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吊著的是華美的水晶燈,光線璀璨但不刺眼,鋪在地上的是暗紅色花紋的羊毛地毯,厚實的窗簾也是暗紅色,把落地窗遮的嚴嚴實實,仿佛常年都不曾拉起來過。
令秦亦驚詫的自然不是這些東西,而是那立在地毯上,一個個的人影!
他們的長相也非常眼熟,貌美的女明星,身材火`辣的名模,還有少數俊秀的男孩。在明亮的燈光下,每個人都睜著眼楮,或是滿面笑容,或是愁眉緊鎖,或是高傲冷漠,不論是什麼表情,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直勾勾地盯著秦亦,盯得他頭皮發麻。
有那麼一瞬間,秦亦幾乎以為自己到了一個時尚party的會場,但是寂靜無聲的四周馬上讓他否定了這個詭異的可能。
「這些都是……蠟像?」秦亦眯起雙眼仔細端詳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外國女模,金色的大`波浪長發,身材妖`嬈,微微上挑的眼角下一顆淚痣,眼里像是藏著鉤子似的,七分美艷三分魅惑,顧盼神飛,生動得如同真人。
秦亦認得她,那是前年的世界超模大賽的冠軍得主,當年也曾在巴黎紅極一時,如今似乎轉行進軍演藝圈,便漸漸沒了聲息。
她身上的穿的衣服,也是專門給她量身定做的,熱情如火的紅色綢緞,把她的曲線勾勒得縴毫畢現,抹胸和裙擺邊緣點綴的金色鱗片,在燈光下泛著迷人的光暈,與她的金發交輝相映。
「對,這里是我的私人蠟像館。」裴含睿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金發女郎,輕輕嘆息一聲,「她叫lisa,在她最紅最風光的時候,我給她打造了這件晚禮服,然後訂做了這個蠟像,再之後……我就和她分手了。」
「……為什麼?」秦亦說不上心里是什麼滋味,他眸光`復雜地望著裴含睿,靜靜等待對方的解釋。
「因為她越界了。」裴含睿從靠牆的酒櫃里取出一瓶上世紀的波爾多紅酒,斟了兩杯端過來,語氣隱含`著淺淡的惋惜,「她是個天真的女子,在這個圈里實屬難得,只可惜,後來她變了,違背了當初的約定,不滿足于淺嘗輒止的短暫情緣,甚至向花邊記者暗示懷了我的孩子。」
「所以你就跟她分手?」秦亦語調略微上揚,嘲弄對方荒誕的戀愛史。
哦不,或許連戀愛都稱不上,只是——逢場作戲的情史……
「那麼其他的蠟像,也都是你以前的老情人?」
他左右環視一周,在水晶燈光芒的籠罩下,每座蠟像臉上都蒙著一層朦朧的光,時間在這里,都宛如停止了流動,把最美好的一面永遠定格在了這一刻。
裴含睿微微搖頭,他手指捏著高腳杯輕輕轉動,深紅色的酒液立刻蕩出幾層漩渦。
「並非全部,大部分只是被我挑中擔任過我的主秀,或者我認為他們身上有足夠值得我收藏的美麗之處,才能夠出現在我的蠟像館里。」
「我終于可以肯定,你一定是你爺爺的親孫子,收藏這種東西……變`態基因是遺傳的吧。」秦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在蠟像之間來回走動,一個個看過去,大致數了數,起碼有二、三十個,每一座的工藝都極其精美考究,從面部表情到造型動作無不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身上的衣服也全是由裴含睿親手設計,作為一個私人藏館而言,可謂是真正的大手筆了。
