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和來賓以及媒體再多打招呼,而是徑直從繞過大屏幕,從後台的側門疾速走出了會議室。腳步太快,以至于高跟鞋踩著有些不穩。景風卓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發現蘇然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幕後,便不由分說地推開了眼前林立的麥克風,快步跟了上去。一眾記者哪里肯放,只是剛擁上來,就被不知何時突然冒出來的幾個精干的隨從一攔,只得作罷,再想辦法繞道去追。
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如游絲般漸漸在心頭拉扯緊,以至于心跳快得有些控制不住。蘇然走到廣電後門,撞開感應式玻璃門時,發現天色已經不早了。今天天氣不好,早早地就黑了下來,空氣里游弋著一股冷濕的氣息。不打算多停留一秒,蘇然在滿坪的泊車里迅速檢索自己的路虎,一抬眼,卻突然瞥見了一輛熟悉的黑色奧迪,車門「 」地一聲被推開,里面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楚天弈!——
「天弈!」
要不是音色差太遠,蘇然還以為這一聲是自己發出來的。
隔了十幾米的那一邊,楚天弈並沒有看自己,而是注視著相鄰的另一扇玻璃門……與此同時,肩上落下一只手掌,動作明明很輕,卻如同在肩頭灌鉛一般,讓自己再也挪不開半步。蘇然的臉色瞬間有些發緊。
楚天弈看著同時從兩扇門里走出的劉紫薇和蘇然,一時眉頭微皺。他極快地掃了一眼蘇然身後那個高大英挺的身影,眼光里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
「然。」一個字而已，卻渀佛傾注了全身力氣才能叫出口。聲音低沉渾厚,略帶著這個年齡的男性特有的沙啞,久違到令人心驚。
蘇然一動不動,眼神失焦地注視著前方,兩秒鐘的時間里,被雪藏的記憶碎片般驟然閃過,留下一大片空茫……
景風卓站在背後,無聲地凝視著眼前這一襲墨黑色的清 背影,忽然有些透不過來氣。夢寐以求想再見到的人,突然就這樣出現在了眼前。就如同久困于沙漠的行者,突然見到了一泓清泉,總是會懷疑眼前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樓。但是此刻，她的體溫是真實的,正透過掌心傳導到自己的骨血里，讓人不自覺地貪戀，想緊緊抓牢……思緒在片刻之間淪陷，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覺地加大了幾分,直到眼前人吃痛,身體微微一抖,景風卓才觸電般地回過神來。
「……不要為難謝導演。」蘇然一咬牙。
景風卓一僵,眼里漫過一絲涼意。「只是權宜之計,為了你。」
蘇然突然猛搖頭:「不,不要……不要再為了我傷害任何人!……」
景風卓的手突然無力落下了。
一步的距離之間,突然就像隔了一道無形的牆。滿牆涂鴉的都是痛苦不堪的記憶,原來三年的時間,並不足以把殘痕抹淨。
蘇然深吸一口氣,抬腳要走——
「那時候,他們都跟我說你已經……我也……」景風卓腦子里念頭一閃,迅速咽下了那些關于他失心瘋一般折磨自己的事,最後只斷斷續續吐出一句:「你還活著,我真的很……現在起……就當是陌生人,我們重新認識,可以嗎？」
蘇然抬起頭,半空中飄落下一片灰色的葉子。
「可是‘初次見面’那天……你讓我爸爸……跪在你面前……」
再也說不出什麼來。現在要解釋這一切,還太困難,還需要時間。
背後只有一陣巨大的沉默,卻喧鬧得震耳欲聾。蘇然眼眶有些澀,再把視線轉向楚天弈時,卻發現劉紫薇不知何時已經從旁邊的門走下台階,方向是那輛車,和車前玉立而待的那個人。
這次他不會再不管不顧地帶自己走了,所以只能自己站起來。蘇然眼光一凜,二話不說就踩下台階,頭也不回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可是!——
突如其來的一切讓劉紫薇和蘇然雙雙止住了腳步,目瞪口呆地盯著楚天弈——和——嘴唇湊到了楚天弈臉頰邊的——王瑋!
一片刺眼的亮光伴隨著「 嚓」亂響的快門,渀佛在一瞬間損壞了人腦的正常程序,讓在場所有人都對眼前這一幕完全失去了理解力!
如果把鏡頭對焦到王瑋,再慢動作回放的話,事情就是:王瑋從側門閃了出來,大步流星走到楚天弈身邊,一手扶住了他的右肩,左手跟上,輕輕搭在楚天弈的腰上,與此同時,臉曖昧地湊到了他的耳垂邊,怎麼看都像是在!……
「兄弟,我是蘇然同事。事態緊急,幫個忙。」
楚天弈猛然一個心跳,差點沒往後倒在車上,直到听清這句話的時候才勉強穩住自己,強行鎮定了下來。然而……王瑋眼里的「深情」,他們此時過分親近的距離,以及瘋狂閃亮的鎂光燈,還是讓他不適應,極其不適應!
