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確實是有急事。你的經紀人是我請過來的,只是想讓她幫我證實一些事情而已。」
澄盈盈眼皮子一跳,臉上的笑容卻不減︰「什麼事?原來我的經紀人也能幫得上伯母什麼忙。」澄盈盈頓了頓,轉身看向低垂著頭的小林,「小林,等會你可得知無不言。」
她本意是想要討好何夫人,但卻看到小林放在膝蓋上的手抖了抖。
澄盈盈心里升起一股濃濃的不安感,這樣的氣氛太過奇怪,奇怪到她一刻都不想在這里呆著,想要立刻走掉,好像這里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一般。
何新涼握住了她的手,讓她的心稍稍鎮定了下淌。
沒有關系,至少她肚子里還有一個孩子,這個孩子絕對是何家的,是新涼的,是她最後的保護傘!
「媽,下午公司還有事,您如果沒有什麼事,那我們晚上回來看您。」何新涼淡淡的道。他轉頭看了眼澄盈盈,見她眼里有種濃濃的不安,抿了抿唇椋。
若是平時,何夫人听到這麼句話,早就已經變了臉色。可今天臉上卻一直都是那種不咸不淡的表情,聞言,只微微抬了抬眼皮,又低頭喝了一口茶︰「哦,你忙的話,你走就好了,我剛剛都問過小林了,小林說澄小姐今天下午沒有什麼事,就不知道澄小姐願不願意留下來陪我這個老太婆了。」
澄盈盈絞了絞衣服,而後溫和的笑了笑︰「伯母說的哪里話,就算是有事,只要伯母一句話,盈盈也是要留下來陪伯母的。」
澄盈盈不知道小林到底是怎麼了,她幾次喊她,幾次給她使眼色,她全然當做沒有看見,心里的那種不安感越來越重了。
「哦,那新涼呢?」何夫人的語氣,好像何新涼不是自己的兒子,只是在問一個點頭之交而已。
何新涼嘴角的弧度更加僵硬,卻沒有再提要離開的事情。
一時氣氛有些怪怪的。
澄盈盈干咳了一聲。
何新涼像是猛然驚覺,突然扶起她往沙發處,何夫人的右側沙發走去,也就是小林坐的地方的對面。
緩緩坐下時,澄盈盈下意識的用手去抱住肚子。這麼個細微的動作前面的兩個人都看到了,小林有些躲避的閃開了視線,而何夫人的神色卻是似笑非笑的。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只是得了一些東西,想要證實而已,剛好,你們都在,這事情才進行得下去。」
何夫人慢條斯理的道。
她將視線從澄盈盈的肚子上移開,緩緩的從身旁一直放著的一個牛皮紙口袋里抽出一份文件,拿出隨手看了看,而後漫不經心的扔到了茶幾上。
「不用討伐我怎麼得來的這些東西,這些東西在今天的事情解決完了以後,我會好好告訴你們的。」
眾人都狐疑的盯著茶幾上的那份文件,小林的眉頭一直沒有松過,而何新涼卻眯了眯眼。
只有澄盈盈有些冷汗涔涔的,因為她的視線已經從茶幾上的文件轉移到何夫人剛剛抽出文件的那個檔案袋上了。
如果她剛剛沒有看錯,剛剛何夫人抽出文件時,她看到何夫人不小心帶動了一張照片給抽了出來。雖然何夫人動作很快的將那張照片給重新塞了回去,但她分明看到了,那張照片里,有她自己的身影在里面。她站在那張照片的左邊,雖然戴著墨鏡穿著寬大的T恤,但是她自己,她怎麼可能認錯!
為什麼會有她的照片在何夫人那里?她今天要給大家看什麼東西?
