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傳御醫!」
龍雋之喝令了一聲,上前立刻將她抱起,往重華樓偏室的休室間走去,一路,血水不斷的從她身體內淌出來,不僅染紅了龍雋之的雙手,衣裳,更滴的滿地皆是,彎彎曲曲,往那偏室延伸過去。
「哎喲喲,這是怎麼了?我說璃華呀,你沒事推無雙做什麼?這下完了,肯定完了,台階這麼高,又流了這麼多的血,孩子肯定是保不住,這大好的日子,怎麼就出了這麼晦氣的事呀……」
鳳嬛叫著嚷著,跟了過去,看樣子是在真心緊張鳳無雙肚子里那個孩子似的。
同時,另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了起來,在替鳳無雙報打不平︰「這當然是故意的。皇後娘娘只表現上顯得寬厚慈仁,真要是觸到了她的利益,她能容得下才怪。三哥,你瞧見了沒,這才是她的真正面目。羆」
「四妹,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一個男子輕輕斥了一句。
「我干嘛當啞巴,她做了什麼,我們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難不成就因為她是鳳璃華,是高高在上的皇後,我們就得裝作沒看到麼?無雙姐姐懷的又不是小貓小狗,生養下來那也是皇上的皇嗣,她當著皇上的面就敢殘害無辜。這個人怎麼配皇後娘娘……翻」
「芳兒,閉嘴!」
這是鳳嬛的三公子和四小姐,以及駙馬公冶智在說話。
出言不遜的是四小姐,她沒隨父姓,取名為鳳茹,就是之前一心想嫁給龍雋之的那位,那番鳳嬛來婉轉提親遭拒後,這位四小姐就一直將雲沁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這番好不容易親眼目睹了這麼一幕,立刻落井下石的奚落起來。
總而言之一句話,在鳳茹眼里,鳳璃華僅僅是一個運氣好的一踏糊涂的民間女子,糊里糊涂就做了皇後,她瞧她不順眼已經很久了。
如果,皇後做事能向著他們公冶家一些,她倒還願意敬她一敬,不管怎麼樣,這位總歸是堂姐。可偏偏她是這麼的不識趣,毫不遲疑就拒絕了他們公冶家對皇家的示好,壞了她的姻緣。這令她無比的憤怒。
至于三公子,名叫公冶長,是個少年俊杰,頗有才華,二十一歲,已在嘉州府替朝廷辦事,此人心思深沉,為人圓滑,做任何事都小心謹慎,且善言觀色,是個做官的料,比起他的長兄公冶明,二哥公冶佑,更擅于了官場之道。
至于他們的父親,公冶智則是一個寬厚的人,此人,是太皇太後一手提拔上來的文臣,對太皇太後極為的忠心,而二十幾年官場磨礪,將他磨的干練而穩重。
由于他娶的妻子是個嬌滴滴又生來很強勢的公主,這位公主在替他生了三個兒子以後,忽得一女,便將其視若珍寶,寵的不得了,面對女兒,她是恨不得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都奉上到她面前,只為搏她一笑,因此就把鳳茹慣的得極為的驕縱放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這個女兒說話從來不顧場合,想到說什麼就說什麼,很叫他頭疼,比如現在,她就語出不敬了。
「父親,茹兒哪有什麼說錯了?」
鳳茹漲紅著臉,氣鼓鼓的指著台階上站著的鳳衣女子——雲沁冷冷的瞟去一眼,冰寒的眼光,便若利箭,可以隔空殺人,鳳茹渾身一顫,咬唇退到公冶智身邊,不敢相信這個溫柔的沒半點脾氣的女人,眼楮里竟能爆射出這樣的目光。
首座上,毛平山站在那里,也正暗暗研究著雲沁,也被這目光驚了一下。他身側,孫子毛傳芳在殿里四處隨意的瞟著,似乎在查探著什麼。
司靖、賀海、阿群,三個人互換了眼角,最後,由阿群作為代表,往雲沁身邊靠了過去。
「怎麼回事?」
阿群低聲問。
他們當然不可能相信,雲沁會這麼沒頭沒腦的在眾目睽睽之下,對鳳無雙實施這種弱智的伎倆,但是,那一掌,他們看的清楚,的確是雲沁拍出來,只是她留了余地。恐怕用了最多三成的功力。若用了全力,鳳無雙現在應該是一具尸首。
雲沁呢,沒動一步,依舊站在原地,勾了勾唇角,卻什麼也沒有說,現在,她說任何話,都是一種狡辯——現在,最最重要的是鳳無雙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保得住。若是保住,還好;要是保不了,那這件事,還有得折騰。
「璃華……」
太皇太後拄著拐杖在皇太後的攙扶下走上來,想問什麼,卻看到雲沁抿著唇,扶著高高隆起的肚子,讓春兮扶著,往偏室而去。
那邊,傳出了一陣陣來自鳳無雙嘴里的慘叫聲,哭鬧聲︰「皇上,我要孩子,我要孩子……一定要保住,一定要保住……」
所有人都跟了過去。
御醫很快被請到,看脈後,惋惜的報稟道︰「皇上,孩子保不住了……」
鳳無雙一听,頓時嚎啕大哭。
「好了,先別哭了,告訴哀家,剛剛究竟怎麼一回事?」
太皇太後走到最前面,坐到榻邊,老眼眯著凌厲,沒問雲沁,而是詢問起無雙︰
「為何突然之間撲向璃華?」
這是關鍵所在。
