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管毅從沒有愛過我,那麼從小撫養我長大的師父,又是怎樣的欺騙?我身上雖沒有流著他的血,可他卻是我的父親啊。我還只有二十二歲啊,在我的心里我以為自己還是父親庇佑下的小女孩。
當我們慢慢長大,連神都摘下了面具。我的眼楮,似乎就是為了看到這個世界有多麼殘忍而明;我的心,似乎就是為了感受尖刀的刺入而跳動著。
我望著那扇窗戶里的燈光,哽咽的無法呼吸。
一夜之間,所有的骯髒與殘忍都暴露在我面前,當我們慢慢長大,連神都摘下了面具。我的眼,似乎就是為了看到這個世界有多麼殘忍而明;我的心,似乎就是為了感受尖刀的刺入而跳動著。
我拿著話筒,有那麼一瞬間,想要撕心裂肺的怒吼。可我不得不壓低聲音,強忍著委屈,哽咽道︰「你是我的養父啊!是我唯一依靠的親人!為什麼連你都在欺騙我?」
我想要繼續質問他,做為他的女兒,他的徒兒,我是那樣的委屈,可我的嗓子似乎被一萬根魚刺堵住,強烈的刺痛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師父的臉色大變,就在這時,管毅舉著手槍便向陽台走過來了,邊走邊將子彈上膛,看到他越來越近,我轉身敏捷的爬上了陽台的邊緣,拉緊了繩子跳了下去。
也許這一生,我都不該回頭望那一眼,那一眼徹底毀了我。
天地之間的大雨傾注,年華就此停頓。
我看到我深愛的那個人,那個說要和我白頭到老的人,當天還穿著溫雅的藍襯衫,戴著我送他的領帶。他的容顏英俊如初,十多年相戀的光陰只是一組慢鏡頭,在那憂傷的慢鏡頭里,他毫不猶豫的舉起了手槍,對準了我。
那一幕令我顫抖與焚燒,令我身心已死,也許我的唇邊還有一絲淒然微笑,可那顆心不再有任何的波瀾。
作為一個穿著婚紗裙的女人,我已經沒有了求生的念頭。可是我身體里的殺手L,卻訓練有素的緊緊拉著繩索,帶著那具冰冷的軀殼從陽台上跳了下去。
我墜入無盡的大雨中,黑暗吞噬掉我的每一份期待,每一寸希望,身後傳來一聲微弱的槍響,背部被重重撞擊了一下,子彈尖銳的鑽進了我的身體。
愛情,隨著一槍槍響,全部歸零。
我麻木的承受著那劇痛,在生死攸關的時刻,腦子里卻輪放著他舉起手槍對準我的那一幕。
于是手上一軟,整個人隨著蔓延無際的大雨急速下滑。大風夾雜著雨點狠命的砸在身上,讓我從那短暫的迷失中清醒過來,我連忙抓緊手中的繩索,阻擾失控的下滑。
此時那繩子就像是一把利刃一樣火辣辣的割著我的手心,我咬著牙堅持,他們根本不了解,為了能活下來我可以承受多大的痛苦。再難忍的疼痛我也不會松手,不會讓我自己在街頭活活摔成一堆肉漿。
終于落到了地面,我扔開繩索,一下子跌落在雨水里。背部射中的那顆子彈讓我爬起來分外吃力,我用手撐住地面,才發現雙手被撕扯的一片模糊,在雨水里擴散出陣陣黑血。
就在這一秒鐘,一輛卡車呼嘯而過,我用力跳上了車頂,隨即而來的是滅音槍從上空掃射下來的一串串子彈。
那疾馳的卡車帶我離開了那里。
他們會跟蹤那輛車的痕跡,迅速地追來。經過大橋的時候,我從車上跳了下來摔倒在雨水里,躺在那里,痛的久久不能動彈。
仰面看去,夜空中的雨珠像連了線的黑珍珠,一串串,一條條,落在我的臉上。
過了許久,我艱難的爬起來,在這寂靜的夜里緩緩的走著。
雨水沖開了下水蓋,無數藏于地上的淤泥和垃圾被沖了上來起來,那漩渦在馬路上汩汩翻滾著,泛著腥臭味充滿了人間。
在這個城市的陰暗處,每天都有慘不忍睹的悲劇發生。親情,友情,愛情,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如果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該有多好?一覺醒來,我還躺在自己明亮的公寓里,在身邊的是守護我的管毅,這淒慘的雨夜只是今夜做的一場夢。
我孤獨地走在這座城市的夜幕下,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不論在我的身上發生了什麼樣離奇的故事,我的內心經歷著怎樣的痛苦折磨,這個城市依然車來車往,一路疾馳。我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要把自己的傷心太當回事。
所以每次執行完任務,我都會背著狙擊槍穿梭在車流不息的迷城里,感受著自己在這個城市里的渺小。
在這樣冷,又下著雨的夜晚,在這樣暗的長街的轉角,總有人迎面撐著一把黑色的舊傘匆匆走過。
雨水把他們的背影洗得泛白。有人急著回到溫暖的家,有人想要躲掉這場狼狽的大雨。
突然,一陣陣震動聲,我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屏幕上落滿了晶瑩水珠。依稀看到是阿倫打來的,我按下了接听鍵,話筒里傳來他焦急的聲音︰「告訴我!你在哪里!我馬上去接你!你一個人是跑不掉的!」
人的眼淚是那麼的不爭氣,來不及擦去,又涌上眼眶。我眼楮里都是無窮無盡的淚和雨。
他繼續說︰「你冷靜點,如果你想報仇,等自己傷好了再去。你現在要做的是活下來,沒有我的幫助,你一個人根本沒辦法活著逃出上海的!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就馬上讓我去幫你!」
我松開了手,讓手機墜入了積水里,雙腳趟著滿地的積水,緩緩在暴雨中走著。
也許我會獨自在這個雨夜死去,也許我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
可我應該相信報應嗎?這是我曾經出賣自己的靈魂,踐踏別人的生命,才落得如今眾叛親離受盡傷害的報應嗎?人這一生有恆定的能量,拿了不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到了還的那天會痛上百倍。
可即使一個靈魂不堪的我,仍期翼著世間的溫暖與愛。
大雨漂泊而下,那些甜蜜的畫面一幕幕的從眼前飄過,他說過的那些甜言蜜語都隨雨落去。
偶爾有高速夜行的貨車呼嘯而過,像是帶走了一切轟轟烈烈的東西,只把我單獨留在荒涼的身後。我盲目地走著,覺得萬念皆懼,萬分絕望。生命和靈魂,一下子都懸空了,生活一下子殘酷得了無意趣。
我活了二十二年至此才嘗到心碎的滋味,我無聲地哭,哭得五髒六腑都劇痛起來。我甚至不像其他女人,還有朋友可哭訴,還有家可回,我除了管毅一無所有。
多年的愛情,就像是隨著一聲槍響一切歸零,我放聲痛哭著,只有我知道,我曾經如何將真心托付與人,讓他帶領我的心從孤獨走進了幸福。也只有我知道,愛是怎樣將我從天堂騙去了地獄。
我永遠都不想再想起這不堪的愛情。
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