澄盈盈呼吸有些緊,何夫人已經淡淡的笑了︰「不拿起來看看是什麼東西嗎?」
她雖然在笑,但眾人都看得出來,她的笑容里沒有絲毫的溫度。
澄盈盈覺得這種感覺很不好受,好像她一直處于被動的局面,處處被何夫人掣肘一般。可是如今的情況,她卻是想要主動一回都不行。
何新涼沒有動,小林更是靜靜的垂頭坐在沙發里,她的姿勢,好像恨不得能陷進沙發里一樣。
澄盈盈勉強的掛了個微笑,伸出了手去拿那份定在沙發上的文件。
整個過程,就好像風雨里來了一次般,有汗水將後背給打濕了。
澄盈盈的手甚至是有些抖的,緩緩打開了那份文件。
白紙黑字,紙張還有些溫熱和墨香,應該是才從樓上的書房里打印出來的。
澄盈盈的眼楮在觸及那上面的第一行字時,眼楮里的瞳孔就驀地一陣緊縮,渾身也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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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彥臣本想直接將蔣蓉送到公司的,但蔣蓉說今天下午她要回蔣家的老宅一趟。她怕耽擱他的工作,強烈要求他就在路邊將她放下來。
裴彥臣拗不過她,只好給她找了個陰涼的位置。
蔣蓉下車主動親了親他的額頭,溫柔的告訴他,晚上她會做他愛吃的菜,讓他早點回家。
等到裴彥臣的古斯特開走後,蔣蓉才打了個車,直接往老宅而去
tang。
老宅的門如她預料,沒有鎖著。
爺爺今天在公司,徐媽這個時候應該給爺爺和譚伯伯送午餐去了,還沒有回來。
蔣蓉面無表情的走進了老宅,隨手將手提包放到了沙發上,就朝二樓她母親的臥室而去。
那里,放著前段時間裴彥臣和伯母送給她的那些畫,那些畫著她母親的畫。
她走上了二樓,卻並沒有走進臥室里,只是靜靜的站在房門口,視線淡淡的看著緊閉的房門。
前兩天她就已經想來了,只是想著爺爺在家,她不想讓爺爺擔心和難受。
這個家,她從小就不知道父愛是什麼東西。
母親帶她去上學,母親接她放學回家,母親帶她去游樂場,母親教她唱歌畫畫……似乎應該是沒有父親存在的。
她班里的同學不是沒有這種情況,家是單親家庭,要麼是有一方去世了,要麼就是直接父母離異了。可卻又跟她不一樣,因為,她的父親和母親沒有離婚,但她的父親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
蔣蓉一直都不甘心,她想自己的母親也是不甘心的。
如果蔣晟找的那個女人,比自己的母親好,好了哪怕那麼一點點,她都覺得至少還有那麼一條說得過去的理由。但王若蘭那個女人,卻是她怎麼看怎麼討厭怎麼勢力怎麼做作的女人!
蔣晟是故意找了她,來羞辱自己的母親的吧!
她的視線有些昏暗,落在房門的一塊小隻果牌子上。那個小隻果里,瓖嵌著她跟母親的合照,就是在外面的小花園照的。
那時她還小,什麼都不懂,那天是她的生日。母親告訴她,父親很快就會回來的。但那晚直到她實在困得睡著了,都沒有看到父親的影子。第二天早上起來听到母親在房間里哭泣,她就已經恍然了什麼,以後再也不會主動提起父親的名字。
而如今這樣,又算哪般?
蔣蓉回憶到從前的事情,止不住的低聲笑了起來。
她听到里面有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里面的人應該是被她的笑聲給驚到了,所以手忙腳亂弄掉了畫。
蔣蓉輕哼了一聲,推開了房門就直接走了進去。
蔣晟神色慌亂的轉過身來。
他的手里,正剛剛拾起一小塊畫框。
看到蔣蓉,他的眼里閃過一陣尷尬,而後默不作聲的將那小塊畫框給放到了畫架子上。
他沒有移動腳步,只是背過了身。
蔣蓉看不到他的表情,卻只覺得諷刺無比。
「你不要跟我說,你是因為想念她了,所以這段時間都來這里看她的畫。睹物思人?蔣晟,我沒有想到你還有這種情操!」
