奈十二歲那年,各地都發生了戰爭,天下動蕩。手藝活算是越來越被人瞧不起。即使軍營里講究打鐵鑄劍,卻也很少招收鄉下人士。
後來,他父親因為手藝活相當出色,被招到軍營里,鑄劍制器。
原本為皇家工作是個十分吃香的活,卻在動蕩的年月里幾乎是變成了所有人的噩耗。
那年,軍隊遭人襲擊,死傷慘重,鑄鐵師幾乎全部身亡,而他的父親也因此永遠的離開了人世。
在巨大的人事變遷面前,少年的肩膀被過早的壓住了重擔。
從他父親離去的那幾年,家里就只有他一人,他的生活無以為繼,最終,只能靠去偷或搶得到一些讓他生存下來的食物。而後者,顯然是不可能考慮的。
他終究還是變成了梁上君子,整日一偷盜為生。
時人唱謁︰
翩翩一公子,
橫梁為人齒。
整日無作為,
何談孰與誰。
東家偷糠米,
西家食酒肉。
若尋身何處,
三窟葬狡兔。
••••••
就是那樣的一個人,在命運的折磨與風浪里,百轉千回,不停翻滾,就是在那樣頹唐的生活中,他仍舊要自己永生永世保留一顆赤子心腸——不偷窮人,只拿富人。不偷善富,只盜惡富——此所謂盜亦有道。
只到那日,他遇到了他。
他听人說,蕭家雖是富甲一方,卻是掙錢大都出自不干淨的勾當,便沒有多想,潛進了蕭家的院子里。
那日,若水像往常一般走在那片花園里,對著那滿園的花兒發呆。
她的青春被包被在花色的大繭子里,外表看著五彩繽紛,實則有心無神。
她知道,除了侍奉自己的丫鬟外,再也沒有別的什麼人可以訴說衷腸。父親常年在外與人應酬,一切她也全部都看淡了。
她只能對花兒說,除了此處,她再無所尋。
她曾經做過一場夢,夢里,一切的一切都好美,就像外面的世界,在別人的眼中,她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閣樓上看她,明月裝飾了她的窗子,她裝飾了別人的夢。
蕭府,它是蕭府,因為它叫蕭府,它金碧輝煌,它是所有人的夢。
一堵高牆,隔斷了所有人的奢侈和向往,還有那深夜的哭泣都拂不平的憂傷。
那場夢,整整絢爛了她的整個青春。
她記得有一個地方,好美。
那里的天空是藍色的,卻是比自己深深庭院里的藍天透徹的太多,像一顆藍色的寶石,在所有人眼里,在她的眼里,那片藍天綻放著光彩,藍天下,有一片很大很大的汪洋,一眼都望不到盡頭。
它平靜的水面,像一塊躺著的藍色天空,對啊,它的確是倒過來地天空,卻比天空還要藍。
她看到所有的魚兒都在水里自由的游動,他們五顏六色的,是深海里無比絢爛的花瓣。她抬頭去,看到那片天空中的飛鳥,肆無忌憚的在空中飛翔,他們不會畏懼天空的高度,在他們張開翅膀的那一刻,他們就是整個世界的主宰,而或說,他們便是整片天空。有鳥自在飛翔的地方,才會有天空。有魚無慮遨游的所在,才會有海洋。沒有人曾經規定這個世界上必須先有天空大海,陸地琥珀,山谷懸崖,高山流水、草原沙漠,才會有一切。在所有有思想的動物眼中,當他們從十年百年千載萬載或者亙古兆載之前的一場繁華夢里醒來的時候,那時候,從他們接觸整個世界第一眼時,才算是有了世界,就像他們說——有心在的地方,才有遠方,還有——比遠方更遠的地方。
那個夢好美,她至今都還記得,游魚和飛鳥,他們沒有太多的牽絆,他們沒有苦痛與折磨,沒有生之後的煎熬和死之前的不舍,他們一生都放蕩不羈,他們生命很短暫,卻早已足夠了一切。他們比我們想象的更為幸福。他們是這世界上真正的造化者,他們一定是得到過上蒼的詛咒,詛咒他們只有短短數十載的壽命,而卻被鐘靈眷顧,賜予他們永遠都不會的磨滅的光輝。
她空洞著雙眼,沒有任何神采,因為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自己的記憶里。
她手中寫著鮮艷的花朵,嬌顏的像是要滴出血來,她的心上確確實實又像在滴血,當鮮血瞞過她的發絲,她的雙眼,她的指甲,她是血液里永遠都在滾動著的憂傷——她的世界里沒有悲傷,她的世界里全部都是悲傷,她——便就是悲傷。
她走著,走在花里•••
當郭寒拿著燒雞和饅頭從廚房溜出來時,卻看到那個在花里漫步的仙子。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看到那麼美的女孩,他看的呆了痴了,他手中的饅頭和嘴里的燒雞也都漸次掉了下來,然後再滾落到地上,發出聲響。
她裝過身,向他看去,嘴里緩緩道︰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花園里。
他仍舊呆呆的望著他,又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自己的破衣衫,許久,又不在拘謹。
他看著她坐在亭子里,也不理會他,只是抬起頭,望向天空,一望就是許久,不動,不說話。
他閑庭若步的走了過去,沒有半分拘謹,那是那些下人所不敢作為的。
他站在亭子旁邊,痴痴的看著她。
她嘴里呢喃這些什麼︰
你說,在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一個地方,都是藍天,你說,在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一個地方的水都是藍色的,像倒過來的天。你說在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一個地方可以那麼自由,永遠永遠都沒有羈絆。
她一邊說,眼神中充滿著向往的神采,她是那麼渴望能夠飛出高牆,飛出那個幽囚了她整整十幾年的金色牢籠。
他听著,就那樣听著,好像想到些什麼,然後嘴角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