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們又說了一些什麼,她沒有听,自另一道門走了出去。睍蓴璩曉
門廊上站著兩個侍衛,皆著青衣,正在討論著什麼似的,听得有人出來,都回過了頭,雲沁看著一楞,竟是岳離和岳陽兩兄弟。
這二人見到她,唰唰就往地上跪了下去,臉膛上泛起喜悅之光。
「岳離叩見夫人!」
「岳陽拜見夫人!櫟」
雲沁又一怔,瞧見這兩個人,听他們叫她做「夫人」,她忽然有一種回到懷王府的感覺,兜兜轉轉一個大圈子,又繞到了這撥人身邊。
「快起來!」
她盯著岳離看,和去年比起來,他似乎削瘦了不少,臉色顯得有些病白,一副生過大病的光景,不由輕輕嘆起來附︰
「岳離,我一直以為你死在了地壇!」
岳離一笑,不似以前那邊嚴謹,竟開起玩笑來,說道︰
「還真差點一命嗚呼了。魂兒都進了閻羅殿,我在那邊大鬧回來,閻羅王被鬧煩了,覺得主子身邊還真需要有人跑腿,于是又把我送了回來……」
這話,令雲沁微一笑︰
「那一次,傷的很重嗎?」
「重,太重太重,我大哥受的傷,比公子重的多多了,連著了半年沒醒過來,我們都以為不行了呢,結果,卻被他女兒用小手那麼一揪,嘿,夫人您猜怎麼著︰醒了……這事,可把我大嫂樂壞了……」
岳陽咧開嘴笑,說的輕快。
那些過去的沉重,在他們的笑容里顯得是如此的輕淡,因為那些都已經成為歷史,被沉定過了。
一個人,在經歷厄運的時候,一時之間很難從那壓抑和沉重的悲痛中走出來,可一旦時來運轉,回頭再去看那些舊事,就會發現,盈盈一笑,往事隨風皆逝了。
「失而復得,最是歡喜了。嗯,如絹給你生了一個女兒麼?」
雲沁微微露出了一些祝福式的欣喜。
「難得夫人還記得內子。」
「怎會不記得?什麼時候生的,多大了?」
「四個多月了!」
「恭喜恭喜,大難不死,又喜得千金,人生之幸,莫過于此!」
幾絲淡淡的憂絲在她眸目間流轉,她想到了囡囡,三四個月依偎在她懷里的時候,是那麼的美好,渾身上下都是粉女敕女敕的,都不會哭,只愛笑,笑的那麼甜,燦爛的可以把太陽都比下去。
那孩子啊,傾注了她所有的心血和感情,她是那麼那麼的喜歡這孩子,可為何事到最後,她竟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不是親生也就罷了,居然還就弄丟了。
「夫人,小小姐一定能找回來,您別擔心……」
岳離已成家立業,他是丈夫,也是父親,他的心思比岳陽細致很多,很快就感覺到了她的異樣,輕輕安慰了一句︰「還有小公子,龍家人一直在派人探訪,皇天不負有心人,一定有一家團聚的時候……」
雲沁再度一怔,她以為龍雋之肯定不知道這事,如今民間已把這事鬧的沸沸揚揚,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和他說。嗯,或者根本就不用說,興許他不會在意,沒想到︰
「他……早就知道我生的是兒子?」
這事,太讓她感覺詫異了。
「是簡子告訴我的!」
身後,響起了龍雋之溫溫的聲音,她轉過身,看到龍雋之一身淡紫的袍子站在門口,邊上是一身墨衣的阿群,兩個人站在陽光底下。一個顯得清冷中帶溫存,一個眼目冷酷中帶幾絲柔光。
兩個人都目不轉楮的盯著她看。
