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長歌 第十三回往事濃淡,色如清,已輕

作者 ︰ holle貓喵

()當天晚上,還真是下起雨來,原本燥熱的空氣也一下變的涼爽起來,夏荷帶著一幫小太監在庭院中掃落葉和積水,蘇麻走了過來,把夏荷拉到一邊。

「姑姑有什麼事兒?這般神秘。」夏荷好奇的問。

蘇麻拉過夏荷的手,親切道︰「今日內務府的劉公公喚我過去,說是你出宮的日子到了,讓我通知你,準備準備,明日就可出宮去了。」說著,遞了一包銀子給夏荷︰「這是主子給你的,說你這些年伺候她勤勤懇懇,這些就當給你的獎勵,到時候出了宮,也好拿這些銀子做些小買賣。」

夏荷猶豫的拿過銀子,突然給蘇麻拉姑跪了下去︰「姑姑,奴婢父母早亡,自小被一個好心人收留,然後送奴婢進宮來伺候各位主子,讓奴婢不至于被餓死。太後心慈仁厚,奴婢早已發誓,要一輩子伺候太後娘娘的,請蘇麻姑姑求求情,奴婢不願出宮。」

說道最後,夏荷已是聲淚俱下。

蘇麻見她如此,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扶了她起來︰「你先別哭,這宮女到了日子出宮是很正常的事兒,再說了,主子也不願一輩子困著你,這銀子你先收著,再考慮考慮。」

不給夏荷說話的機會,蘇麻拍了拍她的手,轉身走了。

夏荷站在原地,緊緊捏著手里的一袋銀子,淚水漸漸蒙了眼。

玉兒靜靜听蘇麻說完,只覺得這夏荷也是可憐人。這麼些年,宮里的是是非非看的多了,誰都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個是非地,她卻不願出宮,多爾袞到底給了她多大的恩惠,能使得她放棄紫禁城外自由的天空,甘願以身犯險?

心中默默的嘆息一聲,玉兒輕聲吩咐︰「蘇麻,去把夏荷喚進來,哀家有話要問她。」

蘇麻頷首,不一會就把夏荷帶了進來。

夏荷見到玉兒,知道是為了說自己出宮的事兒,還不等玉兒開口,便一下跪在地上,磕著頭。

「求太後憐憫,夏荷不願出宮去。」

玉兒手上把玩著昨日哲哲贈與的水晶菩提佛珠,問︰「年齡到了,怎麼能不出宮,難道你還想一輩子陪著哀家不成?你年齡也不小了,該是時候出宮,然後找個好人家,嫁了。嫁妝什麼的哀家會給你置辦。」

夏荷感激的看著玉兒,道︰「奴婢福薄,自幼父母雙忘,如今就算出宮去也沒有親人在外,就算離開了紫禁城奴婢又能去哪兒?」

夏荷神色黯了黯,隨即又恢復如常︰「求太後恩準,奴婢願一生一世伺候太後,求太後不要趕奴婢出宮!」

看到夏荷這樣,玉兒心里也有些不忍,畢竟那麼多年的主僕情分,可是若夏荷不除,多爾袞便隨時能知道慈寧宮的情況,那對福臨和自己來說,是大大的不利。

狠了狠心,玉兒目光一凜,看向夏荷,冷冷的說道︰「你出了宮,自會有人照顧你不是麼?畢竟你是為了他才背棄哀家,日日將哀家的一切報告與他,是不是?」

正在磕頭的夏荷身子一抖,靜靜伏于地上。

蘇麻厲聲說道︰「抬起頭來回話!」

夏荷沒想到玉兒會知道,听了這番話,震驚的幾乎昏厥過去。原來太後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會讓自己出宮去,其實是為了保全自己?

心里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兒,只覺得現在連呼吸都是痛的。

夏荷抬起頭,眼淚把臉上精致的妝都哭花了,看起來十分可憐,不免讓人心生憐惜。

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夏荷緩緩道︰「太後可願听奴婢講個故事?」

玉兒和蘇麻並沒說話,淡淡的看著她。

夏荷笑了笑,娓娓道來。

「奴婢一家本是普通的農戶,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原本收成就不好,如今大雪封山更是連吃的都沒有了,娘親生我時落下了病根兒,又因為大雪天氣,所以病勢積重難返,父親為了賺錢給母親治病,便隨了幾個獵戶,上山給打獵去了,整整半個月沒有音訊。我那時還小,只想著等父親回來了便有肉吃,很高興的盼著父親早日回來。後來,當父親的尸體被抬回來時,都凍硬了,獵戶們給了我們一些干果和肉,就離開了。」

夏荷平靜的聲音就像在講其他人的故事一般,可是玉兒卻听的眼眶發紅,原來夏荷也是可憐人。

「原來上山不久,父親因為沒有經驗,就踩到了一個捕獸夾,被困山上,獵戶本想找些干柴來點上,先給父親保持體溫再想辦法相救,可是等獵戶們回來,發現父親已經被老虎之類的動物咬死了。母親身子本就不好,看見父親的尸體,呆呆的坐了半晌,突然吐了一口血出來,然後就倒在了父親僵硬的尸體上,再也沒有醒來。我當時小,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連眼淚都沒掉,只以為爹娘累了,睡著了,便想著去村兒外找些東西回來,爹娘醒了之後好吃。」

夏荷頓了頓,咳嗽了幾聲,接著說道︰「後來,我因為偷饅頭,被老板按在地上打,這時候,有個小廝打扮的人過來了,說是這饅頭錢他家小爺給了,那小廝又把我領到馬車邊,里面有個很好听的聲音問我,可願和他一起回去?我起先不願意,因為爹娘還在家等著我呢,他見我一臉無奈的搖頭,問了原由後,他派小廝去我家查看,小廝回來時說我爹娘死了,他已經找人埋葬了,我這才明白,爹娘是永遠離開我了。我很難過,坐在地上就哭了起來。

突然,一塊手帕遞到了我面前,我抬起頭,愣在那里,因為我從來都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孩子,粉雕玉琢的,最主要的是,他臉上王者般的氣息是我身邊那些孩子都沒有的。他見我愣著,就主動給我擦干眼淚,拉著我上了馬車,讓我從此跟在他身邊。」

玉兒心中一陣嘆息,原來多爾袞小時候還有這麼一出?