「這個人……是誰?」
走到藏館深處大約中央的位置,一個造型與眾不同的蠟像吸引了秦亦的目光。這也是一個女人,從眉眼看來是個成熟的女子,瓜子臉,柳梢眉,神情溫柔如春風拂面,又如名花優雅得體,她雙手輕輕搭在小月復處,身上的衣著沒有有任何時尚的元素,顯得簡約而莊重,活月兌月兌一個典型的東方閨秀,一點都不像浮夸的娛樂圈里搔首弄姿的女人。
「那是我的母親。」裴含睿的聲音淡淡自他身後傳來。
秦亦並不意外,光看這個塑像,便讓人產生一種「難怪能生出裴含睿這樣的兒子」的感覺。
細看片刻,秦亦疑惑道︰「這件衣服不像是你的設計。」
「啊,是啊,因為我無法給她設計衣服。」裴含睿緩步上前,跟秦亦並肩站著,靜靜凝著母親的容顏。
明白他話里的涵義,秦亦打住了繼續追問的沖動,站在原地沉默不語。
因為母親已經去世了,再也無法親手準確地測量她年輕時的尺寸,就連這個蠟像恐怕也是按著老照片和模糊的記憶估測著制作的,而以裴含睿的個性而言,可能存在誤差,他寧可不做。
又或許是實在無法給母親設計出令自己滿意的款式,啊,誰知道。
誰讓裴含睿是一個對「不完美」無法容忍的藝術家呢……
秦亦只能憑著對他的了解,隱約猜測著。
「為什麼……要收藏蠟像?」秦亦環顧四下,那些重重的雕塑在夢幻的水晶燈下無聲地釋放著特有的魅力,它們被燈光拉出交疊的影子,雜亂地映在紅地毯上。
「因為人是最善變的動物,不管是生命、美貌、健康、抑或是感情,終究是有保質期的。」裴含睿面容平靜看不出喜怒,聲音清冷地道,「與其讓他們的美好在時間的流逝下消磨殆盡,不如用這種方式,得到永恆。」
听著他的話,秦亦久久不語,裴含睿轉過身凝望他,深邃的眼眸里仿若飽含`著無盡的深情,他伸手撫上對方的臉頰,靠近他的耳畔,低沉的嗓音好似杯中醇酒般醉人︰「這個世界上除了死物,沒有什麼是永恆的,尤其是感情。無論友情、愛情,甚至親情,都終會淡去,不同的只是時間的長短罷了。」
「友情這個玩意靠利益維系,有和沒有,不咸不淡。親情還能靠家庭來維系,可惜很多時候,深厚的血緣卻還比不上普通路人。」
「至于愛情,是最可笑的東西。最開始只是荷爾蒙和欲`望的結合體,然後平淡下去之後,尚還勉強在一塊兒的,只不過是因為習慣了彼此的存在而已。」
听到這里,秦亦不由嗤笑一聲,伸手插進他發間,用力把他的腦袋拽開,頭發往下輕扯,讓他仰頭對上自己的眼。
「你不覺得,之所以有這種偏激的觀念,是因為你——太過于追求完美了嗎?而且還是那種虛無縹緲的完美。這世界上哪有永恆不變的東西?就是你我,百年過後也要化成灰,說不定還要跟翔混在一塊兒當花肥呢。」
「不可否認,這些雕塑把他們的青春里最美好的一面從殘酷的時光中奪了回來,但是,假的終究是假的,沒有血肉,沒有生氣,空有一副空洞的皮囊,終日被隱藏在不見天日的藏館里,等待著主人偶爾有興致的時候進來看看。這種所謂的‘永恆’,送給我都不要。」