「終于醒了,要不要出去走走,這山莊風景極好,不過有些冷,先換身衣裳去,走……」
他走了過來,溫笑著,很自然的牽起了她的手,往房里帶。
這舉止,有點過份親呢,她想甩開,可那手掌,就像帶著一種神奇的魔力似的,一旦粘上,她就再也掙月兌不了,就這麼心情復雜的被他牽走了。
阿群牽了牽唇角,看到了她臉上的小別扭,但也發現了她對那個男人懷揣著某種本能的信任,哪怕曾在他身上受上傷,可她還是信他,願意被牽走——這是一種本能的差別。
他目送他們進房,然後默默的走開,對著牆角怒放的梅,扯起唇角一笑,神情變的豁達。
他祝福他們,可以就此苦盡甘來,再不分開。
之前,他一直擔憂的事,如今也已經不再成為可以阻止他們在一起的理由。
如果早知道,那天,他就不會讓秦逍帶走她,但,他轉眼又一想,自己武功再如何了得,總歸是雙拳難敵四拳,所以,只能說,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只有歷經風雨,才能見到雨後之虹,只有置之死地,才能獲得新生。
雲,你是打不倒的女漢子,期待你重新站起來。
***
「臨時給你備了幾身衣裳,有男裝,也有女裝,都很省淨。你的風格歷來如此。來看看,喜歡哪一件?這件怎麼樣?淺紫,裙擺不是很大,落落大方,上面還繡著幾朵瓊花。」
屋內,他給她挑了一件漂亮的裙子,睇著她,笑的明亮,閃閃發亮的︰
「或者先洗個澡?把那一身霉運都洗掉。」
「霉運能洗得掉?」
她覺得他有點傻傻的,而她的語氣也有一些傻傻的。
「你不洗怎麼知道洗不掉?你要有信心。嗯,記住了,從今天開始,你是一個全新的你,璃兒,放下所有包袱,一切重新開始。大滄的江山,不再是你的責任,以後,你想干什麼就去干什麼。」
他用雙手扶住她的肩,輕輕一按,又微微皺了一下眉︰
「咦,你瘦了好多!沒關系,我會把你養回來……」
接著,他又一笑︰「就這樣決定了好不好,我讓人給你備熱湯泡一泡,然後,開晚飯……你都餓了三頓,肚子一定餓了是不是?」
一句句話,極為的尋常,卻透著濃濃的關切之情。
「嗯,有點!」
最近,她幾乎沒有怎麼好好吃飯,人總陷在混沌中。
「那先洗澡。洗完澡,人就會精神一些。」
她點頭,很溫馴的接過衣裳。
的確想洗澡。現在,她都洗澡上了癮,而且還總覺得洗不干淨。不一會兒,熱湯備好。
浴湯,很暖,很香,她將自己浸泡在浮著花瓣的浴桶中,看著迷漫在房里的水蒸氣,習慣性的搓著,想把身上的那點髒搓掉揉掉。
她一再的告誡自己︰雲沁已經徹底死了,以後,她要把那些不堪的往事,全部放下,給自己一個嶄新的未來……
可她又有些迷茫,雲沁這個人不復存在了,那麼,以後,她成了誰?
一陣細微的咳嗽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是龍雋之在干咳,起初很輕微,後來有點重,咳的不能自已,漸漸的,那聲音遠去,像是出去了。
她想到了御醫曾經的診斷︰龍大公子的身子,元氣已大傷,若好好調整,或可以活長一些,反之,沒多少日子可活。他的氣色,並不好,白慘慘的,臉上的傷是好了,但沒了往日豐神玉立,失了健康的光澤。
沐浴後,她換了衣裳,帶著一身幽幽然的香走了出來,看到他正站在西斜的晚霞中,靜靜的看著那漸漸落下去的殘陽,微涼的陽光,將他顯得單薄的身影勾勒了出來。
