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太後轉過了身,目光沉沉的「司六」身上打了一個圈又一個圈,心頭滿是疑,她在一遍一遍的自問︰
蕭恆,你這是什麼意思?
彌天一局,就是為了這個人嗎?
你的心思,從來不是簡單的。羋曉
你所要達到的效果,到底是怎樣的崢?
剛才,寧太後有那麼一剎那緊張——
四郎還在司六身邊,皇帝蕭恆喝令龍衛去拿人,要是司六拿四郎作人質以自保,那事情得有多危急?
還好,還好,司六沒有那麼做客。
她松了一口氣,可心弦還是繃的緊緊的。
剛剛四郎發出了一記悶叫,光線太過刺眼,她沒看清發生了什麼?
此刻,他在盤坐運息,哪怕隔的遠遠的,她還是能看到他的臉色極為的難看……他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她很憂心,恨不能撲上去一看究竟,恨不能馬上將他與司六馬上隔開,以求安全。
看,他們離的太近。四把鋼刀離他就只有幾寸的距離,那麼鋒利的刀,刀劍無眼,要是傷到了怎麼辦?
這樣一種心情,寧太後從來沒有過。
以前,她的嫡長子,一直生活在宮里,從來就沒有上過戰場,也從未經歷過殘酷的腥風血雨,他的日子總是安逸的——縱然那樣嬌生慣養著,最後還是沒保住了命,那孩子從小身體就不太好。半年前,一病,再沒康愈,最後眼睜睜就沒了。
她再次承受了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
在臣子們看來,這是天命,是天要亡太子,亡寧家,只有她知道,這是**。
有時,她會後悔,把孩子保護的太好,也是一種錯誤。
男孩子,就得養在軍隊,就像吃苦耐勞,就得經得起風吹雨打——
就像蕭縉這樣,雪雨風霜,刀光劍影,他用自己的雙手打拼出了一個叫人不可小視的天地。
那天地,只屬于他︰軍隊的擁護,那是他強大的後備力量。
更重要的是,他在那個過程中,磨礪出了一身鋼筋鐵骨,滿身的智慧,足能在這風雨之中,就此屹立不倒,令所有人都忌憚三分。
如今,在知道蕭縉的真正身世以後,每逢夜深人靜,她每每想到他幾番在生與死縫隙內求生,就會很心疼,很歉疚,很追悔。
這些年,她曾幾度逼得他走投無路——她真是一個不合格的母親。
如今,她恨不能給他這世上最好的一切,來彌合這二十一年離散所產生的隔閡。
如今,她無法看到他會自己面前發生任何一點一點的受傷。
因為在意,所以無比緊張。
可理智告訴她,此刻,她不能不顧一切的去探看蕭縉的情況——
她的四郎,不是輕易能叫人打倒的——再說,司六已經叫人給架住,出不了亂子。
她忍了,按捺住了,轉頭看向西楚國這位至高無上的王,這個將他們所有人拿捏在手上,玩的團團轉的可怕男人,那眼神是何等的睥睨。
她深吸了一口氣,朗聲而問︰
「皇上,這是怎麼一件事,您能跟臣妾,以及所以忠誠與您的臣子們解釋一下麼?
「臣妾實在不解,皇上一個月多前忽然布下禪位之詔,而後裝病,而後失蹤,這是為何而來?
「您可知道,這些日子以來,臣妾為天下太平,而和攝政王一起欺瞞天下至今,而後日日夜夜尋找皇上,卻一直沒有消息,臣妾等心里是何等的憂心難眠?
「事到今日,臣妾于此再次見到您,始頓悟這一切皆是皇上之局,就不知皇上這一番大動干戈,到底為了何等大事?以至于將國政當作兒戲,將您的臣民耍的團團轉——
「還有,胡徽一案,從頭到尾,該是皇上您的杰作吧!
「您做了這麼做,最終的目的是什麼?您能向您的臣民交代一下嗎?」
嬌柔的聲音,充滿力量。
她是這個國家的一國之母,是除掉皇帝以後,在這個國家最具有權力的女人,因為,她有一個強大的寧氏權力集團做後盾。這個強大的外戚,不光滲透在文臣之中,軍隊之中,他們也牢牢的佔著一席之地。
以寧皇後為首的寧氏權力集團,一直是皇帝最最憚彈的存在。
是故,寧皇後這句揭破,令眾臣子嘩然,一個個臉上露出錯愕之色。
胡徽一案,竟是皇帝所為?
**
對極!