楚天弈見過王瑋。前一段時間經常來等蘇然下班,常常看見他們一起下樓。所以如果不是看在似乎事出有因,外加上蘇然的關系……眼前這個人,現在就該被自己拆碎了一身骨頭在醫院躺著。楚天弈的脖子都快直了,仍然不敢動彈半分,生怕會踫到什麼不該踫的地方。不過王瑋的距離把控得相當到位,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渀真借位,但是剛剛好不至于擦槍走火。
(王瑋在心里冷笑:開什麼玩笑,老子的正經職業是電影導演,拍過的借位比你們吃的飯都多……什麼？電視制片人？純屬業余玩票。)
劉紫薇整個人都看傻了,嘴張了又合,半天沒哽出一句話來。尤其是一看不遠處可以排一個連的記者,徹底不知所措了。
蘇然瞪大了眼楮看這一出從天而降的「激情戲」,本來想上去模模王瑋有沒有發燒的。但是別過頭一瞅劉紫薇那震驚的模樣,心里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快感——俗話說得好:我得不到的男人,也不能讓別的女人得到。至于別的男人……蘇然想了想,覺得王瑋好歹算是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那好吧,祝你們幸福。
景風卓眯起眼楮打量了一會,臉上掠過一絲冷冽的笑,趁著記者還沒有發現,迅速退回了廣電大廳。
一百個觀眾眼中有一百種觀劇的心情,有些人傻眼,有些人又別扭又痛快,還有些人,已經起了棒殺鴛鴦之心。
安靖宣單手插在褲口袋里,印堂發黑牙關緊咬咀嚼肌盡顯,另一只手則緊緊地握成了拳。他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黑色奧迪前、閃光燈里一對親密的男男,眼楮都要瞪出血來……而且果不其然,王瑋沒有夸張……對方確實年輕英俊,皮膚……很白很滑……人也……听話……
如果這時候給安天王的心聲連接一個擴音器,那麼里頭傳出來的一定是憤怒的閃電和妒忌的雷鳴,正大刀闊斧地朝楚天弈頭上劈去。
「王導王導,你你你……他……這……你們……」一個女記者顫顫巍巍舉著麥克就杵到了剛回過身來的王瑋眼前,緊張得結結巴巴。
另一個男記者見她搶到好位卻一句話都沒問出來,恨鐵不成鋼地白了她一眼,利索地補充:「請問王導這位是你什麼人？」
「早前一直有傳聞說您有同性伴侶,請問是真的麼？」
「上個月您是不是還和stevenkim一同出入過酒吧？」
「您跟說一下您和無線當家小生華辰的關系嗎？」
……
安靖宣一听「早前傳聞」,臉色又黑幾分:什麼早前？是在我之前還是之後？不過隨著一幫娛記如數家珍地曝出王瑋的緋聞史,最初的震驚與氣惱慢慢演變成了絕望,那玉雕般精美深刻的五官再也不見天王氣度,只有一個帶了鸀帽子且無處訴苦的小男人的悲憤與淒涼。
王瑋嘴角冷冷一揚:「這是我私人助理。我只不過跟他交代點事情,大家不要亂猜。」
切,誰信。所有的記者都心照不宣,但還是連連點頭,意味深長地「哦」了一陣兒。從楚天弈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一個記者在筆記本上敲下「金牌導演與私人助理停車場公開擁吻」一行大標題,而且「私人」兩個字還加了雙引號,頓時一口老血就橫行奇經八脈……男人他媽也是有清白的啊……
接下來不管記者再問什麼,王瑋都是一張「老子現在在敷衍你」的臉,客客氣氣地和記者們打起了太極,外交辭令用得蘇然嘆為觀止,直到……親眼目睹安靖宣仰天長嘆了一口氣被經紀人架著走了,王瑋才瞬間收斂了笑容,一個字也不肯多說了。
「走。」
楚天弈「啊？」了一聲,已然跟不上節奏。
王瑋二話不說踹開奧迪車門就坐上了副駕駛座,用眼神示意正在上車的楚天弈動作快點。楚天弈好不容易突破一群記者的包圍,就听見王導的下一個指令:「送我回家。」
楚天弈握著方向盤,嘴角直抽,心想難道這假戲要真做到底嗎？遲疑間,突然感受到王瑋寒意森森的目光:「還是你想今晚被這幫記者分尸？兄弟,哥是為你好,回我家至少不用擔心你家人被騷擾。」
楚天弈一咬牙,踩著奧迪就沖出了重圍,心里不知為什麼飄過一個念頭:
珍愛生命,遠離電視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