「忘了問你,你的毒癮怎麼樣了?」
她輕輕問。
龍雋之轉過了頭,微一笑,很高興她會關心他的現狀︰
「已經戒了。」
「身體呢?」
他沒有回答,加深了這一笑,笑的有點壞︰「關心我是不是?」
她皺了皺眉。
他卻繼續笑︰
「正在康復中,養一段日子,就能恢復回來了!別擔心。」
「你不需要我來關心。我也沒那份精力來關心你。」
她轉開了頭,不想鼻子被他捏了一下。
「呀,你干什麼?」
她瞪他。
他咧嘴笑,有點皮皮的樣子︰
「死鴨子嘴硬。」
「才沒有!」
她撇開了頭。
他又低笑,喜歡看到她小小使性子的樣子。
「走,我在瓊花閣設了宴,有人想見你。」
她又被他牽走。
唉,她好失敗的。
「誰?」
「到時,你知道了。」
龍雋之笑。
他的眼神溫柔,從始到終柔的可以溺死人,雲沁都不敢和這個人的目光接視,這次見面,他變了一個人似的,對她完全采取了柔情攻勢。
「我自己能走……」
她鼓了鼓小嘴。
他笑笑,裝作沒听見。
「龍奕,別再來招惹我了……我們總會橋歸橋路歸路的……」
她到底還是狠下心,甩開了他,搶先在前,不想再和她有什麼糾纏。
曾經,她覺得自己很堅強,什麼都打不倒她,現在她明白,她並不像自己所想象的那樣強悍,一旦對人用了心,得到的背叛,心會痛。而他與她,不可能一路走到底。所以,越待她好,分道揚鏢時,她會越難受。
龍雋之看著她匆匆走在前面,覺得手上好一陣空落落,但他也知道,不能逼她太厲害,他琢磨了一下,又掛起了一抹英俊的笑,先很肯定的丟下一句︰
「其實是你來招惹我的。每一次都是,這一次,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這話說到這里時,他沒再往下說,語鋒一轉,咬字清晰的提醒了一句︰
「喂喂喂,回來回來,走錯方向了,瓊花閣在東邊。不認得路,還瞎帶領……這邊呢……」
笑吟吟的聲音分明透著一種看好戲的調調。
往西而去的身形頓住,回頭時正好對上他明媚如春的微笑,那大眼楮有點懊惱的瞪圓,咬唇。
他笑的更深︰
「別惱別惱。也先別急著將我拒之千里之外,有些事,你不知道,我想我該一五一十和你說一說,嗯,反正,言而總之,總而言之就一句︰我這輩子,喜歡的女人,就只有你。」
雲沁的表情很平靜,不信,就算信又如何?
現在的她,失去了對愛情的憧憬。
「不信是不是,慢慢你就會信,從今往後,每天我都對你說一句︰我愛你。」
這話,倒是令她微微吃驚了一下。
「真的,璃兒,我愛你,很愛很愛,若不是因為愛的無法割舍,便沒了我們這一世的再相見……」
他走近,以無比認真的微笑,審視著她,還著彈了彈她的額頭,下手有點重,讓她有點疼,她忍不住扶額嗔惱起來。
龍雋之一徑賴皮的笑︰
「來日方長,你會一點一點弄明白這是怎樣一個情況的,嗯,走,吃飯去……」
又一抹比陽光還耀眼的笑,爬上了他的臉,閃了她的眼。
唉,今天,他這是怎麼了?
笑的頻率是這麼的高!
她以前從未見過他這麼笑過,那是發自肺腑的歡喜,不像白虎尊者,她的師父,表情清冷,難得一笑;也不像是現代的龍奕,龍奕笑起來,永遠冷靜理智;也不像蕭縉,蕭縉笑起來,深不可測……
現在的他,像三百年前龍少主,雖盡經坎坷,依舊一派陽光,又像……記憶中某個隱沒的身影,笑的年輕溫暖,生氣勃發……
她皺了下眉,可惡,他怎麼可以沖她這麼笑?