「沒听過一句話嗎?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你連去‘擁有’一份真正的感情都不敢,所以也只能躲在你幻想出來的理想國度里自欺欺人,只要有一方動了心你就要立刻結束掉,你不是不屑愛情,而是在畏懼。」
秦亦垂眸盯著他,看著裴含睿臉上的溫和從容一點點抽離,最後蕩然無存,變得越來越冷漠,秦亦扣住他的後腦跟自己拉近了一點距離,嘴角邊擎著諷刺的笑容,慢條斯理地道︰「你在畏懼……失去它。你害怕,怕一旦付出感情,將來卻有一天變得像你的父母……」
「夠了!」裴含睿突然掙月兌了他的手,語氣沉得前所未有的壓抑和冷淡。
秦亦的目光銳利如同利箭,稍一對視,裴含睿便覺得內心都被瞬間洞穿了個洞,堵都堵不住。頭頂水晶燈高高懸掛,他卻是燈下那一點黑。
「被愛人背叛的滋味,你難道不是比我更深刻的嘗過麼?」
秦亦漠然地道︰「那又怎樣,肚子總是會餓為何還要吃飯?反正要睡覺干嘛要起床?人橫豎都會死你還活著干什麼?」
「……」
裴含睿似乎覺得跟他爭論這個有點蠢,便不再說下去,方才的些許失態仿佛幻覺一樣眨眼就不復存在,他捏了捏眉心,很快又恢復了一貫的沉穩淡定,「不說這個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何挑中你?來看看這個。」
裝,讓你裝,看你還能裝多久……
秦亦看著裴含睿的背影,竟無端的心情好了點,雖然這個男人的外殼還是堅硬地刀槍不入,不過他總覺得在方才的某個瞬間,還是被自己戳進去了一個看不見的小孔。
他也說不上自己對裴含睿是什麼心態,總之,不太想看到他流露出消極孤寂的模樣吧。
跟著裴含睿走到藏館的盡頭,原本秦亦以為能看見什麼跟自己有關的東西,結果——那里只有一個光禿禿的玻璃台,上面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其他的蠟像都是用金紅色的攔繩分隔開的,只有這個玻璃台,也許是因為沒有放蠟像的緣故,連攔繩都沒有。
「褲子都月兌了你就給我看這?」秦亦忍不住壓著眉毛,虛著眼盯他。
裴含睿笑了笑,道︰「我收藏了那麼多蠟像,卻始終沒能打造出最完美的那一尊,所以這個玻璃展台一直懸空至今,是我多年來心中最大的遺憾。以前我也物色過很多目標,身材樣貌比你更好的不是沒有,但是等我接觸過他們之後,總覺得他們身上少了一些特質,最多能做一尊普通蠟像收藏,沒有一個能夠放在此處。」
見秦亦一臉不置可否,他繼續說道︰「你可能已經不記得了,兩年前,我機緣巧合下看見過你第一次走秀的視頻,當時的細節我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那時的感受,既青澀又狂放,充滿著生機和朝氣,氣質非常符合我那時設計的思路,然後我吩咐助手給你去了一封nl新裝試衣的邀約郵件,結果沒想到郵件一去就石沉大海,根本就沒有得到你的回音。後來助手回來跟我說,你是國內一個新銳設計師的‘專屬模特’,不接其他任何的廣告和秀。」
「我跟你說過的,那時我真的很詫異,甚至覺得你很可笑……現在還是覺得挺可笑的。」裴含睿攤手,沖他挑了挑眉。
這家伙是有多小心眼啊……逮住機會就要反諷回來。
秦亦不禁在心里鄙視他,你以前就見過我了,還裝作陌生人跟我搭訕?
