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荒深處,血煞宮中。
森冷月輝流瀉而下,鋪滿了整個玉石廊階。柔軟的幕簾垂掛在寢殿外側,透過雪白的紗質,隱約可見一襲欣長挺俊的身影。
門外響起腳步聲,褚清言放下手中書卷,抬起望去。
「怎麼這麼晚了,還不歇息?」
一雙無骨軟臂輕輕從身後環上了他的腰,褚清言長眉緊蹙,下意識地想要掙開,冷不防那女子卻踮起腳尖,在他耳邊呵了口氣︰
「…………莫非,天尊是在特意等奴家麼?」
飽滿酥xiong緊貼脊背,若有似無地在他身上輕蹭,幽香浮動,帶起一種難以言語的魅惑。
褚清言握緊指骨,強迫自己忽略心底厭惡,冷冷道︰
「既然知道,又何須多問。」
案邊明珠閃耀,朦朧的光影投落在女子臉上。
倚姣作媚,面若芙蓉,玲瓏有致的身軀,被包裹在絳紅色緊致皮襖裙中,長度僅至腿處,露出下面一雙白花花的大腿,一頭暗青色的海藻卷發隨意披散,再配上那含春巧笑的勾魂媚眼,果真風情萬千。
褚清言面如冰霜。
蛇姬笑嘻嘻地張臂摟住他的脖子,紅唇似血,扭動腰肢就要向他的唇角上湊。褚清言不著痕跡地偏頭避開︰
「我記得以前曾警告過,不要吻我的。」
「嘖,天尊可真是無趣。」蛇姬听出他話中冷意,有些不甘願地縮回了手,捻著一縷發絲嗔道,「長夜漫漫,孤枕難眠,奴家惦念著你才一片好心,偏你卻這般不解風情。」
說著,便拽了他的衣袖,直接摁倒在寢殿榻上。
褚清言抿唇不語,一頭如瀑墨發散落枕褥,泛起漆黑冷光。
蛇姬跨坐上他的腰,指尖沿著斜襟一路下滑,淺藍色的寬大仙袍瞬間散開滑落,露出里面瑩白平坦的緊致胸膛。舌尖貼上胸前兩點女敕粒,唇齒輕啃,左手順勢探入袍底,自他下月復撫過,握住腿間柔軟。
褚清言皺起眉頭,仰脖微喘。
仙人冷寂,然到底未曾斬斷六欲,蛇姬生性蠱魅,精通房中之事,雖明知對方不願,含舌忝撩撥之下,亦漸有所動。
「我來咯!」
嬌笑落定,蛇姬半撐起身子,扶住他的胯骨,緩緩坐下。
「嗯…………」褚清言指骨收攏,悶哼了聲。
冰涼的天絲長袍褪至腰間,衣襟大敞,下擺撩起,只以一根珠玉絲帶松系腰間,長腿垂落,胸膛起伏,蛇姬伏在他身上肆意縱情。
意亂之際,不禁饜足長嘆,只恨不能同他永遠融為一體。
仙元泄出時,褚清言忽然睜開眼楮,眼底掠過一絲寒光︰
「滾開!」
語畢,袖風一拂,一股強大掌力瞬間迎面襲來,將還癱軟在他身上,粉面潮紅的蛇姬一把甩落地上,腦袋恰好磕到桌腳,淌下一汪殷紅。
白濁溢出,他厭惡地扯過旁邊內衫,隨手拭淨,披衣起身。
「哼,還是這麼不知憐香惜玉。」
蛇姬忿忿不平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美目含怒瞪著他,嗤了聲︰「你當我稀罕你那精氣呢,我要想吃,方才早就把你給吸干了!」
她素來是個狠辣的性子,若想殺他,哪會等到現在?
