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沁精致的臉孔露著幾分呆怔,似根本沒有吃透這句話的意思,然後,眨了一下眼,蹙了蹙眉。
龍雋之再度捧住了她的臉,深深睇著,用低低的有力的聲音重申︰「秦逍死了!昨天就已經沒了!掏」
這一次,一字一頓的咬音,極清晰的穿透了她的耳膜。
她露出錯愕之色︰
「你在開玩笑?臌」
「不是玩笑。」
看著男人那一臉的認真,以及認真當中所流露的幾絲失去對手時的失意和傷感,不知為何,腳底就好像被進了冷氣一般,她莫名的感覺到了幾分寒意,心髒,好像止不住的抖了抖,一時之間,完全不能相信這樣一個事實——
她一直不願想起的那個人,那個曾經和他有過一段錦繡歲月的人,會死?
那可是一個武功高強,生命力極度旺盛的男人……
「怎……麼會……」
有一個顫抖的屬于女子暗啞的聲音,以一種難以置信的語氣,在追問。
那是她的嗎?
龍雋之緩緩舉起了那只被包扎過的右手,手腕雪白的紗布上,還滲著一抹紅的鮮艷的血跡,低低陳述道︰
「這是他的血,現在,全在我身體里……昨天,他放干了自己身體內所有的血,換掉了我的毒血,救了我……你該知道的,他的血……璃……」
抬頭時,他看到雲沁臉上的血色盡數被抽離,整張臉,慘白的就像臘月夜里的積雪,又冰又涼又晶透雪白,對,白的駭人;她的手,在發顫,止不住的抖……
她的目光直直的盯著那血跡,無法想象,那樣一個情景︰
兩個男人並列躺在床上,都在放血,一個流干血,是為了容納新血,是為了活,重新獲得健康,重新開始人生;一個是為了死,一步一步靜靜的絕望的走進再也醒不過來的黑暗,就此長眠。
之前,雋之在陣前昏迷時,雲沁就知道,他活不了,屬于他們的幸福,將以這樣一個方式匆匆收。她曾細細的想過將來,嘉木關一戰後,天下會有怎樣一個局勢變化︰
如果勝了,那是好事,她打算再幫九五幾年,直到他真正可以獨擋一面,然後,她會去陪他,陪著他的冢,素衣素面,詩書清茶以伴,每天和他說說那些瑣碎的生活小事。
如果敗了,那也無所謂,她會帶著他們一家子消失的無影無蹤,找一處幽靜的地方,埋了她的夫,就此剪斷青絲,結廬孤冢前,把孩子長大就好……
風風光光是一生,平平淡淡也是一生,她決定,不殉情,因為她還有他給予的孩子。她要守好他們,在追憶中就這樣過完這輩子……
至于生命終結以後,會不會魂飛魄散,她不考慮。人生當聚則聚,當散則散,沒有什麼好強求的。他們已經強求了幾世,每一世的苦苦抗爭,都被命運捉弄,這一世,她選擇平靜面對。至少,她曾幸福過,快樂過。
她沒想到最後的結局是這樣的。
「現在,他在哪……」
雲沁低低的問,素來嬌美的聲音沙啞極了,失盡平時的柔亮。
「在密室。」
「我……我要去見他一面……」
是的,她必須要去見見,不見難解心頭之痛、之憾。
「我陪你過去!」
「不用。我想獨自一個人去見他,可以嗎?」
她用一種飄忽不定的聲音,征詢著,眼底已經有悲傷止不住的溢出來,一點點迷散開,掩住了剛剛那因為他還健在而泛起的喜悅。
龍雋之用無比包容的眼神睇著,他知道,他們之間有他們之間的故事,那些他們一起走過的歲月,他分享不了,替代不了,也改變不了,他能做的是,一並接受,那些屬于他們的過去。
「你得答應我,不要太傷心……」
「嗯!」
「我等你回來,還有一個故事要和你說……」
「好!」
「去吧!」
他扶住她的後腦,湊過頭,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tang***
守在密室前的是雲祟和秦揚,皆穿素縞,就像兩個門神一般,侍立在門口。
五年時間,三哥雲祟不僅繼承了雲家堡,而且還成為了秦逍提拔最快的西滄朝臣——他如今是西滄的丞相,在西滄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而秦家長公子秦揚,以前的秦大哥,現在已經是西滄國境內最驍勇善戰的大將軍。
這一次出師嘉木關,雲祟是監軍,而秦揚則成了兵馬大元帥。
雲祟看到雲沁時,眼底盡是痛楚,他默默的看了一眼已經成為冰冷的主上,很想責怪她幾句︰
丫頭啊,你怎麼這麼心狠,阿逍對你已經是算是掏肝挖肺,為什麼你就不給他機會,讓他再見你一見?細數他生平,他哪里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怎麼可以那麼絕情?
