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單下馬站定,借助斗笠遮擋著雨線觀察四周的環境。田忠、田勇牽著馬靠攏了過來。
身處荒山野嶺、四面一片漆黑,能輔助照明的只有時不時劃過天幕的閃電。但這閃電劃過的時間是極短的,田單借助這一瞬間的光亮只能對周圍的一切有一個大致的了解。
這里的環境,確實有些怪異。
之所以說這里怪異,首先是因為這個山坡上根本沒有任何植物的覆蓋。別說是一棵樹,就連一棵草都沒有,完全是光禿禿的。腳下四處都是些大小不一、凌亂散碎的石塊,踩起來「咯吱、咯吱」作響。
田忠俯身撿起來一塊石頭,借助閃電那短暫的光亮大致地觀察了一下。
這塊石頭有拳頭大小,是不規則圓形的,周身沒有一絲稜角。它看上去完全不同于普通河床上被水流長期沖刷形成的那種鵝卵石,因為鵝卵石的表面是平整光滑的,而且通常密度比較高分量會很墜手,而這塊石頭的表面卻布滿了有些扎手的細小窟窿,拿在手里感覺輕飄飄的。它的這種外型,更有些像是被強高溫瞬間融化所形成的。
他把手中的石頭遞給了叔父。安平君接過石頭,攥在手中摩挲著。
「喀~!轟!」又一個響雷在四人的頭頂猛烈炸開,那藍色的閃電在雷聲炸響之前徑直的劈到了眼前山坡的頂部。
剎那間,四周感覺地動山搖。
「叔父!你听!」,身旁的田勇忽然喊道。
一陣慘烈的廝殺吶喊聲從山坡頂端撕裂重重雨幕的阻隔飄了過來。
那聲音,狀如千軍萬馬正在列陣廝殺。狂亂的馬蹄聲、兵戈刀劍的踫撞之聲混雜著將士們憤怒的狂吼與膽小者絕望的嚎叫,使人感覺此時此刻正置身于一場尸橫遍地、血流成河的悲壯戰役之中。一股充滿濃厚血腥味的殺伐之氣從四面八方涌來,霎時令人不寒而栗。
聞听此聲,田忠、田勇和那名青州士兵陡然一驚抬手拔出了各自的佩劍,迅速地將安平君護在了中間。軍人,對于這種聲音是極其敏感的。
但四周除了那毛骨悚然的聲音,沒有別的任何東西。
「走!上山去看看!」安平君拍了拍田忠的肩膀,示意他們保持鎮定。
田單抬腿向山坡上走去。田勇趕忙跑到了叔父前方探路,這三人依舊呈半包圍之勢將安平君保護在安全範圍之內。
山坡上的石層很是堅硬,到處都是這種不規則圓形的石頭,淋著雨水很是濕滑。一旁的田忠和那名士兵用手攙扶著安平君一步一滑地向著山坡頂端移動著。
約莫有一炷香的工夫,這一行四人終于到達了山頂。
這里環境的險峻程度,有些出乎他們的預料。
山頂的氣溫非常低,與青州城外的溫度差別很大。此時,他們每個人的皮質鎧甲上竟然開始淡淡結霜,而安平君的簑衣上泛出了白蒙蒙的一大片。
在滂沱暴雨中冷凝結霜,這件事情讓人聞所未聞。呼嘯的狂風夾雜著冰冷的雨點撲面而來,令人很難在這里站穩腳步。這個山頂的面積,不知道有多大,因為他們根本看不見四周圍任何東西。但頭頂上的閃電卻看上去近在咫尺,讓人心驚膽寒。
田忠、田勇使勁地攙扶住自己的叔父。瓢潑的大雨使人很難開口說話,一說話大股的雨水就會向口中灌去。在這種狀況下,能夠順暢的進行自由呼吸就已經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
「大將軍!就在這里!」青州士兵站在田單的身邊大聲喊道。他的聲音被暴風驟雨湮沒著,幾乎讓人無法听見。說完話,他被雨水嗆的一個勁兒直咳嗽。
那坑洞,就在他們的面前。但是,烏黑的環境里他們卻什麼也看不見。
「這洞口,有多大?」,田單扭頭大聲問道。看到大將軍說話,那士兵湊過來仔細聆听。
「有幾十丈見方,很大很深!」,士兵嘶啞著回答道。
說話間,一道閃電從空中劈落,細長的光芒仿佛將漆黑的天幕撕開了一個偌大的口子。那道光芒仿佛知道自己將要落向何方一樣,準確地從空中鑽向了腳下坑洞的深處。
那個坑洞的坑底突然開始泛出忽明忽暗的幽幽藍光,先前听到的那陣廝殺吶喊聲再次從坑底深處傳了出來。
這次听到這個聲音,與在山腳下听時有著不可思議的天壤之別。
此時他們站在這坑洞的邊緣,就猶如站在一個巨大天然「擴音器」的邊上一樣。這個聲音的巨大用「震耳欲聾」這個詞來形容都完全不夠級別。因為,洞口邊緣的四個人,直接被那巨大的聲浪給掀翻在地了。那聲波產生的沖擊能量,已經大大超越了千年之後火藥爆炸時氣浪產生的威力。