褚清言一攏亂發,語氣漠然︰
「量你也沒那個本事,」他緩步走到蛇姬面前,伸手捏起她的下巴,冷道,「不要忘記你答應過我的事。」
他的十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力道卻大得幾乎能瞬間掐碎她的鄂骨。
「即使不用你提醒,我也記得!」
被他止住不能動彈,蛇姬懊惱于自己的失策,咬牙哼道︰「不就是要心頭血麼,我給你就是了!」
掌心白光閃過,變成一把彎鉤匕首。
蛇姬握住匕首朝自己胸口劃了一下,幾滴金色的血液流了出來,她趕緊用小碟接了,丟給褚清言︰
「拿去!」
瓷碟青碧,血滴淺金。
褚清言得了心頭血,自眉心仙印中取出一枚靈珠,里面隱隱綽綽漂浮著一縷殘魂,氣息很淡,微弱得幾不可聞。
他小心翼翼地將靈珠捧在掌心,將蛇姬的心頭血滴入。
那血像是有生命般,很快就透過珠壁滲了進去。血水觸及殘魂,迸發出暗紫色的光暈,不過片刻,那原本破碎的殘魂再次聚攏在一起,衰敗之氣稍斂。
蛇妖之血有固魂養魄之能,而這,正是褚清言願意與之苟合的原因。
見魂魄穩定,褚清言終于松了口氣,將靈珠收回袖內,然後將目光轉向旁邊一臉哀怨的蛇姬,神色清冷︰
「下一次取血是什麼時候?」
妄動心血,必將折壽。
蛇姬深知這個禁忌,她雖貪戀仙界之人身上的干淨氣息,卻也不敢隨便拿自己的性命去開玩笑︰「一滴血足夠維持數月,只要沒有特殊情況,半年取一次就夠了。」
褚清言听完,不置可否。
見識過他的厲害,蛇姬自是不敢久留,胡亂穿好丟落一地的衣裙,悻悻地往後退了幾步︰
「好了,現在你想要的也得到了,你我各取所需,也不算是我冒犯了你,既然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夜色已濃,寒露迷蒙。
褚清言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說話,側身讓開一條過道。
蛇姬如逢大赦,忙從旁邊繞了過去,經過他身邊時,忽然听得他淡淡開口道︰「…………這顆丹藥給你。」
掌心翻轉,現出一枚散發著珠白光芒的藥丸。
呃?
蛇姬停下腳步,不明所以地扭頭望著他。
褚清言長身玉立,負手背對著她,一頭墨黑長發長及腳踝,即便是身處血海魔域,卻依舊有種渾然天成的清冽仙姿︰
「天劫將至,這枚仙丹能助你增長百年修為,若是潛心修煉,自可無礙。」寬袖一揚,丹丸落入她手中。
蛇姬撇嘴︰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眉眼輕睨,冷哼道,「施舍?」
「權作償還。」
褚清言抽身離去,頭也不回︰「這樣,你我之間,便兩不相欠。」
蛇姬銀牙咬碎。
洛水河畔,雲影繚繞,檜木成林。
遠處黛青成碧,群山逶迤,蒼峰凌霄而上,銀霜覆雪,一條湍流順著陡崖飛流直下,激起白浪千層。
洛水連綿萬丈,一潭湛藍襯著天端皎月,盈盈生輝,浩瀚清雅。
月色幽靜中,玄楓佇立于露風石上,低頭凝望腳下恆古沉寂的迢迢洛水,眼底倒影著粼粼波光,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昔年初識的那一天。
「喲,小青鯉,你在這干嘛呢?」
洪荒古境,歲月靜止,彼時正值輕狂年少,陌上花開,他重傷誤入此地,湖光山影,忽然瞥見湖底一尾青鯉。
青鱗薄鰭,踏波浮浪,極是美麗。
他干脆俯□,伸手將它輕輕撈了起來︰
「看你游得這麼高興,不如好人做到底,讓我直接炖來吃了吧?」天可憐見,那時他笑容親和,態度誠懇,絕非月復黑之輩。
眼前青光閃過,巨浪滔天,一下子就將他結結實實地淋成了個落湯雞。
水浪褪去,他狼狽地吐出一只河蝦,頭頂水草墨綠。
「切,」
少年憤怒抬頭,剛想破口大罵,一雙系著七彩貝殼腳鏈的如玉赤足,赫然映入眼簾。
于是視線上循,天劫注定。
青衣少女手挽弦琴,微挑柳眉,上揚的嘴角,笑意盈盈︰
「活該!」
玄楓不由扶額苦笑,指尖依稀還殘留著當初鮮血橫流的粘稠感,斗轉星移,物是人非,他開始覺得。
————自己果然是活該。
日暮黃昏,海風輕蕩。
青汐放下手中針線,起身倒了一杯暖茶來到榻前。遞給剛剛睡醒,還面帶倦色的墨發青年,關切道︰
「怎麼樣?」
鳳兮接過茶盞,有些茫然︰
「什麼?」
青汐泄氣,直接探手覆上他的額頭,唔,很好,沒有再發燒,看來靈藥的確有效。
