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夜未停,第二日天擦亮才變小了些,直到正午才漸漸收了勢,停了下來。
雨水沖刷過的院子,有一種特別的清香,玉兒難得心情大好想去花園里走走,蘇茉兒自是高興,備了一件披風,扶著玉兒出去了。
石子路被雨水淋過,有點兒濕滑,蘇茉兒小心的扶著玉兒,慢慢走在園中,呼吸著雨後的空氣,玉兒難得露出一絲笑容來。
「福臨應該會說話了吧?」玉兒扭頭問蘇茉兒。
「知子莫若母,听阿哥所的女乃娘說,前幾日就開始教九阿哥學說話,如今咿咿呀呀的到也會學著叫人了。」
玉兒無奈一笑︰「可惜本宮不能親自照料他。」
「這阿哥和格格只能養在阿哥所里,待到日後長大後封了爵位才有自己的住所,況且九阿哥福澤深厚,皇上還特許娘娘替九阿哥賜名,這已經是莫大的恩寵了。娘娘還得放寬心些。」蘇茉兒笑著勸慰。
「是啊,本宮或許該知足了。」玉兒抬頭看著碧色如洗的天空,漠然道︰「有時候本宮在想,本宮什麼時候才能逃離這四四方方的天?本宮真是想念科爾沁的草原和馬女乃酒了。」
蘇茉兒謹慎的看了眼周圍,低聲道︰「這種話娘娘莫再說了。」
玉兒垂首嘆息道︰「罷了,出來也有些時候了,本宮也乏了,咱們回去吧。」
蘇茉兒知道自家主子怕又想起了往事,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只好隨著玉兒慢慢的走了回去。
才走到永福宮門口,來喜就迎了上來︰「主子,關雎宮的宸主子來了。」
蘇茉兒抬眼看去,問道︰「宸妃娘娘怎地來了?」
玉兒抿唇不語。
來喜繼續道︰「宸主子來時,感覺挺輕松的模樣,只是奴才看著臉色不太好。」
玉兒緩聲道︰「自從八阿哥夭折後,姐姐的藥就一直沒斷過。又是親眼見孩子沒了,姐姐也是可憐。」
蘇茉兒扶著玉兒,提醒道︰「娘娘,咱們進去吧。」
還沒進門,玉兒就听見海蘭珠低低的咳嗽聲,便加快了腳步,走到海蘭珠身邊,替她輕輕撫背。
「姐姐怎麼咳的那麼厲害?吃藥了沒?」
海蘭珠似是微微動容,按住玉兒的手,拉她坐下︰「一直在吃。只是,你還肯叫我一聲姐姐麼?」
玉兒莞爾一笑︰「你一直都是臣妾的姐姐。」
海蘭珠又咳了幾聲,緩緩道︰「我從小就羨慕你。你有姣好的容顏,開朗的性子,又能歌善舞,縱使草原上最會唱歌的黃鸝鳥也比不過你的歌聲。我,很羨慕你。」
玉兒不說話,靜靜的看著她。
「其實皇上也很疼你,你又有多爾袞的傾慕,你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所以我真的很羨慕你。」
玉兒眸子一緊,暗暗攢緊了手。
看到玉兒這個樣子,海蘭珠微微一笑︰「你不必緊張,其實我是知道的。便是你與多爾袞的事兒其實都是我悄悄告訴的皇上,是我害你失寵,還將我孩子的死怪在你身上,所有的事兒都是我做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見海蘭珠並無惡意,玉兒才放松了精神,繼續听她說。
「其實我不恨你,我只是不甘心。雖說我沒有你拔尖兒,可我在科爾沁上也算數一數二的人,憑什麼就要比你低一等?
我不甘心,所以處處想把你比下去。直到我的孩子早夭,我才幡然醒悟,把你比下去又能怎麼樣,我的孩子卻再也回不來了。」海蘭珠眼眶微紅,又咳了起來。
玉兒忙遞了杯茶過去︰「姐姐怎麼喝了藥還不見好?」
海蘭珠淺淺抿了一口,擺擺手,繼續道︰「來替那孩子超度的法師說,孩子太小,卻承受了比他身子大十倍的恩寵,那小小的身軀根本吃不消,故而才早早離世。」
「那些個和尚道士都是滿嘴胡話,信不得的。」玉兒見海蘭珠這麼說,心里也是不好過,安慰道。
「孩子一出生,皇上就大赦天下,免稅三年,接著又是封太子又是犒賞的,難道不算恩寵過甚麼?」海蘭珠自嘲的笑笑︰「我現在才想通,只有和自己愛的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縱是天大的榮寵也是不願的,只可惜」
海蘭珠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抬頭看向玉兒︰「你可願意原諒我?」
玉兒柔聲道︰「姐姐,我從未恨過你,所以沒有什麼原不原諒。所有一切,只怪命運弄人,任憑是誰都是斗不過老天的。」
「是啊,只怪命運弄人。」海蘭珠嘆息一聲。
兩人都是默默無語。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海蘭珠似是有些虛弱,微微喘著氣,說︰「我該回去吃藥了,你且留步,不用送。拘月」
拘月听見喚自己的聲音,推門而入,恭敬的請了個安︰「奴婢參見莊妃娘娘。」
「起來吧。」玉兒揮了揮手︰「你家主子不舒服,好生伺候著。」
「是。」拘月起身去扶海蘭珠。
玉兒不放心,又送了幾步,被海蘭珠制止︰「回去吧,我沒事兒。」
「姐姐,好自珍重。」
海蘭珠走後,玉兒頹然的坐在椅子上,蘇茉兒換了一杯熱茶,退了出去。
這樣斗了半輩子,如今一切說開了,倒覺得累了。
玉兒自嘲的笑笑,終于輕松的舒了一口氣。
這春天的空氣果真是極好的,雖沒開花,可已經隱約聞到了花香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