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事,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睍蓴璩曉
失望若來的猛烈,可以徹底擊垮一個人的信念,給人以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
雲沁看到那具腰背時,很傷心,很難過。
龍雋之有一個完美無瑕的腰背,肌膚是麥色的,肌理分明,富有光澤,因為憤怒,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繃緊著,聚集著男人所特有的強大力量,屋子里的光線,也正合適,可是,她就是找不到屬于龍奕所獨有的那個獨一無二的圖騰。
整個背部,光滑無瑕,所呈現的線條感,很富有男人魅力,可這份魅力,屬于另一個陌生的男人,而不是來自她的男人轢。
她跌坐在邊上,指尖從他挺的直直的背脊上滑過,失落感,在心底激起千層浪,那些浪花,是心的碎片——
她的幻想,再一次破碎——
是的,她有那麼一點渴望,希望自己的猜想可以得到證實,希望龍奕的另一重身份,會和龍氏有關,希望那一場惡夢,僅僅只是惡夢,會有另一個奇跡登場粼。
縱然這個奇跡,可能是另一場殘忍的開始,只要他還活著,一切就還有希望。
終究是自己一廂情願了!
「娘親,別難過,別難過,囡囡不要爹爹了,囡囡只要娘親就好了!」
囡囡突然撲了過來,小身體**的,緊緊抱住神情慘然的雲沁,這孩子太懂事太懂事。
雲沁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自一笑,擼了擼孩子的頭發,濕的,心窩窩上,難受的厲害。
是的,這個計劃,是她們母女精心設下的。
她想求證龍雋之的真實身份,但,她不能冒冒然的跑過去,要求人家把衣服月兌了,讓她檢查,所以,她只能從龍舜之身上下手。
龍舜之對囡囡生著一股奇怪的喜歡之情,而龍舜之則能影響到龍雋之。
這就是一個天賜的楔機。
落水,是計劃好的事件。
她不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女人,之所以會如此安排,是因為囡囡善水,在水里,她滑溜的就像小魚一般,可這事,知道的人可不多——
以她對龍雋之的了解,這個男人一旦看到囡囡落水,斷斷不會置之不理,而為了逼他到時不得不出手相救,單獨會面,是必要的條件。
當然,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雲家堡十一公子十二公子以及水家小公子的出現,便是一個意外,只是這個意外,讓囡囡的落水更富有戲劇性。
整個過程,完美,無懈可擊,只是這個結果,卻是叫人灰心喪氣。
他背上,沒有白虎胎跡。
沒有!
「娘親,他不是爹爹便不是爹爹吧,沒有爹爹,我們一樣在過日子……」
龍雋之听了,心頭一動,明白了,原來,她對他還是心存疑惑,總還是認為他是什麼龍奕。
他眯了一下眼,目光冷厲,心生疑︰那個男人身上也有胎記麼?而且也長在背上?