蔣晟避開了她的話題︰「你母親的忌日要到了。」
「哦,那跟你有關嗎?」蔣蓉勾了勾唇角。
蔣晟的眉頭微微蹙了蹙,而後深吸了一口氣︰「蔣蓉,我不想跟你吵,這是你媽的臥室,要說我們出去說。」
吵?天知道她不喜歡干這種事情,可是對著蔣晟,對著王若蘭一家人,她卻控制不住自己。
「就站在這里,當著我媽的面把話說清楚。」蔣蓉讓自己平靜下來,有些事情,早就想說清楚了,「你為什麼要來這里?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曾跟我媽賭天發誓,說再也不會進她的房間一步。」
她那時雖然小,但這樣的事情卻還是知道的,兩個大人說話的聲音那麼大,她就在樓下靜靜的听著,所有的賭咒和誓言都听進了耳朵里。
蔣晟一下子就沉默了下去。
外面的人都知道蔣晟是個草包,可是鮮少還有人知道,他曾畢業于英國帝國理工大學。因為當年一身的公子劣根性,更是對蔣老爺子的事業不感興趣,畢業歸來後,整天都只知道吃喝玩樂,才讓蔣老爺子下定決心給他找個好女人讓他定下心來。
這個時候的蔣晟恰巧看上了蘇家的女兒蘇筱月。
蘇筱月那個時候有個男朋友,但眼里名利高傲的蘇家,不喜歡毫無權勢也沒有繼承人身份的澄家老三澄岩勛,蔣老爺子一上門提親,自然樂得就將女兒給推出去了。
所有人都等著看笑話,都道蔣晟不過是一時的新鮮。哪知,他卻是全心全意的對蘇筱月,沒有逼迫那時心有所屬的蘇筱月,只有溫柔,甚至為了她,再也沒有去過風月場所,也再也沒有繼續墮落下去,他也是有拼搏的一段時間的。
那段時間蔣老爺子甚至看到了希望和美好的未來。
但是一個孩子卻打破了這看似美好的所有的一切。
蔣蓉的懷上,讓一切事情都偏離了軌道。
蔣晟開始疏離蘇筱月,甚至在外面有了女人和孩子,蘇筱月漸漸地也沉默了下去。
蔣蓉驀地將脖子上的那條銀鏈子給扯了下來。
那條鏈子是她母親留給她的唯一的紀念品,是她母親的最愛。她最開始也一直以為這條鏈子是她母親的初戀
情人送給她的,可是後來有一次,她去母親喜歡的那家飾品店里想選一條手鏈來搭配鏈子時,那個老板摘了眼鏡拿著她脖子上的項鏈稱奇。
說那條項鏈是他父親從前買的,沒有想到現在都還在。
蔣蓉模了模脖子上的那條項鏈,突然一把就扯了下來,使勁的朝著蔣晟的臉上扔了過去︰「我媽臨走時,說唯一想要交給我的東西就是這麼一條破鏈子,蔣晟,她收藏了一輩子的鏈子,不要跟我說你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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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澄小姐的生活記錄。
那第一行里,是這樣寫的。
澄盈盈翻開文件時,每一頁上都有頁碼,標注著愛德華偵探事務所。
如果她再看不出來是怎麼一回事,那她就白活了這麼多年了。
何夫人——居然是去找了偵探,查了她這麼多年來的生活!
澄盈盈突然覺得有絲心悸,肚子里有墜墜的感覺傳來。
她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恐懼漸漸扼緊了她的喉嚨,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兩年前的生活……她已經跟新涼解釋過一遍了,如今再來了一個不一樣的版本。
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維持的這個境況,即將要被打破了嗎?
澄盈盈想到兩年前發生的事情,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氣。何夫人這架勢,肯定是將兩年前的事情都調查清楚了,那些事情,絕對不能讓新涼相信了!