這個奇詭的案子,也的確只有皇帝能叫人做下這樁案子,當日,陳四所作所為,皆是受了皇帝之命,所以,他才會自尋了死路——
是的,他必須死——只有死了,才能引發她更加的好奇,從而孜孜不倦的將這個案子追查下去——若是太容易查出來,她會放棄,皇帝就沒辦法達到最終想達到的效果。
雲沁唇角一勾,冷冷看著︰胡國案,到此為止,終于真相大白,胡徽之死,只是一個局——
如今,還有一點,她弄不明白︰
這胡徽乃是胡國師的孿生弟弟,胡國師怎麼會要拿這個人來開刀?
僅僅是因為他們生的相似,可以轟動天下,所以就成了代罪羔羊?
這當中,應該別有緣故。
此刻,蕭恆,西楚皇踩著麋鹿皮所制的繡龍盤雲靴,一步一步走過來,威懾的臉孔上扯著一抹叫人看不懂的微笑,來到寧太後面前,直直的盯著這個女人,他的妻子,與他暗斗了十幾年的女人。
「是!胡微之死,是朕之杰作。為的就是把這位天下聞名的司六先生吸引過來!」
聲音朗朗,令所有人心頭猛然一震。
雲沁雖然早已猜測,但,親耳听到時,心頭還是驚了驚︰這個可怕的帝王,設下如此一個大局,一步一步將他們引來這一座神秘莫測的祭壇,其最終目的,居在是為了她。
她是真的真的想不透這其中的道理。
不!
絕不會!
這人用計,最喜歡的玩的就是一箭數雕。
也許,他其中一個重要的目的是沖她而來,除此之外,他必還有其他作為。
*
再說邊上的蕭群,他一直眯著眼看,臉色,越來越沉;牙,咬的越來越緊;拳頭,越捏越緊︰師父根本就不是這麼說的,該死的,那混蛋,原來一直一直就在騙他!
他目光沉沉,發出冰冷的寒光。
*
司靖站在那里,心,止不住的往下沉去︰如此一個天局,只是將雲沁吸引過來?
雲沁到底什麼地方威脅妻他的江山,他的帝位了?
「不知司六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致令皇帝陛下要布下天羅地網來捉拿了她?」
數步之遙,他看著被四把鋼刀架住的雲沁,心急如焚,而蕭縉,正盤坐,身上冒著騰騰的煙氣,周身被包圍在一層奇怪的金光中,臉孔紅若火焰……指望蕭縉出手救人,似乎成了一種奢望,現在,他自身都難保……
*
蕭恆面色淡淡的看了司靖一眼,帶過一陣風,往雲沁走過去,待至十步之遙停下,一雙深深的眸在雲沁身上睇著,雲沁不馴的對視,並沒有被這凌厲的目光逼退了去。
「司擎!」
他沉沉的喚她。
雲沁微微一笑,一徑的鎮定自若︰
「在下正是司擎,皇帝陛下,司六很不解,初次相見,您為何往司六身上套了這麼一個大罪?」
「你是女子!」
蕭恆又吐出四字,穩穩而有力,令四下里一陣嘩然。
鋼刀之下,雲沁仍是面不改色,一笑,淡淡,唇角微勾︰
「西楚皇帝陛下,請問,司擎為女子又如何?這天下的律法,可不曾規定女子就不能著男裝?」
「果真伶牙俐齒!」
一聲贊嘖,不陰不陽。
「不敢。司六只是想討個說法。皇上何以會說司六乃是禍國妖孽?
