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夫 14玉佩

作者 ︰ 花花醬

()段明幽手里拿的是一塊玉佩,一塊成色極為普通,雕工甚至有些粗糙的鯉魚玉佩。油青的底色上混了些雜質,並不是什麼稀罕物件。

蘇挽之卻神色慌張地伸手去奪,仿佛段明幽手里握的,是他的身家性命一般。

段明幽怎會讓他如願,手靈巧地在衣袖間穿梭幾下,那玉佩就變戲法似的消失不見了。

「段二爺,不問自取便是偷,算不得君子所為。還請您自重,將玉佩歸還與我。」

對著段明幽一副你能奈何我的悠然姿態,蘇挽之又氣又急,那鯉魚玉佩是娘親留給他的唯一遺物,蘇挽之平日里總收在書箱深處,輕易不拿出來,沒想到現在居然落到段明幽手里。

「蘇逸,字挽之,自幼父親早亡,與母親從家鄉澧縣流落攫陽城,而後得到同鄉資助,在此定居。因天資聰穎,五歲便入學堂念書,七歲作詩,八歲擅畫,十四歲考中秀才,可謂不可多得的人才。」

段明幽充耳未聞,反而慢條斯理地將蘇挽之的過去重現在他面前。

蘇挽之听罷,自嘲一笑,揖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段二爺謬贊了。」

段明幽神色復雜地看他一眼,接著道,「十七歲那年你本應參加科考,為何突然就銷聲匿跡,連學堂也不去了?」

蘇挽之眼神一黯,自幼飽讀詩書,當然不缺雄心壯志,也曾想過要中舉為官,為民請命,清廉一世,才不負夫子諄諄教誨。

可是……

「因為那一年你母親病重,你一面衣不解帶地伺候,一面苦心研讀準備考試,孰料你母親臨終遺言,叮囑你一生不得入仕,並交與你一塊鯉魚玉佩,叫你憑借此佩找到失散多年的兄長。」

挽之,挽之……答應娘,這一輩子都不要接近朝廷,找到你的兄長,遠遠地……遠遠地離開這里!

耳畔又想起娘親臨終前的囑咐,那雙因受病痛折磨而不再光亮的眼楮殷切地注視著他,直到他點了頭,緊握著自己的,瘦骨嶙峋的手才緩緩垂落床沿。

自那以後,被書院傳為天才的蘇逸不見了。他在山里為娘親建了墳,並在旁邊搭了一座簡易的竹屋住下,為娘親守孝。這一守,就是三年。三年期滿,他下山歸來之時,昔日同窗早已為官的為官,承家業的承家業,連對他充滿期望的老先生亦回鄉養老,只他蘇逸,一無所有,孑然一身。

幸而還有那塊玉。

也只有那塊玉。

「你靠擺攤賣書畫度日,每日所得不過剛夠果月復。你有什麼能力在世上那麼多玉佩中找到和這塊一般無二的那只?」

段明幽並沒有輕看蘇挽之,他不過陳述事實而已。手里的玉佩太過平凡,若是舉世難尋的美玉,自有了不得的出處,找起來也不費功夫。可這塊玉佩,說得難听一點,扔在地上也未必有人肯撿,想追溯它的過往,猶如大海撈針。

微怔之後,蘇挽之緩緩勾起薄唇,笑容淒惻,

「段二爺連這些都知曉了,當真是有備而來,算準了蘇某毫無還擊之力。百善孝為先,蘇某的聲譽與娘親的臨終遺願,孰輕孰重,蘇某自然懂得掂量,還望段二爺……不要忘記今日許下的承諾。」

說完,他鄭重地彎身一拜。

「我說了,以後你就隨無虞,喚我小爹即可。」

段明幽眉心皺起,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壞事一樣,扔下蘇挽之便急匆匆地走了。

蘇挽之立在原地,任清風環伺,自巋然不動。

被風吹落的花瓣翻卷而來,落了他滿頭滿身,身上輕薄的衣衫亦被風吹起,上下翻飛,未及束起的向後揚起,絲絲縷縷,繾綣纏綿。

趕來找人的沈無虞被眼前人謫仙一般的氣度懾得不敢接近,只遠遠躲在一棵樹後偷看。

漫起的陽光從密布的枝椏間零落下來,斑駁疏離地打在蘇挽之身上,明滅之間,他似要騰空而去。

沈無虞忍不住撲上去,將蘇挽之抱個滿懷。冰冷的身體被溫暖的熱源包裹,蘇挽之回身一笑,隨即眼一閉,身一沉,帶著措手不及的沈無虞一同摔倒在鋪滿殘花的泥地里。

沈無虞抱著他,也不著急起身,反而一下下地梳理起蘇挽之披覆在身後的頭。

「書呆子,你……真好看。」

他微紅著臉喃喃自語,處在變聲期尷尬的嗓音被清風挾著飄去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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