「呵,囡囡這麼懂事,娘親很高興。嗯,來吧,囡囡先下去換衣裳好不好,娘親有話還要和龍伯伯說!」
「嗯!」
雲沁讓清袖過來把囡囡帶下去換衣服,重新關上∼門後,將一疊折的四四方方的杏色衣裳,被放到了榻邊,然後對上龍雋之冰寒的目光,這個男人正沉沉的盯著她——很生氣。
任何人遇上這種事,都會生氣。
她靜靜的看了一眼,解了他的穴。
下一刻,他眼角一狠,反手扣住她命脈,一拉,掐其咽喉,反制于榻上,沉聲一喝︰
「沒有人敢來暗算我?雲沁,你的膽子,真夠大……」
她在下,脖頸間被他衣袖上的水漬掃過,帶來一陣清涼,虎口間的勁力,顯示了龍大公子身上所蘊藏的力量,極為的可怕,她剛剛想躲的,可是他的來襲,那麼快,那麼狠,那麼迅猛,她瞬間就被擒。
他在上,一雙利鷹似的眼,閃動著噬人的光,手指下的掙扎,消失的那麼快,她沒有太多的反抗,也沒有露出半分驚亂之狀。
「大公子,可曾喜歡過人?」
她輕輕的問,任由他掐著。
他蹙起了眉。
「你和他,實在像,令雲沁總有幾分妄想——他身上有胎記,雲沁想求證,又不能當面提出來,于是便動了這麼一個歪念,這一回,是雲沁失禮。雲沁真心向您陪罪!還請大公子別放心里去。您是一方之主,自當有寬仁肚量,雲沁思夫成狂,有所造次,還請海涵!」
她冷靜的陳述,臉色有些蒼白,盯著這張熟悉的臉孔,真想伸手撫一下,手,都舉到了半空,又輕輕落下,她提醒自己,這個人,不是他——
龍雋之靜靜的看著,那捏成拳頭輕輕落下的素手,那忍著疼痛的目光,他的眉心蹙了一下,那石頭似的心,緊縮的一下,不明就理的。
他松了手,一臉深沉的看了她一眼,這個女人真是能給他戴高帽子。
他不由哼了一聲︰
「現在,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
她坐起,撫了撫被掐疼的脖子,靜靜的道︰
「這世上,就是有這樣神似的人,你不是他……」她自嘲的一笑,低頭,撫著那件他臨時趕制出來的衣裳︰「終究是我多想了。龍大公子,這衣裳,是雲沁親手做的,手工可能不並好,僅此以表歉意。請換上吧!」
既已確定身份,她便沒了再留下來看人家換衣裳的想法。
老天爺開她開玩笑,站起來才走了兩步,腳下不知怎麼就一崴,她呀的就撞了出去,下一刻,但覺腰際一緊,有人攔腰扶住,她一怔,抬起頭,但見龍雋之深深的睇著自己,神情有些復雜,問︰
「他的胎記長在哪?」
「這不重要,你身上沒有!」
她推開他,微微笑,笑的疏淡,轉身,想往外去,不想,一動疼的厲害,呀的一下,就往地上坐下。
這一次,他沒有再好心的扶她,而是睜睜睜看著她跌坐在地上——這是她自找的,活該的,誰叫她將他當垃圾一般的掃開了去。
龍雋之瞪著這個可惡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的來招惹他,惹完了,還要嫌惡他,真是豈有此理啊!
真是活見鬼的,他和這對母女,結的這是什麼緣份?
雲沁檢查了一下腳,腫的厲害,動了一下,想爬起來,一使力,就疼,她左右看看,沒什麼好借力的,只好厚著臉皮向這個神情冷冷臭臭的男人求救起來︰
「我的腳崴了!幫個忙,拉我一把行嗎?」
她估計這一請求,可能會遭拒。
「你確定你要我拉一把,剛剛把我推開的也不是誰?」
龍雋之淡淡說,語氣怪怪的。
好吧,她得承認,剛剛她的反應是有些不過激了,任何人,在自己的一份好心遭嫌時,都不會痛快,何況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像這種人,只怕是很少表示好心的,尤其是自己剛剛才算計了他一回,他會扶自己一把,實屬難得,可她推掉了人家這份好意。
從這一點上可以發現這樣一個事實︰龍雋之是個品性不錯的男人。
這樣一個人,值得一交。