田忠的腦袋「嗡嗡」作響,他覺得自己的耳朵中在往外流血。他倒在地上用手使勁地抱住自己的頭部翻滾著,那個廝殺吶喊聲此時在他意識里已變成一種極其尖銳的嘯叫,令他頭部的血管感覺隨時都會爆掉。
好在那聲音持續的時間並不長,片刻之後便煙消雲散。
田忠從地上慢慢地坐了起來,邊起身用手拍打著自己的腦袋,頭盔被他拍的「咚咚」作響。經歷過那陣巨響過後,這種方式對他來講有助于恢復有些模糊的意識。頭盔上滿是霜花,冰一般的涼。
一旁的田勇也從地上坐了起來。田勇的身體素質要明顯好于大哥,他並沒有意識模糊,而是在雨中嘟囔著什麼,仿佛是在咒罵著剛才發生的狀況。
「你沒事吧?」,田忠大聲地喊道。
田勇坐在地上並未抬頭,他一手扶了扶歪扭的頭盔,另一只手向著大哥擺了擺,示意自己不要緊。
看到二弟擺手,田忠略感輕松。他準備起身從地面上站起來,但忽然卻覺得身旁有些異樣的感覺。
茫茫黑暗中,好像有一個人正站在自己的身邊。
他猛然抬頭看去,借著微弱的閃電光芒看清了面前的這個人。站在田忠面前的這個人,竟是帶他們來到這里的那名青州士兵。
接下來發生的那駭人一幕,讓田忠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名士兵僵直地站在那里,兩只眼楮直視著腳下的田忠,身上滿是雨水遇冷凝結而成的雪白霜花。他的面色慘白,殷紅的鮮血正汩汩地從眼楮、耳朵、鼻孔、嘴巴里流出。黑暗中依稀看到田忠的目光與自己對視,他緩緩地動了起來。
而這個遲緩的動作,是拔劍。
此時的田忠,完全呆住了。
他久經沙場,手中也曾經取過無數敵軍的性命,數不清多少次在生與死的邊緣游走,按理說是見過大場面的角色。但現在眼前的狀況,卻是他做惡夢也不曾夢見的。
就在田忠的愣神懵懂間,那名面目猙獰、七竅流血的青州士兵已經把劍從鞘中拔了出來,在手中高高舉起。
田忠回過神來,迅速向一側就地一滾。
就在田忠就地翻滾企圖躲開攻擊的那個瞬間,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同時發生了。
天空中再次劃出一道強烈的閃電,那閃電像是一根四散開叉的樹枝般再次延伸進了坑洞的底部。而從閃電主體分裂出的一條「枝杈」,擊中了那名士兵手中高舉的長劍。
一瞬間,那名士兵變成了一個猛烈燃燒的火球。
猶如核爆沖擊波一般的廝殺吶喊聲同時再次從坑底響起,這次的聲音中夾雜著那名青州士兵痛苦絕望的嚎叫聲。田忠再次俯身在地上用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熊熊燃燒的火光映照著那名士兵因為極度痛苦而變得扭曲猙獰的臉。
那名士兵燃燒的身影搖搖晃晃、左右踉蹌地移動著,他發瘋一般地揮舞著手中那柄幾近燒紅的青銅長劍,仿佛要在生命終止的最後一刻來斬殺對手一般。天空中不斷澆落的雨水在他的身上發出「嗤嗤」的響聲,一股皮肉燒焦的濃烈嗆人味道四散彌漫著。
終于,那名燃燒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坑洞上方的最邊緣。
烈火熊熊中,他忽然回頭看了田忠一眼,從口中含糊地喊出了兩個字,緊接著身形一晃便墜進了漆黑的萬丈深淵。
那兩個字,田忠最後听清了。是「救我」。
片刻,坑洞內外都恢復了原本的模樣。雨,一直下。
田忠從泥濘的地上爬起身模索到了二弟的身邊。剛才的一幕,田勇也全部都親眼目睹了。他是在閃電劈中那名青州士兵時才注意到發生了狀況的,那士兵的抓狂掙扎過程中田勇似乎一時呆傻了。他沒有對此做出任何反應,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眼前一切的發生和終止。
那皮肉燒焦的味道依舊沒有完全消散。田忠挪到了二弟的身邊,用手敲了敲他的頭盔,田勇有了些許反應。
「你沒事吧?」田忠大聲喊道。
田勇看著大哥,似是而非的搖了搖頭。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一把抓住了田忠的肩膀。
「叔父呢?!」,田勇歇斯底里的狂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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