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突起,京城生變。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
中宮幼子不幸夭折。
孟明遠真心替中宮皇後覺得難過,這千辛萬苦盼來的兒子就這麼夭折了,這對已近而立之年的皇後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靂。
每當有大事發生的時候,總是會有倒霉鬼適逢其會。
這次,在京城名聲鵲起的某趙郡才子不幸中了特等獎,丫好死不死地寫了一首七八不靠,前後不沾的詩,偏偏就被皇後娘家人給看到了,而且還曲解了,然後就注定他倒霉的人生際遇。
那首詩呢,其實真心沒什麼。只不過,其中那句「蟾宮折桂子落地,清風一掃萬事吉」,按照皇後一族人的心境,理解錯也是情有可原的。
唉!
這人要倒霉吧,喝口涼水都塞牙啊。
孟明遠是覺得江生有些冤,但是他也不會因為江生冤就替他出這個頭。做為一個混官場的不那麼把是非曲直分得太清楚的人,不趟混水一直是孟明遠的官場處事原則。
而現在,江生的這趟水就是混的。
孟明遠不是江生本人,他雖然覺得江生極有可能是冤枉的,但也不能保證他就百分百無辜,畢竟他不是這個時代的土著,對他們的思想境界還是不怎麼清楚的。
因為不想牽扯其中,所以,丞相大人理所當然地就告了病假。
人吃五谷雜糧,誰還不鬧點病是吧?
可是,丞相大人開了一個很不好的頭,朝官聰明人很多,跟風的就絕不會少,所以這事一發出來,朝官百分之五六十病在了家里。
開華帝大怒。
平時高官厚祿養的這幫家伙,關鍵時候他們就給他掉鏈子,忠君便是這樣忠的?
開華帝不是沒明旨去斥責始作甬者,但是丞相大人給的回答很有理有證,鑒于他跟江生因李氏而起的某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關系,如果他在這件事中發表什麼立場,其結果都將是被歪曲的,引人暇想的,所以他不適合發表任何見解與立場,只能在家里避嫌。
借口的最高境界就是——你明知道那就是借口,卻一點兒都反駁不了,有時還忍不住點頭同意他的借口。
靠!
孟明遠這家伙當甩手掌櫃的時候永遠有讓人咬牙切齒的沖動。
一看到朝堂上空缺的諸多位置,開華帝的心里就忍不住火冒三丈,想把貓在家里隔岸觀火的丞相給一把揪到朝上來以儆效尤。
江生倒霉,倒霉的就絕不止他一個人那麼簡單,那勢必是連著他身後的江家,以及他的妻族李家。
這樣一來,朝中就又是一場士族之間無聲的廝殺。
笑話,這個時候不坐山觀虎斗,要什麼時候?
孟明遠在一邊看得很有心得體會,那些士族們對付別人狠,互相咬起來的時候也一點兒不溫柔,很有警示作用。
他個人對江生乃至整個江家都沒有什麼偏見,只是他的身份決定了他某些時候不會允許自己的良知強出頭。
一個人如果不能準確地定位自己的社會地位,那必將是一場災難。
閑得蛋疼的孟明遠在他授業恩師賈先生的一句戲謔之言後,抱著一具七弦琴,燃了香,淨了手,擺出一副正兒八經要彈奏絕世名曲的架式,調試琴弦,然後開始上手。
那琴音有種高山流水的清靈毓秀,亦含著灑月兌隨性的豁達。
都說琴音即心音,如果這便是丞相的心音的話,開華帝覺得孟明遠這個人本質還是純澈的,盡管他平時表現的時常很混蛋。
要說琴曲啊,孟明遠最愛的就是黃霑的那曲《笑傲江湖》,只不過,他一直也沒敢輕易嘗試彈奏,總擔心會毀了經典在記憶中的旋律。
不過,既然是閑得淡疼了,那一時腦抽筋想豪情縱歌一把也是能夠理解的。
高山流水的雋永,突然變奏成放歌江湖的豪放,轉換之間毫無停頓,就像一澗平靜的溪流瞬間就波濤洶涌起來。
開華帝冷不丁的就被孟明遠這突如其來的變奏給驚了一下。
丞相的琴藝很驚艷啊!