可當他看到她雙眼紅紅的模樣時,到底沒有那些話說出來。
他看得出,她到底還是心痛的。
從小到大,和她走的最近,關系最親的就是秦逍。如今,他沒了,她怎麼可能不痛?
這世上,再大的仇恨,在生死面前,都是渺小的——
一笑能抿恩仇,一死恩怨皆消。
何況他們之間,那些事,也算不上是大恩大怨。只不過是一個深愛,一個愛著別人。只不過一些善意的欺瞞,以及一些情難自禁的佔有……
秦揚呢,那雙在烽火當中磨礪出來的眉,顯得那麼的鋒利,這一天一夜,他擰緊著眉,抿緊著唇,壓抑著心頭的悲與痛,一直沉浸在失去親人的痛苦中。
當石門洞開,當他看到雲沁,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冷冷笑了一個,然後,沖過來,攔了去路,一雙威利的眼于一瞬間內赤紅,拳頭捏的那是格格作響,他直著嗓音,指著那冰床,終于開吼︰
「看到沒有,從小到大,一直把你當寶貝一樣供著的人,為了成全你,他媽的已經把命都搭進去了。你還恨他嗎?你還能恨得了他嗎?」
雲沁說不出話,她的喉嚨被一堆石頭給堵上了,那麼的沉,那麼的緊,堵的她吱不出一個聲音。
她只看看著秦揚將自己拉了過去,站到了冰床前,她看到秦揚正沖她凶神惡煞似的怒叫︰
「你看楚了。他是誰?他是你的秦五哥,是你的未婚夫,更是你丈夫……他已經死了,他死了!而這一切,全是為了你……
「他這輩子,怎麼就遇上你這樣一個禍害?這麼多年以來,你是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他,他卻一次一次的選擇保護你,你卻連和他私下見個面的機會都不給。雲沁,你和阿逍這十幾年感情難道全是假的嗎?
「是,你兒子是被調包了,可這關阿逍什麼事?那全是我母親私下讓人做的,你卻要把這個罪名歸結到他頭上,你可知道他曾背著你在暗處替你找了足足六年兒子麼?請問,哪一個蠢蛋會做這種傻不拉嘰的事?可他一直就這麼做著……一直……
「是,龍雋之是被抓了來,這又關阿逍什麼事?那全是簡子和胡為找人干的,你卻硬是把這包污水往他身上潑,非把他潑髒了你才甘心,雲沁,我看你根本就是在為自己的始亂終棄找借口……
「是,阿逍是強了你,那又怎樣?你給我記明白了,你們是拜過堂的夫妻。你媽他就是他女人。你干了對不起住他的事,他沒怪你,他只不過睡你一次,你他媽就詐死,就跑了一個無影無蹤,就他媽的急匆匆嫁了別人,從此和別的男人顛鸞倒鳳,風流快活……你可知道他為了讓你重生,他干了什麼嗎?他把鎖心玉給毀了……你知不知道,沒了鎖心玉之後,他會怎樣?他會消失……他會徹徹底底的消失。現在可好,他為了救這個男人,為了成全你們這對奸夫yin婦,把自己的精血都耗盡了……他已經被你們給徹底毀了,從此以後,這世上,再沒有南奇,也再沒有天將逍衛。他徹底魂飛魄散了……雲沁,看到沒有,他愛你愛的這麼慘烈,你捫心自問,你對得起他嗎?你對得起他嗎?你根本就對不起……你根本就不配得到他的愛……」
秦揚說著,叫著,哭著,昂揚八尺的兒郎,淚流滿面,那是一種何等悲壯的畫面……
雲沁的腳步是虛軟的,那些話,就若一支支利箭,無情的射過來,撕裂著她的肝腸。
她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看著,一張冰床,兩盞招魂燈,秦逍穿著一身尋常錦色袍子,雙手**放在胸口,靜靜的枕在一個玉枕上,溫溫如玉的俊逸臉孔上掛著一抹平靜柔軟的微笑,似乎他已經完成了人生大事,走的自在
,走的寬慰,走的沒有遺憾,走的開懷……
她伸手,小心的觸了一下,一陣冰冷的寒意,襲來。她觸模到的不是富有彈性的皮肉,而是冰冰冷的凍肉,一直隱忍的眼淚,止不住,唰的一下,滾了下來。
他真的死了!
待續!
小說︰《冒牌老婆很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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