鳳兮眨了眨眼楮,柔軟的長睫輕觸著她的掌心,酥酥麻麻,帶起一股莫名的曖mei。青汐老臉一紅,觸電似地縮回了手︰
「母妃說,服下靈藥之後要好生修養,才能恢復得更快,你為何不多睡一會兒?」
感到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眸望向自己,她臉上熱度不斷飆升。
「…………睡不著。」
左手被人輕輕握住,青汐回過頭去,看著鳳兮將臉貼上她的手背,輕笑道︰「小龍兒,陪我一會兒,好麼?」
對于美男的懇求,青汐象征性地掙扎了三秒,立馬繳械投降。
鳳兮拉著她坐在身邊,卻又不說話。青汐閑得無聊,干脆扯過軟尺,貼著他的腰線來回比劃了幾下。
「你在做什麼?」鳳兮不解道。
「量尺寸啊!」
青汐邊說邊把尺端拉在手里,另一頭沿著他的肩膀往下,大致測量了一遍,隨手在紙上記錄了個數字︰
「前陣子蛟族送來一批上好的綾綢,父王自己用不了那麼多,留下一部分之後,其余的都送人了。」
蛟族擅長編織,這點他也曾有耳聞。
「我這里剛好還剩三匹,」
青汐放下軟尺,重新取過剛才做了一半的長衫,嘟囔道︰
「現在天氣轉涼,你身上總穿著那件天絲金袍,也不怕染了風寒,所以我就琢磨著再給你做一件秋衣出來。」
鳳兮愣住。
看了眼手中的半成品,如今雖然只做出了個大致的輪廓,但效果還是挺不錯的,青汐深感滿意。
「你看,這顏色很合適吧?」
將還沒繡完的衣服披在他的肩膀上試了試,青汐左右打量了番,厚著臉皮道︰「這可是我第一次給別人裁衣呢,費了很大心血,絕對舉世無雙,知道嗎?」
她這樣說完,還特意在‘絕對’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以示珍貴。
鳳兮沉默了一會兒︰
「……………你以前也沒有給白央做過麼?」
啊?
青汐沒料到他會突然問出這麼個問題,條件反射道︰「我為毛要給他做?」
人家那可是騷包無比的狐狸王啊!寶庫里的夜明珠多得都能拿來當彈珠撥拉著玩,哪里還看得上咱這種山寨版土產。
鳳兮微抿了唇,搖搖頭︰「沒什麼。」
香爐中的安神香即將燃盡,青汐站起身來,打算再放一段香木進去。身子剛離開床榻,一雙長臂忽然從背後伸出,用力攬住了她的腰︰
「你要去哪里?」
青汐猝不及防,險些摔倒。
鳳兮抱著她拽回榻上,緊貼在她耳畔的心跳有些不穩,黯淡的眸底掠過一絲慌亂︰
「不要走…………」
青汐愕然地仰躺在他身下,望著他那無神的雙眼,耳邊傳來他喃喃的低語︰
「不要走,再陪我一會兒…………一會兒就好………」那樣偶爾流露出來的,仿佛迷途之鳥般的無措,讓青汐久違的母性再次覺醒。
好吧,那咱就暫時犧牲下,安撫一下美男那顆脆弱的心靈好了。
青汐抬爪在鳳兮背後輕拍了拍,指尖觸及他脊背的那一瞬間,察覺到他逐漸放松下來的神經︰「我沒想走,香快燃完了,只是想要去換一根。」
原來是這樣麼?
鳳兮不禁在心底自嘲于自己剛才的失態,緩緩放開了禁錮她的雙手,側身躺下,背對著她︰「對不起…………」
長發如水流瀉,縱然華貴,卻也難掩一身寥落。
青汐就這麼被他晾在一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處境尷尬。
思考再三,她毅然決定拖了個枕頭依在他身旁坐下,然後伸出一只手探入被中,握住鳳兮略涼的指尖︰
「我在這守著你,等你睡著了再回去,這樣行不行?」
如果這樣還不能讓他滿意的話,那她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解決之道了——總不能讓她跟他擠一個被窩吧?!
青汐思及至此,不由再度心神蕩漾。
鳳兮的身子微微一僵。
青汐以為他不願意,連忙收回手︰
「啊啊,不過你要是不喜歡的,咱也可以馬上閃人的說。」還沒說完,原本離開的手腕倏地被一股力量拉了回去。
修長骨感的十指緊扣住她的指尖,慢慢合攏。
「不,這樣就夠了。」
鳳兮輕嘆一聲,閉上眼楮︰「………………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她說,這是她第一次為人親手裁衣;可是她不明白,這大概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肯為他親手裁衣。
她永遠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