人在江湖走,多認得一些大人物,多和這些大要物攀交情,是件很有必要的事,雖然他不是龍奕,雖然面這樣一張臉時,會有一些心痛的感覺冒上來,雖然,有可能,以後沒有什麼機會再見面,但總不該因此就和他交惡了不是。
她不覺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皓齒,以一種平靜的心境,去結識他,以尋常的心態,去向一個尋常人發出求救的信號,借機來舒緩他們之間這不友善的開始︰
「好吧!是雲沁失禮,不識好人心,還望大公子見諒……」
聲音是溫溫的,友善的,可親的,也是坦誠的。
龍雋之一怔,因為她這態度的轉變,而有點不適應,但人家都這麼道歉了,他再不幫忙,就顯得太沒紳士風度。
他怪怪看了她一眼,伸手,抓住了她的,扶她坐到貴妃榻上。
「謝謝!」
她坐穩,再看看他身上那松松垮垮的濕衣裳,顯得有點了衣裳不整,便指了指邊上的衣裳,說︰
「去把衣裳換了吧!在身上要是出病來,那雲沁就罪大了。」
龍雋之原想說不必,把濕衣裳理理就離開,再不理會這個女人,可當他的目光落到那件衣裳上時,就像中了邪一般,取了那一身衣裳,往屏風下換去。他一邊換,一邊猶在暗責自己,怎麼就這麼听話,進來換什麼衣裳……
再出來時,那身杏色的袍子著在了他身上,大小正合適。
「這手工,的確很差。白白浪費了這麼好一塊料子!」
他感覺自己的心情異常的古怪,很故意的,態度極惡劣的損了一句。
「呵,的確是丑了一下,回頭,龍大公子扔了就是!」
龍家的爺兒們,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都是極品,不是最好,斷斷不會呈到他們面前,听說,面前這個,對于穿著尤為的挑剔,會被嫌棄,雲沁並不意外,
她低頭檢查起來自己的腳傷來,語氣極為平靜應了一句。
這是她第一次做男人的衣裳,又是趕得急的做,手工算不上好,只是那份心意在里面,做這衣服的時候,她把他當做了龍奕,所以尺寸,按著她所認得的蕭縉的大小來拿捏的,沒想到,不是,願望破碎,這衣裳最後的結果怎樣,已經不重要。
龍雋之沉默了一下,感覺自己這種語氣,有失風度,有違平時作風,心頭有一種古怪的情緒在翻騰,他該就此離開才是,可他卻該死的坐了下來,指著她的腳,沒頭沒腦的關心起來︰「你的腳,傷的怎樣?」
他把這種反常,稱之為人道主義關心。
「不要緊!」
「我看看!」
「不用……」
他已蹲下,扶起她的腳,放在了他的膝蓋上,退下了足襪,但見雪白的肌膚上紅腫一片,那足,很小巧,渾然天成,每根腳指頭,皆蔥白如玉,很漂亮的——
腦海里有什麼一閃而過,這樣一只天足,他像在哪見過似的。
他甩掉了心頭的幻想,自懷里取出了一下小玉瓶,拔了塞蓋,一陣清香散開來,他刮了一點往那紅腫處抹開︰
「這是我們龍家所獨有的玉露膏,對祛淤消腫很有效的,以後每天三次,用個三天,就能行動自如……記住,在這幾處穴道上按一按,效果是最好的……」
說著說著,他閉了嘴,疑惑自己怎麼對她這麼好心——這女人,可壞著,暗算他來了呢!
她的好與不好,與他何干來了?
他扶住她的腳,怔住,理不清心頭這是怎麼一份奇怪的感覺。
「謝謝,我自己來吧!」
一陣莫名的***在臉孔上散開來,這樣一種親呢,不該發生在她與他之間的,他們的交情,淺薄的很,她急急忙忙把自己的腳縮回來。
因為縮的過于急,踫痛了,頓時眉眼全擰在了一起。
「嗯?現在知道避男女之嫌了嗎?」
他抬起頭來,怔忡之色,隨即化作一記似笑非笑的凝睇,嘲道︰「剛剛扒我衣裳的時候,可不見你紅了臉,喘了氣的!」
「有什麼好臉紅,男人的身體,我又不是沒見過!」
雲沁斜眼一笑,小心的將受傷的腳放到地上。
這話令龍雋之小小不舒服了一下,這女人,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是嗎?既然如此,你躲什麼?」
「我哪躲?」
「你敢發誓你沒有麼?」
「……」
