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舞足蹈、瘋狂踢踹的男人,因為「璃琉」一詞,身形一頓,拳頭凝固在胸前,破損的顯得髒兮兮的整條褲子殘破不堪的左腳,才踢起,又急剎車似的定格在離地面三寸的地方,蓬亂著一頭亂發的頭,僵住,一點一點的移動,就像機器人似的,尋著發音體探視過來,嘶吼的聲音,嗄然而止,惟有粗喘聲在空氣里急促的回蕩。睍蓴璩曉
雲沁一步一步走過去,每走近一步,就會有復雜的滋味涌上來,有作為雪狼時對于師父的依戀,有作為琉璃時對于龍奕的愛戀,有作為雲沁時在找到前世情人的歡喜,失去他的痛苦,失而復得時的狂喜,得而復失時的絕望,以及被遺棄時的怨恨,還有,在記起一切以後的愛恨交織……
不管怎樣一種感情,歸根結底可以總結為一樣︰愛的越深,痛的越沉,恨的越狠,疼的越猛。
對于這個男人,她愛過,恨過,痛過,如今,面對這樣一個被命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他,她有的是心疼。
是的,不管他再如何負她,她的那份情,無法輕易抹煞 。
「龍奕……是我,你看清楚了嗎?」
她輕輕的喚著,聲音里透著一股子難以隱藏的疼痛,站定到他面前。
他收起了拳頭,垂下了腳,兩道目光,灼灼的射了過來棘。
她看到的,他的雙眸是赤紅赤紅的,透過那披散著的發絲,一煞不煞的盯著她,混亂的目光夾雜著恍若作夢的神情,似乎有點不相信這一刻在這樣一個地點,會看到她出現。
他的臉上,還沾著血跡,滿面的胡髭,那麼長,長滿了那顯得尖尖的下巴,他粗喘出來的氣息,吹動著胡子,野人似的,可她還是輕易,一眼就認出了他,只因為他從來就長在她心里。哪怕她已下定決心,要將他從心里拔除,哪怕已另嫁了他人,他依舊牢牢的在她心里佔據著一個牢不可動的位置。
一雙雪白的玉手伸了出來,她想替他把臉面上的發往後捋去,他卻突然狂性大作,吼著,躲開,雙手了奮力的掙著,想將臉藏起來,掙的那兒鏈錚錚作響。
她怔了一下,縮回手,退了一步,不知他這是什麼意思?
是在恨他嗎?
他會不會認為是她聯合了秦逍他們,將他捉的來?
若他有這樣的誤會,她也不會覺得意外。
但很快,她從他的肢體語言中體味出了一些涵義——
他已經認出了她,但是,他生性是何等的驕傲,無管是天上,還是人間,他都不曾受如此折辱,他這是覺得丟臉,羞于見人,所以,才拼命的想用頭發掩去自己的長相,不想承認他是龍奕之個事實。
這個男人,真是臭要面子。
她無奈,又心疼,想了想,自懷里取出一把萬能鑰匙,湊了過去,想給他解開纏著他四肢的鐵鏈上的鎖。
可他不合作,手臂一揮舞,砸到了她的頭,腳一踹,踢到了她的小腿肚,她吃痛的低呼了一聲,卻不肯放棄,再次一靠近,嘴里叫道︰
「龍奕,是爺們,就別他媽給我矯情。有種你就把我打個鼻青臉腫,打啊,打啊,你以前不是說的嗎?打女人的男人,都是孬種。你要是承認你是孬種,那你使勁打……你再如何不承認,都沒有,你是龍奕,我知道,縱然你化成灰,我也能認出你……」
她凶巴巴的叫吼了一聲,他似乎意識到打到了她,手上腳上動作一滯。
雲沁趁這個機會,先解了他左腳上的鎖,再解了左手上方的鎖,然後,轉過去,正要解另一邊的鎖,外屋的瘦子帶著兩個侍衛突然沖了進來,三個人,一個關鐵門,一個拉鐵鏈,一個扣鐵鎖,三個人一氣呵氣,噌噌噌就把雲沁和龍雋之一並關在了里頭。
「快,快,馬上快馬加鞭,報知衛王殿下。」
瘦子急的已滿頭大汗,沖身邊人吼著,一個侍衛連忙狂奔而去。
事發突然,雲沁來不及阻止,只側過頭淡淡瞅了一下,目光異常的冷利——連凰令都敢違背,果然,在很多人眼里,她這個女皇帝,比不上衛王說話來的有份量!