她黑著臉,跟在他身邊。
瓊花閣在山莊的東面,未進閣門,雲沁就听得有低低的說話聲傳了出來,邁進去一看,窗前的太師椅上坐著兩個人,一個是阿群,另一個面生,年紀在四五十歲,滿面英氣,威懾之勢自然流溢,笑容溫和,顯得極為的清俊。
听得聲音,兩個人轉過了頭,見到他們,那男子的笑容又深了幾份,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迷人的中年男子的翩翩氣質,而且站了起來︰
「這便是沁兒了是不是?」
開出口來,聲音富有質感。
「是!」
雲沁點頭,瞅了瞅三人,心里衡量了一下,猜測了起來︰
「您是龍家主吧!」
「呵呵,瞧瞧,瞧瞧,我就說這丫頭保定能猜出來,一閣之主豈是誰都能當得了的……」
龍拓禹笑著這豪爽,傳說中的龍家主,竟是如此的平易敬人,雲沁不覺微一笑。
「聞名不如見面,時隔十八∼九年了,老不容易的,終于瞅見我堂姐殷殷托負的寶貝女兒了……」
這話,帶著萬千感慨。雲沁心中不覺一動,那一些深藏的疑惑又浮現了出來︰
「龍家主何以有這麼一說?令堂姐是……」
龍拓禹笑的深深︰「不瞞你說,我也曾在中國生活過,曾經一度被人喚作秦贄,我有一個堂兄名秦一諾,娶妻林若情,便是你的養父養母。」
雲沁一呆︰
「啊……原來……原來龍家主不僅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而且也出自秦門?」
龍拓禹笑。
雲沁做夢也沒想到,龍家主竟有這樣一種身世來歷。怪不得龍族的社會制度會與別國大不相同。
「其實我原本是九洲人,機緣巧合之下,無意誤入了神武仁德帝和聖武文德皇後的皇陵,稀里糊涂就被天盤送去了中國,之後,我陪堂嫂入皇陵,觸動機關,靈魂又被送來了這里,附在現在這具身體里。沁兒,你應該有所听說吧,多年前,你養父曾花巨資從地下挖下了一座神秘皇陵……」
幾個坐定之下,婢女上了茶,岳離和岳陽守在門外,龍拓禹開始侃侃而談,這是一段奇談怪聞,所以,沒有其他外人在邊上旁听。
「這倒是听說過。不過,這件事,養父養母,很少在我們面前提起。我只听祖父祖母說起來,養父曾是個花天酒地的主兒,養母愛的卻是與她一起長大的金賢叔叔,他們的婚姻並不幸福,養父曾一度沉醉挖古墓,後來和金賢叔叔一起被皇陵里射出來的毒箭傷到,性命垂危,醫學上都已經放棄了對他們的治療,結果,養母和秦贄叔叔也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兩瓶藥,就救活了他們。這件事,已經在醫學界成為一個奇談!」
雲沁對這件事印象極深,以前,她覺得這件事玄奇,現在,她有了一種大膽的猜測,養父養母應該不是尋常人。
「璃兒……秦總和秦太就是神武仁德帝金晟和聖武文德皇後秦紫珞的轉世。」
龍雋之插了一句話。
這話令雲沁驚錯。
她知道金晟和秦紫珞就是天帝和天後,白虎尊者就是為了成全他們而下的凡,也就是說,天帝和天後歷經天上人間兩世之後,終于在中國功德圓滿了,而且還生了一個帥氣的兒子。
「真的?」
「當然是真的!」
龍雋之笑的溫柔︰「要不然他們怎麼有那本事將我們送來這里?還刻意叮囑龍家主在這里幫我們一幫……咦,你怎麼了……」
雲沁的臉上,浮出疑惑之色,還蹙起了眉心︰
「有點不對。」
「怎麼不對?」
「既然他們終于修成正果了,為何你又跟著轉世在中國?」
他不是該回去守天盤了嗎?
「其實,在中國那一世緣份,是凌兒和燕熙偷偷幫幫我們安排的……」
「……」
雲沁越發迷糊。
「他們現在在神宮,暫掌神權!」
龍雋之又解釋了一句。
雲沁恍然了一下後又皺起眉︰
「可他們為什麼要幫我們這麼安排?」
她真的真的有點轉不過彎來。
「因為三百年前發生過你並不知道的事?」
「什麼事?」
這件事,一定很重要。
她的心,突突跳起來。
他一徑含笑,明亮的目光帶著似水柔情︰
「我一心想把你救活,想逼佛主給你造一具神身,令你重獲新生……結果把神族的神殿給燒沒了……」
「啊?」
雲沁一楞,這事,她還真是不知,九洲歷史倒有這樣的奇傳,原以為這是誤傳,想不到竟是真的。
「然後呢,佛主居然沒罰你?」
這有點不可思議!
「有青龍在邊上求情!」
青龍尊者和他是有著極深的交情。
「再然後呢?」
其實她想問︰為什麼他要為她如何拼命,他們只是師徒關系而已……
「佛主給了我們一世緣份,再度轉回,各憑心頭之念,看能不能再度找到對方,愛上對方,然後聯手造一世盛世,福澤天下,以大功抵償曾經犯下的大罪,他朝,他就願意用千年瓊花為你造一畫副皮囊。令你重獲新生……」
「咦,還是不對,你愛的是璃和……」
雲沁臉色極度嚴肅。
龍雋之勾了勾唇角,眼神溫情眷眷的可以斃人死︰
「傻丫頭,你就是璃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