「無雙只是……只是腳下滑了一下……無雙不是故意要去撞皇後的肚子的……皇祖母,無雙不是有心的……本來還想說一聲對不起的,可沒想到……皇祖母,皇祖母……無雙也知道姐姐肯定是無心的……姐姐只是怕傷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不怪姐姐……可是……我的孩子,沒了……沒了……」
一邊哭一邊落淚,嗚嗚嗚之聲,讓人听在耳里,忍不住跟著心酸起來,自古美人淚,最能搏人心憐。
另一邊,鳳茹又在底下低低嘀咕起來︰「無雙姐不小心絆了一下,踫到了皇後的肚子,那又有什麼大不了?皇後居然借機下毒手,那就著實可恨了……」
雲沁听得清楚,但依舊沒有任何爭辯。
這樣一個情況,很多時候會被人默認為無言以對,是默認的體現。
「四丫頭,別胡說,這只是一個意外!」鳳嬛就站在雲沁邊上,發現自己在說這句話時,身邊這位皇後目光冷了一下。這種冷,令她心頭莫名一顫,一種極具壓迫的氣息頓時漫上心頭,她連忙替人低斥了一句——不管怎麼樣,皇後總歸是皇後,是非錯對,不能隨便議論。
「不錯,現在,我們只能權當這是意外。」
這個時候,她的長子公冶明立即附和下去,而後,語氣又一轉︰
「但畢竟是皇後造成這樣一個後果的,無雙流掉的又是皇上的骨肉,皇上,這件事,不管怎樣,您總得給廣平妹妹一個交代……廣平在沒名沒份的情份下,懷了皇上的孩子,已經損其清譽,如今,又流產,身心皆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愴傷,為了撫慰廣平之心,您應該及早冊封廣平郡主為皇貴妃。
「其實,臣以為就算您將這樣一個僅次于皇後的名位冊封給她,也不能撫平其心頭的失子之痛。但,現在,您除了能給予廣平這樣的補償之外,沒有其他方式了。
「按皇上推行的法則︰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管皇太剛剛那一推,是出于有意,還有無心,都應該對她致令皇上痛失子嗣這樣一個過錯負責,受到一定的責罰,但念及皇後娘娘即將臨盆,罰是不能罰的。是以,您只能用一個至尊至貴的名位來寬慰廣平。」
公冶明是個鐵面無私的人,他在刑部辦事,講究以法治國治人,力求以身作則,他的話,既顧全皇後,又顧全鳳無雙,說的倒是極為中肯。
「皇上……臣也覺得該給廣平一個較高名位,以慰她之心,從而也能顯示皇上的體恤關切之心。皇後娘娘,您覺得呢?」
站在公冶明身側的公冶佑同意兄長的話,轉頭時看到皇後深不可測的目光,忽然心里一凜,這目光,並不驚亂而心虛,沒有主見,而顯得格外冷靜沉著,不帶笑的眸,利的可怕,令公冶佑一陣驚訝,最後,忍不住小聲的詢問了一句。
雲沁冷笑了一個,薄唇一動,道︰
「這件事,本宮和皇上商量後,明天再議。當前最重要的是讓御醫好好調理好廣平的身子。皇上就在宮里,名位也只不過是一張聖旨的事,該有的,逃不掉;該負的責任,總會承擔起來。皇上做事,從不會草率,本宮也是。是故,冊封一事,絕不能倉促辦理……這是大事……要辦,就得大辦,現在,不是時候……」
平平靜靜一句話,卻是雲沁這半年多以年,第一次在人面上表現了她的主見。平常時候,朝中大事,都由皇上作主,可這一次,她替皇上作出了這樣一個回答。
而這個回答,包涵著各種復雜的內涵,讓公冶佑和公冶明感覺到了她身上某種前所未有的氣勢——那是一種不可拂逆的的力量。
于是,他們的目光又紛紛落到了皇帝之上。在他們以為皇上會駁了皇後之辭時,龍雋之卻淡淡道了一句︰「皇後的話,便是朕想說的話!」
這樣一個結果,出乎他們的意料︰皇上並沒有半絲絲怪罪皇後害了他骨血之事,語氣竟還是維護的——從中可以看出,這對夫妻的感情當真極深,鳳無雙充當的或許僅僅只是皇上空虛時的調劑品的角色。如果,皇上真心喜歡的是鳳無雙,新歡才落胎,他該多多表示關切安撫才對。
「也罷,既然如此,那就把廣平送回錦慈宮歇息吧!御醫跟過去。其他事宜,過幾天再說……」
太皇太後插了一句話進來。
鳳無雙點點頭,心里有些不甘,卻又不能表示不滿,她壓著心頭對于皇後的憤怒,將目光落到了皇帝身上,梨花帶雨的問︰「皇上,您能來陪陪無雙麼?」
按正常情況和邏輯,皇上肯定會答應的。這是人之常情,但是……皇帝沉默,眼神一閃,瞅向了皇後。
「你先過去,本宮有話要和皇上說。」
又是雲沁滿口作了拒絕。
「皇上……」
鳳無雙不甘心的追問了一句,露出楚楚可憐之色,垂然淚下。
「朕還有事要處理……稍後吧……」
他想了想,才說了這麼一句。
「那好吧……但皇上,你一定要過來哦!」
「嗯!」
鳳無雙被抬走,接著,其他人紛紛退出了偏室,最後只剩下龍雋之和雲沁,兩個人皆目光沉沉——雲沁在研究龍雋之的表情,而龍雋之則皺著眉在深深的思索著什麼,久久不語。他心里藏著一件她完完全全不清楚的事情。看樣子,還不想和她交代,也不打算和她合力去解決這件看上去很麻煩的事件。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有事瞞我!」
雲沁走到他面前,一手撐著發酸的腰,一手撫著剛剛被撞的隱隱作痛的肚子︰「說吧,你到底有什麼把柄落在鳳無雙手上了?為什麼表現的這麼的投鼠忌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