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寒聞言,眼底密布濃濃的暗沉和無法掩飾的哀痛,而盛夏卻只是微微一笑,她抬手,將杯中的殘茶潑在一邊空地上,聲音輕輕︰「伯父您怕是看不到她了。愛殘顎」
顧老爺子聞言不由瞠目望向盛夏︰「為什麼?」
盛夏笑意更深,可顧亦寒能清楚看到她幽黑的眼眸最深處,漸漸泛濫而出的慟色︰「她已經死了。」
她說這句話的聲音很輕很平靜,但是那里面孕育的無法言說的情緒,卻讓顧老爺子敏感捕捉到。
「怎麼會死了?で」
那樣一個和若涵一模一樣的小人兒,竟然已經死了!而他連再看一眼的可能都沒有……
顧老爺子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該怎樣去描述,這麼多年了,若涵的影像只能殘存在照片上和回憶中,他有多想再看她一眼,再與她說說話,這樣的感受,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父親。」顧亦寒看了盛夏一眼,轉過身來︰「您剛才不是說累了麼,我送您回去休息吧。推」
顧老爺子看到兒子臉上的情緒,心中了然,這件事提起來,怕是會戳中他們兩人的傷心事,而顧亦寒的這一席話,為的卻是不讓他再繼續下去,惹得盛夏又傷心一場。
什麼時候,這個冷心冷肺,性子一點都不像顧家人的兒子,也有了這樣繞指柔的情腸?
顧老爺子不由得微微蹙眉,目光不露聲色的游移過盛夏的臉容,他活了這麼多年,兩個年輕人之間的一點小情緒,他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他這個一貫無法掌控的三兒子,這一次,怕是真的栽進了情網中。
只是,他現在最要去考證的事情,卻不是這些次要的。
顧老爺子想到手機屏幕上那個小女孩兒的臉,眉心深深聚攏,刻出硬朗的紋路來,她和若涵長的這樣像,絕不可能只是一個巧合。
多年前發生的那些事,不由再一次侵入他的腦海中,顧老爺子一步一步走回房間,看著顧亦寒陪他心不在焉的說了一會兒話就起身離開,這個老狐狸倒是露出一抹笑來,不管怎樣,能看到這個不馴服的兒子吃癟,倒也是一樁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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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亦寒重又折回去的時候,只覺那里恍若是另外闢出來的世外桃源一般,幽靜的簡直不似人間。
他走到樓下,就有佣人屏氣凝神小聲的說︰「顧先生,盛小姐身子不舒服去休息了……」
言下之意很明顯,不想見他,也不想被任何人所打擾。
顧亦寒卻根本不理會佣人的話,他闊步進去,徑自上了樓。
臥室的門只是虛掩著,想必是以為他會如以前一樣,只要她不願意,他就不會來打擾,她的戒備心也已經松弛了。
顧亦寒推開門走進去,卻見落地窗簾嚴絲合縫的拉上,而她小小的一抹身影就在那暗沉沉的陰影處,她抱膝而坐,目光似乎定格在地板上的某一處很久了,連他進來都不知道。
他直接走過去彎下腰將她抱了起來,她靜默的像是沒有呼吸,沒有了生命力似的。
他將她放在床上,然後蹲,托起她縴細的腳踝給她月兌掉了鞋子,然後拉起被子細細的給她蓋住,這才胡亂月兌了外衣,睡下去將她攬入了懷中。
她起初一動也不動,仿佛他抱著的只是一個木偶一般。
而漸漸的,他身體上的溫度將她一點點的包裹了起來,他的氣息,馥郁濃烈的侵襲而來,縈繞不休。
她的身體有些微微的顫抖起來,而再漸漸的,她的眼中緩慢的聚出冰涼的淚珠,一點一點打濕了他胸口的衣襟。
這一份痛苦,沒有人能夠切膚的與她一起品嘗,而他,卻是最接近的。
「對不起。」
他吻著她的頭發,聲音暗啞又有些低沉,她閉著眼,淚一行一行的往下淌。
