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莉茫然的走在街上,望著來往不息的人海,不遠處呼嘯往來的車輛,內心的酸澀怎麼也忍不住。眼淚失控的從她的臉龐滑落,越想越傷心,越哭越難過,順著路旁的綠化柵欄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失聲痛哭,各種的鞋子從她的眼前走過,沒有一雙停在她面前。偶爾有人側目向她投來匆忙的一瞥,又匆匆離去。
羅莉也不知道自己在路邊從痛哭到低泣,時間過去了多久。「女孩子大了終究要嫁人的嘛,在說李主任的兒子我們從小看到大,不會錯的。」父親勸導的聲音在耳旁依稀可聞。
時間倒流在兩個小時之前,午休剛吃過飯的羅莉和朋友喜滋滋的煲著電話粥,討論著這個季節的流行色彩,討論著女孩子都會討論的問題。「 嚓」隨著房門的開啟,兩年不肯相見的老父親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站在她的面前,當時的心情她甚至不會表達,電話從手里滑落到地上也不曾在意,明明沒有悲傷的她眼淚卻瞬間涌出。一把沖過去抱住這個溫暖的身體「爸,爸」一遍遍的喚著,不在意又沒有回應。
「傻丫頭,爸爸來看你,好好的哭什麼。」依舊是她熟悉的聲音,男人看著埋在自己懷里輕喚的女兒,眼里閃過一絲不忍。拍了拍羅莉的背,輕輕地拉開她,打量著小小的房屋坐在幾平米的客廳里與她寒暄「孩子,這兩年辛苦你了,看你都瘦了。」羅父的語氣里,透著惋惜,透著心疼。「爸,我沒事,工作這兩年,挺好的,你和弟弟身體還好嗎?阿姨也還好吧。」羅莉則是慢慢的興奮,他的父親,終是原諒她了,不再與她置氣了。就連最討厭的後母,她都給予了問候。
听到羅莉提起羅磊,羅父還是一怔,便開口道︰「都挺好的,就是你弟弟最近恐怕有點麻煩,不過只要你關心他,不因為她是你阿姨所生不管他,他會沒事的。」羅莉沉浸在喜悅中並沒有听出什麼不妥。「你媽媽走得早,我是爸爸也不好多說什麼,爹就問你一句,在外工作兩年,沒有男朋友吧,社會上的男孩子,信不得啊。」羅父問這話時,顯得小心翼翼。羅莉只當他擔心自己,忙開口回應︰「哪兒能呢,我知道的,我就是上個班,沒有想那事。」「好,好,沒有就好,這城里的孩子啊,個個都是人精,我怕你上當吃虧啊。」羅父顯然是松了口氣,隨即,卻是開始沉默。不論羅莉說什麼,他都只是抽著鄉里的土煙,一個勁的嘆氣。
「爸,出什麼事了,有事您直說,您這樣,女兒看著難受啊。」羅莉看著一臉愁容的父親,才注意到他布滿血絲的雙眸,略顯紅腫的眼眶。起身從廚房端出熱茶,開口詢問。「你弟弟,調皮搗蛋,跟同學在山上打鬧,跟同學摔了下來,摔得很嚴重,磊子急需手術費,他的同學何陽的家屬,天天擱家里鬧,尋死覓活的,要我陪他們醫療費,這個費,那個費,要我們賠十來萬的錢。這幾日,家里是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說完,羅父又是深深的哀嘆︰「誒,這是越窮越出事啊,馬上大過年的,出了這檔事,這瞎眼的老天啊,要亡我羅家。」羅莉的茶杯猛地置在桌上,發出巨響。「怎麼會這樣,那磊子他沒事吧,爸你怎麼都不給我打電話。」羅莉雖然很討厭後母,可是七歲的磊子卻是無辜的,他天真可愛,意識不到家里奇怪的氛圍,每天繞在她身邊姐姐長,姐姐短的。十萬,在農村的家庭里簡直是天文數字,羅莉的語氣透出深深的焦急。
「就在前兩天,李主任來我們家提親,禮金十五萬,也答應你們成婚之後想辦法不讓你何嬸兒家再找我們家賠這個,賠那個的,我答應了,這次來,就是接你回去的。」羅父先是看了羅莉很久很久,才緩緩開口,說的無可奈何。
羅莉像是被驚雷批得佇立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她一直知道父親的重男輕女觀念重,母親也是因為這個離開了家,可是她不知道父親的觀念這麼重。兩年前,考入重點高中的她在家里被規勸著放棄學業,一氣之下,她與家里大吵一架,在外兩年,即使很想,很想回家。可是父親從來不曾給過她一絲機會,今天,他終于出現了。她以為,父親終是明白了,原諒了,她卻忘了,都是自己在自以為。羅莉呆愣在原地,很想說些什麼,可是張張口,又發不出聲音,她能說什麼呢?她該說什麼呢?