她一個勁兒的讓自己鎮定下來。
這麼些年,她吃了那麼多的苦,受過的磨難比這個更艱難的何其多,不過就是這麼一件事情而已,她不要先自己亂了陣腳!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忽略肚子里傳來的不舒服的感覺,鎮定的將那些資料全都看完了,而後閉了閉眼,將東西遞給了何新涼。
何新涼蹙眉看了她好一會兒,她苦澀的扯了扯嘴角,輕聲道︰「既然是伯母給的,你也看看吧。」
何夫人的嘴角有抹僵硬的弧度,聞言挑了挑眉,冷笑了一聲。這一聲很短促,像是所有人的錯覺。
何新涼接過了那份文件,三兩下就將東西給翻完了。
他的臉色也是越來越沉,看完時,臉上已經面無了表情,而後看向何夫人。
澄盈盈也看向何夫人。
就連小林,都緊張的看向了何夫人。
小林今天本來是理直氣壯的來到何家的,但是何夫人只給她看了那麼一點點東西,就讓她嚇得魂飛魄散了。
何夫人見眾人看過來,輕笑了一聲,將茶杯放下,淡淡的掃向澄盈盈︰「難得你還能這麼鎮定的等著下一步,澄盈盈,假如你一身清白而來,就沖著你這魄力,何家的媳婦,你也是當得的。」
她的語氣淡淡的,似乎是贊賞,又似乎是譏笑。
那份文件,羅列的是她兩年前,周|旋在淮遠市不同的有身份有勢力的男人之間的事情。
每一件瑣事,小到哪月哪時哪分,在哪里見了某個人,都做了什麼事情都羅列得清清楚楚。甚至是不是曖昧的,過從密不密的,都有標注。精細得澄盈盈都想要笑了。
看著這份文件,她覺得甚至她本人都沒有這上面的清楚她當初都做了什麼事情。
可是這樣的精細,卻只讓她的擔憂消除了一些。
越是精細的東西,就越能讓人懷疑。
果然何新涼抿了唇,有些不悅的道了︰「媽,如果您今天找我們回來,就是想要讓我們看這麼些廢紙,那我想我們就不能繼續往下談了。」
這段時間何夫人一直都刁難自己,恨不得讓自己離她的兒子遠遠的,如果新涼信了這麼些看起來卻更像是杜撰的東西,那才有鬼。
何夫人點了點頭,並沒有她預想的生氣,她又從里面拿出了一些照片,是澄盈盈剛剛看到的那些。
「當然,我最開始看到那份文件時,也以為是別人在忽悠我。不過,如果再加上這些東西呢?」
那些照片不止一張,都是澄盈盈戴著墨鏡或素顏偎依在不同男人懷里的照片,或嬌笑或羞澀或明艷動人,每一張照片里的男人,臉部五官都有經過處理,但是有些人,甚至只從外形和輪廓,都可以一眼判斷是淮遠市的哪個名人。
何夫人拿出那些照片時,故意將有一張給翻轉了過來,那背面寫著那張照片發生的時間、地點,跟剛剛文件里寫的事情是一模一樣的。
澄盈盈覺得呼吸一緊,連忙轉頭看向何新涼。
何新涼微微垂著頭,面上的表情她看不到,只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在眼眶下面投下一排黑影。
澄盈盈眼圈一紅,哀傷的看向何夫人,突然一下子就從沙發里跪了下去︰「伯母,我知道您不喜歡我,我這段時間也一直在努力的想要得到您的認可。我只是想要讓新涼不要夾在我們中間,好過一點,您為什麼不考慮下新涼的感受呢?這些照片,我不知道伯母您是從哪里得來的
,可若是想著這樣就能讓我知難而退了,那我對新涼的愛,豈不是太膚淺了……伯母,求求您了,求您讓我和新涼在一起吧。」
她聲音淒婉,並沒有因為照片的事情就生氣的發脾氣。那些照片,時隔兩年,還能找到這麼清楚的鏡頭,也讓人匪夷所思了。
澄盈盈暗暗的指著伯母拿處理過的照片給眾人看,不過就是想要讓自己離開何新涼。
跟那份文件一樣,她想要讓新涼憐惜她。
只是她心中一直還是有些不安。
因為小林她現在不理自己。
她不知道小林是被何夫人叫來干什麼的。她有很多事情都沒有告訴小林,但小林現在卻知道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卻也是致命的一件事情。
關于那個孩子……
澄盈盈的心一緊,滿眼淚水的抬起頭時,正看到何新涼正復雜的看著自己。
他沒有信何夫人的話,卻也沒有全信自己。
澄盈盈嘴角扯了個笑容,溫柔的看著他,輕聲的道︰「新涼,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了?」
何夫人自認看過了不少人,她也做過錯事,逼走了蔣蓉,她想要讓蔣蓉留下來的目的不單純,卻也還沒有做到這麼不要臉的程度。她是想要讓蔣蓉保護何家,卻也是真心的對她好。
但澄盈盈這個人,就連她差點都分不出她到底是在演戲還是真的就是那樣了。
對了,她的職業就是一個演員,她表面千變萬變,但骨子里卻都是那樣的爛。
如今終于知道自己要被揭老底了,卻還是在不遺余力的使勁想要力纜狂瀾。
怎麼可能!
想到得知的那些事情!想到這麼久以來,原來所有的人都被她騙得團團轉!想到她沒有回來時,蔣蓉還在何家!想到太多的事情……可是終究想的,還是這個惡毒的女人將自己的兒子玩弄于鼓掌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