好吧,那你就報吧!我就等著秦逍來給你們收拾爛攤子。
她轉回頭,慢條廝理的將龍雋之左手左腿上纏吊著的鏈子,站直時,將他嘴里的布給扯掉。
他本能的用手捂了捂被塞的差點撕裂嘴角的唇,呼吸粗重的倚靠著鐵柵欄,一動不動,頭發披著臉面,梅超風似的,腳上手上,一道一道的,傷痕,舊傷之上覆新傷,青青紫紫,血跡斑斑,沒有一塊是好肉,讓人不忍觀睹。
這兩個多月時間,他到底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好好的一個人,就變成了這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她越看越憤怒,轉過頭,猛的一拍鐵柵欄,目光就如吃人的餓狼一般,是極為凶殘而霸道的,狠狠的盯著那瘦子,厲聲道︰
「秦逍沒教過你嗎?見凰令如見女皇。今日你膽敢抗命,鎖我?你眼里可還有女皇,可還沒有凰令?」
瘦子臉上浮現幾絲驚懼之色,卻什麼也沒有說的拉著醫者往外去,他是鐵了心不打算放人的,任何事,都得等衛王來了再定奪。
龍雋之這個人,很重要很重要——他听簡先生說過,此人乃是女皇陛下的舊情人,萬萬不能被女皇陛下的人帶走,這不僅會影響女皇和皇夫之間的和睦,損害皇夫的利益,而且,還會影響整個西滄國的安定。所以,他只能冒險先將此人扣下,為皇夫謀對策贏得時間。
雲沁不覺低低冷笑,將唇線抿的緊緊的,很好,她總算是了解了秦逍在臣子們心中的地位。
她沒有再大吼大叫,用十二萬分的耐心,等著看他們如何收場殘局!
轉身後,她利索的將自己身上的外衣解了來,里面穿的是進瀟湘別館時換上的青錦瓖袍,剛剛扮回女妝時不曾換下,扮士衛時,因為裙子累贅,她一並將女裝月兌了,在瓖袍外頭另外套兩身袍子︰那個被她打暈的侍衛雖然瘦小,但,餓死的駱駝比馬大,她是女人,穿男人的衣裳多少會有點肥,所以,就把人家底下那套夾襖也一並剝了過來,如此穿了幾層,衣裳還是顯有點有大。
現在倒是派上用場了。她把夾襖往龍雋之身上套,他身子一顫退了一下,她馬上惡狠狠的叫起來︰
「這籠子就這麼一點大,你躲啊,躲啊,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把手伸起來……套上去……」
他終于不再躲,而且還乖乖的張開了手臂,動作僅管有些遲緩,到底還是相當听話的,凌亂頭發下的眼神,縱然被掩藏,但她可以感覺得到,他一直在凝睇著她,表情極度繁復。
也是,他們之間的關系,實在是有點亂了。
曾經,他與她,是師徒,曾在寂寂的山林一齊修行,曾互相取暖。他曾是她的信仰,她的依靠,她是他的一點人生樂趣。
曾經,他與她,是夫妻,是人海茫茫中,尋尋覓覓終得相見的愛人,結果呢,卻是各奔東西。
如此,他們已經分手,他們不該再見,可他們不但再度遇上,而且還被人關在了一起來。
多詭異的命運糾纏。
她在心頭嘆息。
另外,有件事,雲沁實在有些弄不懂,他和她都已經恩斷義絕,為何一封信就能將他引來回樂峰?
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知道自己身份的重要性,怎麼會冒冒然行動,輕易就遭了道兒?
她滿懷疑惑,默默的替他把衣袍穿好,這袍子,穿到他身上,除了稍嫌短了一些,其他都挺合身,可見,他真的不止瘦了一點點而已。
「暖和一些了嗎?」
剛剛曾與他的肌膚踫觸,一片冰冷傳遞過來,她只要想到自己整日錦衣玉食的同時,他在受著非人的虐待,心里就難受的慌。
他一徑看著,什麼也不說。
「為什麼不說話?」
她皺眉,忍不住想要撥開他的頭發,想仔細看看他,才伸手,就被他扣住。
兩雙手,一雙雪白如玉,晶瑩漂亮,一雙污濁不堪,干裂如樹皮。
她瞪著看,以前他的手,可不是這樣的,或許因為習武,生著滿手老繭,但每一個指節都飽滿健康,哪像現在。
他也盯著看了一會兒,似乎也被這強差的對比給驚到了,好半晌後,才用另一個手,撫平她柔軟的手掌,提起一根手指,顫微微的在手心上,一筆一劃寫下了幾個字︰
「我被灌了啞藥。」
雲沁一呆,明白了︰原來他們怕他傳遞消息,竟把他藥啞了……
「這些人,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她咬牙,恨叫,氣的真想沖出去將他們通通抓起來,也用同樣的方法,狠狠折磨一頓。
下一刻,她的臉被一個顫抖著的手臂攬進了懷去,她的臉,被緊緊的貼到了他的胸襟上,腰際,被死死的扣住……
他抱住了她。
她的臉,不由自主的噌噌噌燒起來,一時理不清,這是因為羞,還是惱火?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