像是看透了他的內心的想法,裴含睿又補充道︰「因為這事的不了了之,我就不再關注你,很快就把這件小事拋到腦後,直到後來,我授命回國,沒想到在大街上又遇見了你。當時我還沒認出來,只是覺得你有點眼熟,後來才想起來。」
「那麼,你現在是想告訴我,想把我做成蠟像?」秦亦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只是尾音略略上揚。
裴含睿淡淡搖了搖頭,指尖摩挲著酒杯的邊緣,一只手插在褲兜里,注視著他,淺笑道︰「我一直在考察你,你雖然具備了一些基礎,但是離我理想的狀態還遠遠未夠,不過,你也是我見過為數不多,悟性最高學得最快的模特,啊,臉皮也最厚。」
「……最後一句不用特別加上也沒關系。」
「呵呵。」裴含睿低笑出聲,伸手環住他的腰,「也最可愛,我總覺得,好像越來越被你吸引了。」
秦亦垂眸看他,眨動的睫毛都一根根清晰地倒映在眼里。
把頭埋進對方肩窩,裴含睿側過臉輕輕啄吻他的頸項,輕聲道︰「對我來說,這似乎不是什麼好事啊……」
「你很自信嘛,好像你還沒問我答不答應讓你做蠟像啊。」秦亦把他拽出來,用一副快來好好求我我才要考慮的表情,斜睨他道。
裴含睿失笑道︰「我若選誰做蠟像,一定會為他量體裁衣,專門設計一套衣服,除了他本人和蠟像,再無第三套,你可知道,有多少頂級模特想求我給他們做設計都求不到。」
「誰稀罕。」秦亦挖了挖耳屎,面露不屑。
明知他在裝樣,裴含睿也不戳穿,只是又默默加了一句︰「另外還有2oo萬的肖像費,看來你也不稀罕了。」
「……軟妹幣嗎?」秦亦耳朵尖一動,嗖的一下扭過頭。
裴含睿微笑道︰「美元。」
秦亦頓時不說話了,沉默片刻,猛地握住了對方的雙手,雙眼冒著綠光,鄭重地道︰「說吧,有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請務必把我塞進這個玻璃櫃!」
「唉,你啊,能被我收藏在這里的,除去我母親不談,最差也是世界級一流名模,等你有那個地位,怎麼會缺這區區2oo萬。」裴含睿無奈又好笑地嘆了口氣。
秦亦眼楮晶亮亮地道︰「反正那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不如你先把我塞進去,反正我還欠你1oo萬,這樣一扣,你還佔便宜了。」
「……我怎麼覺得你的邏輯有哪里不對?」
秦亦軟磨硬泡了好一陣,美男計都用上了,裴含睿心安理得享受跟他耳鬢廝`磨,偏偏就是不松口,最後實在拿他沒有辦法,只好許諾道︰「蠟像嘛,現在肯定是還未夠格的,不過衣服倒是有點靈感,明年的亞洲超模大賽如果你能抱個冠軍回來,我就破例給你設計。否則,免談。」
其實秦亦當然明白這家伙的嚴苛程度,能把底線退到這個地步,已經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一不小心又佔了大便宜啊。
走出藏館的時候,秦亦心里還打著小算盤,裴含睿走在他身邊,面上時不時流露出的深沉心思,他沒有注意到。
兩人走回書房,今晚裴含睿沒有讓他走台,而是帶他來到自己的書桌前。
紅褐色的實木歐式書桌,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桌面很大,上面整整齊齊地按照日期堆疊的設計線稿,還有一些書籍和紙質文件。靠牆的是一大排直通天花板的書櫃,從中間的小門進去還有一個更加寬敞的藏書閣,
今晚教授的內容以服飾設計為主,真正需要保密的成品設計稿都放在專門的保險櫃里,秦亦自然看不到,裴含睿桌上的那些,準許他隨意翻看。
「這些寫的都是什麼?」秦亦手里拿著一副大型人體線稿,描繪著人體各處的比例分割,標注和說明全是外文,秦亦看了半天也沒看懂。
「那是法語,寫的體表各個部位的說明,還有關于黃金分割的介紹。所以說讓你除了英文,最好也學學`法語。」裴含睿站在他身側,接過線稿放在一邊,手指在上面輕輕扣了扣,道,「你說你明天要去內衣公司試鏡?」
「是啊。」
裴含睿深深看他一眼,輕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教教你,關于男士內衣的設計。現在,把衣服褲子都月兌了。」
秦亦遞給他一個假公濟私的鄙視眼神,三兩下把自己月兌了個精光,只剩一條褲衩。
而對方的手已經靈巧地纏了上來,裴含睿雙手從背後環上他的肩膀,指月復沿著肩部,輕輕往兩側滑動,靠近他耳邊低沉沉地道︰「我以前跟你提過,我給模特量身幾乎不用尺……」
「因為我的手的觸感,比任何量尺,都要更加準確。」
秦亦按住他的手,舌忝`了舌忝嘴唇,眼神漸深︰「那些模特沒人告你性騷擾麼?」
裴含睿湊過去吻了吻他的唇,意味深長地道︰「大多數時候,我才是想告的那個……」
「哦,那現在呢?」
「現在……有點想假公濟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