她的確是躲,玉臉微微發紅。
看到她露出窘樣,他倒是笑了,心情突然就輕快了,他將那玉瓶塞到她手上︰
「算了,不需要你發誓。你也不必臉紅了,這個,給你!你愛自己抹就自己抹,你當我很想給你抹麼?嘖,真是怪了,遇到你們這對母女,我怎老出狀況……嗯,好吧,我認栽。其實,也挺有趣的。可惜,你是秦逍的未婚妻,要不然……」
他頓住,沒有往下說去。
「要不然怎樣?」
她含笑追問,從他的話里可以听得出,他的氣,已經消了。
他不說,站了起來,說︰「不怎樣!好了,我要走了,也許以後不會再見!又或者,再見,你已是秦夫人,雲七小姐,再見!」
彬彬有禮的一欠身,便要走。
她不自覺的單腳站了起來,急急叫住︰
「龍大公子,且慢走,雲沁還有些事要問你……」
龍雋之轉過頭︰
「什麼事?」
「我們能到那邊坐一下,然後再說嗎?」
她指了指那邊的桌子,桌案上放著水果,茶水,隔著一面珠簾。
「你都預備好了,這是想與我長談?雲沁,你早就料準我不會生你的氣?」
龍雋之揚起眉。
她微以一笑,坦然的輕輕道︰
「你若是他,我自有好些話要與你說,自要弄明白你怎就把我給忘了,你若不是他,堂堂龍大公子,縱然生氣,也是一時之氣,雖與你不熟,可我總覺你不會生氣。那日我魯莽一抱,公子未見怪,那晚,囡囡那麼一鬧,公子也未見怪,還在暗處相助提醒,可見龍大公子也是性情中人,再加之龍氏最講人情人∼權,所以,雲沁以為,縱然弄錯了,你也不會有太重的責怪。」
他深深睇了一眼。
「為什麼這麼看我?」
「你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子!膽子大,心眼細,擅觀察,能準確的揣測別人的心思……這樣一個雲七小姐,和傳聞不符……」
「天下傳聞,能有幾分可信?」
她挑挑秀眉。
他勾了一下唇角,眸中笑意,顯意味深長,道︰
「沙礪之中,自有明珠。怪不得秦五對你情有獨衷,果然有意思!怎麼樣,需要我扶你,還是自己走?」
「我自己走!」
她提著裙擺,蹺起一只腳,單腳跳過去,回頭揚揚秀眉,突然一個重心沒穩定,就往後仰去,典型的樂極生悲。
「呀……」
「小心……」
龍雋之搶上幾步,扶住了她的柳腰,驚嚇未定的雲沁緊張的勾住了他的脖子,正這個時候,門突然被撞開,門口處,突然傳來了母親燕娘的厲喝道︰
「沁兒,你這在做什麼?」
雲沁轉過頭,看到母親怒氣沖沖的沖進來,一把將她拉了過去,一個巴掌狠狠就搧了下來,「啪」一下,那麼的響亮。
她不覺一呆,母親的怒氣,真是見所未見,即便是六年前,她被診出身孕,她都不曾那麼惱怒的,今日,她這是怎麼了呀?
「沁兒,你怎麼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這種傷風敗德的事出來?要是這樣,你回來做什麼?」
這話,不可謂不重。
母親這是在嫌惡她呀!
她的臉色,瞬間蒼白︰
「母親,您誤會了,我的腳傷到了,剛剛龍公子只是扶我一把!」
她撫著疼的有些火辣辣的臉孔,狼狽的看到門口處,不光秦逍來了,秦夫人也在,多年不見,容顏依舊慈愛可親,只是這一次,她睇過來的眼神,帶上了濃濃的失望和心痛之色。
她咬了咬唇,臉孔有點難看。
秦夫人待她的好,她記著的,她從來沒想過要傷害秦夫人。
燕娘呆了一下,低頭查看了一下雲沁刻意所指的腳踝處,然後,轉頭看了龍雋之一眼,寒著臉,呵斥的語氣依舊很重︰
「那也不應該,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得引來多少誤會?龍大公子是有身份的人,而你是有未婚夫的人,總要顧到一點禮法。」
母親的反應有些激烈,激烈的有些反常,僅僅是因為她讓她丟臉了吧?
直到後來,她才明白其中的道理,原來母親在害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