規勸再一次的開始了,隱隱約約的,只有一些竄入了羅莉的耳朵。「莉啊,女孩子,長大了終究要嫁人的,李主任的兒子我們從小看到大,不會錯的。」「莉啊,你一個初中學歷,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呢,打拼有什麼用呢?」「……。」羅父一直以溫暖委婉的語氣說了很多很多,兩年不說的話都說了出來,渾渾噩噩的羅莉只听見了幾句,剩下的,只是捂住悶痛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什麼也沒有听清。
「爸,你先坐會兒,我出去走走,一會兒回來我們就回去。」羅莉似是用盡了一身的力氣,說完了這一句話。「好,好,爸在這兒等你,你阿姨在家都做好飯了等著了,你回來我們就坐快車趕回去。」羅父的語氣透出掩蓋不出的喜悅。
好像有什麼從心里猛地抽離,一點都不顧及她的疼痛,撕心累的疼痛。疼痛過後漸漸變得麻木,羅莉看著街上來往的人流,突然覺得自己是哪個可憐的逆流者,用盡全身力氣向前奔去,一不留神,就被拍打回起點。
哭得紅腫的眼,睜開都有點刺痛,眼前的人群也變得有點模糊,看不清來來往往的面孔,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想要過去馬路那邊看看,在喝一次她最愛的珍珠女乃茶,在和那個可愛的小女孩打一次招呼,她和自己一樣,是很年輕的上班族,但她堅持自己的夢想,在繁華地段擁有一家自己的女乃茶店。我呢?我的夢想是什麼呢?羅莉站在馬路這邊自己問自己。想起來了,她想在城里有一席立足之地,安穩上班,可以寄錢回家,照顧自己的父親,每月買上菊花去母親的墳前探望,與自己不多的好友閑暇時逛逛街,談論談論這個嘈雜喧囂的世界,就這樣,簡簡單單,簡簡單單的就好。
滿臉的淚痕還未全干,長發稍有凌亂,神色淒苦狼狽的羅莉在人群眼里,就像一個可憐的失意者,她也的確是。周邊的行人都閃躲著她,匆忙的走向馬路對面,口袋里的手機震動的個不停,羅莉也不理會。
她就像是個怪物,在這快速的行人里,只有她,眼神渙散,步伐輕撫。緩慢的,像一只破殼的蝸牛,緩緩的向對面劃去。遠處,似沒有看到快速消散的人群里還包裹著一個緩慢的滑行著,人群剝離,才看到那個緩慢的影子。
周邊傳來不少的抽泣聲,底呼聲。「她們在輕呼什麼?」羅莉疑惑的抬起腦袋,向著不遠處的刺耳音望去,一輛轎車踩著急剎車向她沖來。大腦像是死機那般,做不出任何回應,只是瞪大了雙眼,看著轎車撞了過來。可能是距離太近,剎車太晚,瞳孔猛的收緊。
「砰」沉重的悶響使四周都沉靜下來,羅莉被撞飛出去,雙眼始終瞪的大大的,好像還不明白自己怎麼了。「啊,啊!」忽高忽低的尖叫打破了可怕的寂靜,羅莉感覺腦袋很重,想要放平在地面上沉沉的睡一覺,「我要死了嗎?這樣也好,弟弟有救了,我…解月兌了。」微微的張開嘴,沒有發出聲音,鮮血流了出來,世界終于又安靜了,蘿莉的嘴角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掛上了看不出來的淺笑。
很多人圍在這篇血泊的周圍,指指點點,談論著這起事故算是誰的過錯,也有人報警,也有人逃難似的走開,還有人打著電話告訴朋友,那那那發生事故了,還有人給電視台打電話說要舉報新聞事件,司機一臉惶恐的一周走來走去,打著電話請律師,拉著行人問著四周可有監控錄像。
不一會兒,警車的鳴笛聲,醫院急救車相繼到場,周圍的人群早已散完,只留下一些無聊的好事者,依舊守在周圍,想要知道更多。
不久,原本血泊的地面在環保人員的沖洗下,又恢復了之前的干淨。一個生命的流逝,除去那一瞬間給人的刺激和沖擊,片刻又化為烏有。人群依舊行色匆匆的來往于那條馬路,車輛已久呼嘯的穿梭在那條馬路上。
遠處的女乃茶店里,一身淺色春裝的女生,看著外面的一幕幕。眼里一顆淚珠滾落,快的她都來不及阻止。那個女生,她好像認識,那個溫暖,安靜的女生,就這麼從這個世界里消失了,從此,除了短暫的回憶,她什麼也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