他感覺自己的心似乎被人給撕開了,疼的難受,疼的無法控制。
如果有可能,他願意替她難受,替她痛苦,他願意把所有的一切都背負在自己身上,他也不想看到她提起小雨點一次,就傷心一次。
「對不起,夏夏……」
他將她抱的更緊,她隆起的小月復緊緊的抵在他的身體上,這麼久了,他們是第一次離彼此這樣的近,這麼久了,他們是第一次,好似毫無嫌隙一樣相擁著。
「對不起,對不起……」他只是一遍遍的說著這三個字,他知道,一切都是他的錯,所有的痛苦和折磨,都是他帶給她的。
他不應該指控她身為一個母親的失職,他也不該,在她冷漠抗拒他的時候,選擇了這樣傷害她的一種方式。
他明知道自己的心里在乎的人是誰,卻還要一次一次在她心上扎進去鋒利的刀子,他是真的錯的離譜。
他的手掌疼惜的貼著她的臉龐,將那些濕冷的眼淚一點點抹掉,他凝著她的眼楮,深深的望進去,她似乎是被蠱惑了一樣,含淚的眼眸也凝著他,不動。
他忽然低頭,在她額上輕輕吻了一下︰「我不會再讓你掉眼淚了夏夏。」
她懵然不動,而他的手掌卻是從她臉上滑下去,直到最後定格在她隆起的小月復上。
孩子已經有了明顯的胎動。
他撫著那里,許久都不舍得松開手。
這是他最心愛的女人,這孩子,也是他這輩子最牽掛最心疼的一個。
他願意舍掉性命,也會將這世上最寶貴最美好的東西,都捧到他們的面前去。
「我也絕不會,讓我們的孩子受一點委屈。」
他說的那樣慎重,慎重到她幾乎都要信了。
可是,徐染染和她那個孩子呢?怎麼辦?
就算是顧亦寒不認他,不認他們,可是也永遠都改變不了那是他親生兒子的事實。
而她,是永遠都沒有可能接受這樣一個事實的。
「只有我和你的孩子,才有資格承襲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其他的人,都不配。」
他更緊的把她擁住,那語調中的霸道和絕情,之于她是春風細雨,之于那個女人和孩子,卻是雷霆風暴。
盛夏忽然想笑,多麼可笑啊,如今的她,就像是當年的羅曼真,而如今的徐染染母子,就像是當年的她。
世事變幻莫測,風水輪流轉,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
將來的事情,怎麼說得準呢?
也許,十年,不,興許五年,她就成了另一個徐染染呢?
她根本不會得意此刻顧亦寒這樣的態度,因為她知道,一旦他又要舍棄她時,此刻會有多少的柔情,那時就會有多麼深的打擊和傷害。
「夏夏,你信不信我?你信不信,我想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你信不信,我的心里,現在只有你的位置,你信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她閉了眼楮,沉默不語。
他溫熱的手掌貼在她的小月復上,月復中的孩子似乎也感覺到了那一處溫暖,忽然動了動小手。
「夏夏!」
他像是受到了驚嚇,但轉而又喜上眉梢的大喊了一聲,竟是一下坐了起來。
她蹙眉睜開眼,卻看到他眸中的狂喜,他幾乎有些語無倫次,眼楮亮的懾人︰「他,他動了……他在動,夏夏,他是不是在和我握手?」
如果是旁人看到這樣的顧亦寒,一定會覺得驚奇無比,那樣冷傲不夠言笑的顧亦寒,會說出這樣幼稚的話語,確實惹人發笑。
可她卻沒有一絲笑靨。
孩子早已有了胎動,有時會動動小手,有時會踢踢小腿,有時興許是伸了一個懶腰,有時就乖乖的睡覺……
她知道的,她感受到的,他從來都不知道。
這個孩子,像是她一樣,寂寞安靜的苟延殘喘著。
不知道到哪一天,也許是明天,也許再過些日子?
他就會死在他母親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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