夏荷臉色有些難看,又咳了幾聲,蘇麻不禁問道︰「你病了麼?」

夏荷軟弱無力的擺擺手︰「一些小風寒罷了,姑姑不必掛懷。」

「太後,奴婢自知不配再在你宮里伺候,也自知私傳太後舉動出宮是死罪,既然太後都知道了,奴婢也不願再瞞著您,于公,奴婢有愧于你,于私,奴婢若是出宮又對不起豫親王……」

玉兒像是被人扎了一下,瞬間站了起來︰「你是說,當年是豫親王,是多鐸帶你回了府?不是多爾袞?」

夏荷臉色慘白,有些吃力的說道︰「原來太後一直懷疑是攝政王麼?罷了……是誰都不要緊了……都……咳咳……不要緊了……」

玉兒還沒緩過神,蘇麻先察覺出夏荷哪兒不對勁,急忙奔上前,扶住夏荷的肩膀︰「你怎麼了?」

見夏荷嘴角流出一絲黑色的血來,蘇麻才反應過來,這蹄子竟服毒了!

玉兒心里一急,大聲說道︰「快傳太醫!」

夏荷掙開蘇麻拉姑,撲到玉兒腳邊,拉著玉兒的裙邊,說道︰「太後娘娘,不用費心了,奴婢自己吃的毒藥,自己清楚,沒救了。」

玉兒蹲子,撫上夏荷的頭,哽咽道︰「傻孩子,你怎麼這麼傻?哀家並沒有非要讓你死啊。」

夏荷微笑道︰「太後不怪罪,是太後仁慈,可是夏荷心里難過。夏荷這輩子欠了太後太多,只求下輩子還能當太後的奴婢,做牛做馬也要報太後的恩德!」

夏荷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抓玉兒的裙角,只好放了手,匍匐在地上,粗重的喘著氣,笑道︰「請太後準奴婢的尸首運回家鄉,奴婢好想回去看看爹娘,好想……好想回去那個下雪的……午後……」

覺得身下的人沒有了氣息,玉兒緩緩的替她攏了攏散亂的發絲,對著殿外說道︰「來喜!」

來喜听到主子喚自己,忙走了進去,見到夏荷了無生息的趴在地上,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飛快的走過去,跪在地上,等著太後娘娘發話。

玉兒看著地上的人兒,說道︰「好生把夏荷的尸首運回他家鄉,與她父母合葬在一起。」

來喜沒有多問,從外面又找來幾個穩妥的太監,七手八腳的將夏荷的尸首抬起來,快速的搬了出去。

玉兒頹然的坐在椅子上,蘇麻見她這樣,也不好勸,只站在一邊,也暗自傷神。

「知道她出賣哀家時,覺得又恨又氣,可現在人走了,想起那些年一起的日子,只覺得悲涼。」玉兒輕聲說完,眼淚還是一顆顆落了下來,是為夏荷,也是為自己。

阿濟格和譚泰終于還是回朝,面見皇上時,阿濟格把所有罪狀全都推到了譚泰頭上,甚至還說當時自己根本沒有那樣做,是譚泰打著自己的名號做的,而譚泰竟什麼也不解釋,全部認罪了。

福臨被氣的頭疼,無奈人家當事人都這麼說了,也找不到證據懲治阿濟格,只好嚴加說教了一番,放回府去了。至于譚泰,可就沒那麼幸運了。

護軍統領圖賴和鰲拜共同議論了譚泰的罪行,並轉奏多爾袞。福臨不想再多管,他倒想看看這多爾袞會如何處理這個譚泰!

多爾袞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親自在午門聚百官復勘,但這事兒耽延了三日還遲遲不議定譚泰罪。

百官是敢怒不敢言,最後圖賴還是忍不住,怒道︰「攝政王,皇上將此事交由你負責,是出于對攝政王的相信,如今攝政王過了三日還不給譚泰定罪,是何原由?」

鰲拜也趁機說道︰「難道說攝政王在這件事兒上也有參合?否則怎麼遲遲還不給個結果?」

多爾袞聞言,惱羞成怒,斥責道︰「圖賴,本王是攝政王,如今皇上將此事交給本王負責,那就是本王說了算。而且譚泰好歹是朝廷命官,怎麼能說殺就殺,難道本王深思熟慮一下也錯了麼?」

圖賴冷哼一聲,眉眼間充滿不屑。

多爾袞怒道︰「圖賴仗著是護軍統領就如此囂張,舉止狂妄,本王是皇上欽賜的叔父攝政王,不尊重本王就是不尊重皇上!」

那些多爾袞的黨羽聞言,立馬附和,原本是給譚泰議罪的,反倒變成給圖賴定罪了。

圖賴氣的臉色鐵青,多爾袞見差不多了,便阻止了那些附和自己的大臣,一副大義凌然寬容的樣子,赦免了圖賴。不過最後,譚泰也由眾議的斬首罪,改為了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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