琴琵和鳴什麼的,果然是孟卿拿來調侃別人的話。孟卿的琴豪邁大氣,瀟灑雄渾,听來有令人胸襟豁然開朗之感。
大口酒,大口肉,似乎就是孟卿口中那種餐風露宿的江湖人生活,開華帝突然心生向往。
紅牆金瓦的宮殿有時真像精雕細刻而成的華麗牢籠,各色美人爭奇斗妍,背後的陰暗齷齪也足以令人齒寒。
琴聲漸歇,余韻猶響在耳畔。
孟明遠自己也沉浸在琴音中,他想到了許多上輩子的事,明明那麼清晰,卻已經恍如隔世……
推開琴,起身而起,憑窗舉目遠眺。
藍天白雲,微風習習。
窗前千竿竹,院中碧波漾。
自從這個院落再沒有女主人踏足之後,這里便成了他心靈停靠的港灣。
孟明遠在窗前看景,廊下的開華帝在看他。
就像一句詩里說的那樣——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橋下看你。
人生角色的轉換有時便是如此簡單。
「安之的琴藝大有長進了。」
听到賈先生的話,孟明遠收回放在遠處的目光,回首笑道︰「先生過獎了,學生只是一時興致,只恐彈得曲不成調。」
「這首曲子叫什麼,老朽還是第一次听到。」
「這曲子的名字有些霸氣呢。」
「哦?說來听听。」
「笑傲江湖。」
「笑傲江湖?」
「嗯。」
賈先生捋須微笑,「果然是霸氣十足的曲名。」
孟明遠亦笑,「這曲子原是該琴簫合奏才是最悅耳,只可惜這里缺少了一管洞簫。」
賈先生道︰「這確實是個遺憾,安之為何去個尋個簫者相和?」
孟明遠淡淡地道︰「學生以為有時遺憾也是一種美,人生際遇,難以盡善盡美,有時求全反而更易失之周全。」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安之總是心里清明的。」
「學生不過順心而為罷了。」
「順心便極難得。」
「難得外面天氣清爽宜人,卻要先生陪著學生在這里坐井觀天,實是慚愧。」
「安之病休之中,由老朽過來探望方是正理。」他們這對師徒配合得天衣無縫。
這時,開華帝也恰恰好在房前現身。
「安之有客來訪,老朽便先告退了。」
「先生請便。」
賈先生沖著來訪的人微笑示意,然後坦然地離開。雖知來者不是一般人,但是賈先生無意探尋什麼。
開華帝目送賈先生離開,忍不住有些感嘆,「這便是安之的授業恩師嗎?」這樣風骨的人教出孟卿這樣的學生也就可以理解了。
「回聖上,是的。」
「嘗聞人言,丞相擇西席要求頗高,恐怕除了這位老先生,其他人也無法勝任。」
「聖上這話,臣卻不敢苟同。臣堅信天下賢人雅士不乏其人,只不過是我們沒有踫到罷了。臣的恩師也只是在臣家中榮養罷了,他有興趣閑暇指點一下臣幾個子女的學業是最好,若是沒有興趣,西席之位自然也會另擇他人。」
開華帝點點頭,「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孟明遠有孟海林那樣一個父親,若沒有像賈先生這般的老師,只怕也成不了如今的一朝賢相。
「不知聖上因何會到臣府中?」微服私訪神馬的真心要不得,你丫個一國之君,說私闖民宅就私闖民宅,一點**不帶給人留的啊。
說到這個,開華帝的眉宇間便不由浮上了一抹愁緒,心里亦有些惱怒。
他還敢問?
一個合格的宰輔必須要體察聖心,然後因勢利導讓所有事件都朝著皇帝所期望的方向發展。孟安之這家伙不是沒體察聖心,而是在體察聖心之後,選擇了做壁上觀。
「孟卿這病假要休到何時?」開華帝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有時候拐彎抹角跟孟明遠說話,他就能比你還拐彎抹角,簡單粗暴的方式便是開門見山。
孟明遠也不含糊,道︰「江生的事處理完了?」
開華帝在書桌後坐下,恨恨地捶了桌面一拳,「扯不清。」
「聖上,一代聖明君主,有時不需在文字上太過興師動眾的。始皇帝當年焚書坑儒,除了讓百家凋蔽外,可說事與願違。聖上當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開華帝道︰「話雖如此,但朕實有不甘。」
「臣早先說過的,有些事□速則不達,磨刀不誤砍柴工。」
「朕失子,而那江生竟然作詩影射,實實無視天威。」
「聖上,有時候事情就怕聯想,一聯想連毛孔都透著冷氣。可有時候事實證明,那不過是人把簡單的事想復雜了而已。」
「天下事從來就沒有簡單的。」
「治大國若烹小鮮,事情真的也沒那麼復雜。」
開華帝挑眉睨他一眼,「你倒是肯為他講情,只怕人家未必會領你這份情。」
「臣做事但憑良心,不需他人領情。」文字獄小範圍內整整就算,太厲害就過界了啊,你丫到底還想不想當個盛世明主啊?
「朝局有些亂象。」開華帝的臉色凝重起來。
孟明遠定定神,道︰「朝局常常便是亂象橫生的,只不過隱時多于顯時,顯了比隱著要安全。」看得到的危險總比潛藏的暗流要讓人容易處理。
開華帝的眼神有了變化,「安之,你這病到底有幾分用心在內?」
孟明遠老實地道︰「臣就是想避避嫌,實無其他用心。」要真說有,也不過是事情趕巧了。
這天下的事,就怕巧,一巧,漁翁就得利了。
開華帝根本不信他的說辭,哼了一聲,道︰「你倒是穩坐釣魚台,可還記得為臣之道?」
「臣惶恐。」
「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趕緊消假上朝。」
「臣再歇兩日吧。」
開華帝見他神情誠懇,略一思索,頷首道︰「也好,朕就再容你兩日。」
「多謝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