「司六自問,這五年遍行五湖四海,去過東越,到過北晉,海族也曾游回,山國也曾為賓客,平日里,常駐居在南燕,就是從來沒有來過西楚。司六與你們蕭氏皇族,沒舊冤,沒近仇,司六所到之地,為民伸冤,解迷案,還原真相,只願正氣浩然長存,請問皇帝陛下,司六何罪之有?」
蕭恆微微一笑,目光閃了又閃,往蕭縉身上瞟了幾眼,此刻的蕭縉宛若入定的老僧,他的眼神,莫名的極其詭異的眯了幾下。
都說西楚帝所鐘四子,此刻,他明明看出他最最疼愛的兒子身體有異樣,卻沒有露半點關切之意,可見傳言必未能信。又或者說,以前,他對此子有所偏愛,如今,那份愛護之情,已經變質。
至于原因,雲沁猜不到。
「你的罪在于︰你是天降的妖姬!」
一直跟在蕭恆身後的國師高聲疾呼,一個字一個字,咬著千鈞之力,落地便有鏗鏘之聲。
不知怎麼的,雲沁看到這位瘦骨嶙嶙、很有仙氣的道士,就想笑。
對了,肯定是因為人家長著一雙大的嚇人的眼,瞪的圓圓,就像手電筒,那眼神就是那一千W的聚光燈,臉孔尖尖的,寒著臉孔,幾乎能將人凍斃,這表情,湊和在一起,真是古怪到了極點。
還有,那話,也好生古怪。
「有趣,我居然成了禍國妖姬!請問胡國師,這話卻是從何說起,司六何時禍了你們的國,亂了你們的朝政……司六只是一個江湖人,與你們朝堂沒有半分牽扯,這個說法,未免有點可笑……」
雲沁勾出了一抹笑,淡淡的反唇而譏。
那邊,蕭群暗自冷一笑,終于,站了起來,忍住沖天∼怒氣,表面一平如死水︰
「皇兄,這事兒,倒是稀罕的厲害。不知胡國師如何有此斷論?」
「對,司靖也想知道,國師之言,有何證據可作為佐證……若無佐證,這便是妖言惑眾!」
司靖瘸著腳,站到雲沁身前,沉沉瞪了那幾個侍衛一眼,回頭時,不屈不撓的直叫︰
「司晴的確是為女子,名乃晴天之晴,為行走方便才化為男兒身。三年前,在東越,淮少侯平亂,有一女子助他就奪了叛軍之城,也是那位女子,免了東越瀧河水淹之劫,一舉成為東越國內人人折服的奇女子。事後,淮少侯對她青睞有加,收作義妹,這便是我家司六妹子。皇帝陛下,您若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害我妹子,就不怕東越子民不賣賬麼?」
是的,雲沁和東越那位淮少侯,有那麼幾分交情的,提起這個事呢,也的確有幾分影響的。
所以,不難看到有幾個西楚的臣子在那里低聲嘩叫了,眼神也是驚異的,一個個沒料到她「司六」會和那麼一個大人物也有這樣的關系,好一番嘖嘖在稱奇。
不過這胡國師顯然是知道她的底細的,冷一笑,自懷里唰的取出一件明黃之物,一揚道︰
「皇上乃聖明之主。豈會冤枉了無辜人。大家看到了沒有,本國師手上拿的是一百年前金氏皇族的蓬萊國師請當時的帝主寫下的一紙示警詔書,上提到,百年之後,必有妖女降世,必將禍國殃民,致令生靈涂炭,烽火四起,天下大亂……故而立下警示之詔,以供後人防範于未然。
「十八年前,本國師夜觀天相,見有一奇異彩降于南燕國境,滿帶妖氣。本國師稟于皇上,皇上曾令三千暗衛于在九洲大陸尋找這一禍國妖孽,查詢十八載,別無所獲。
「一年前,本國師在東越遇見司六,見其面相露妖氣,明明是女兒之身,卻以終日著男裝,妖惑于世,游走于各國權貴之間,結黨營私,野心勃勃。本國師費盡心思弄到她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此女不是別人,正是十八年前天降之妖孽。
「本國師報稟皇上,皇上怕誤抓賢良,故而設下今番這個驚天大局,將這個從不到西楚的妖孽一步一步引誘來,為的是一網打盡……
「此詔書上早已注明,百年之後,乾坤壇內,機關盡破,鎮魂珠一旦移位,足可證明,妖孽現世,世將大亂,凡後世皇族之人,自當將其及早誅殺,以絕後患……」
他唰的將那明黃詔書翻過上,示意給眾人看上面的朱筆紅字,末了還印著國璽之印,以及當時立詔皇帝的私印。
隔了沒多遠,但雲沁能清楚的看到那些字,以及那私印,詔書很陳舊,字跡很古老,私印呢,早隨著那位皇帝的駕崩而相伴入土。
也就是說這詔書不會是造假的。
「剛剛眾皇工眾親王都看到了,這三百年來無人能破的太極九宮陣便是她給破的……前朝詔書有雲,誰破陣,誰便是天降妖孽,我等身為九洲子孫,是不是應該把這禍害家國,將引起戰火,會令天下成殤的妖女,除之而後快,而保天下祥和之盛世!」
高聲一句,蕭恆這個在西楚王朝中站在最高之位上的男人,那尊貴不凡的臉孔上,逼露出一層厚重的殺氣。
「哈哈哈,真是好笑之極!
有人高聲冷笑,不是別人,正是司靖是也︰
「皇帝陛下,這太極九宮圖,又不是我家六妹一人所破,乃是和懷王蕭縉合力所成,若依陛下之言,難道懷王,您最最器重的四皇子,也是天降妖孽了不成?」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