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清晨。舒愨鵡
內設花園外繞出的水泥路上,晨光從天上灑下來,地面上都是兩旁數目橫七豎八的影子,小區院里有很多在晨練的人們,還有牽著小狗的,說說笑笑的。
司徒慎父子倆是其中的一對,同樣穿著運動服,在慢慢的行走。
「爸爸,我們一會兒可以去買油條吃嗎?」小家伙一走一蹦,踩著自己歡樂的影子問著。
「可以。」司徒慎勾了勾唇。
似乎家里沒有女主人在,一下子顯得空落了不少,父子倆醒的都很早,加上是周末的關系,顯得比平時要更蕭條了許多。趴在窗戶上看了半天,小家伙也開始征求著要他帶著去晨練的要求。
「還有豆漿,媽媽說,油條配豆漿才好吃呢!」小家伙一提到吃,兩眼就會冒光。不過提到了媽媽,他開始忍不住脆脆著,「我好想媽媽呀,雖然說她每天都有給我打電話,可我還是想要她快快回來呢,爸爸你也是這樣嗎?」
「媽媽她……每天都有給你打電話?」司徒慎神情一頓,蹙眉看向兒子。
「對呀!」小舟舟哪里看得出大人的心思,點頭繼續著,「媽媽還問我有沒有乖乖噠,我當然很乖啦!」
童音清脆,每一個字都很清晰,他忽然覺得胸腔里很窒悶。
接到她電話說出差以後,問了她的秘書也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出差,就像是那種說走就走的旅行一樣,毫無預兆的。而這兩天,在公司的下屬們,也都會陸續的提到她的安排,他去詢問,可都說時時間不固定,都是秦總主動聯系後吩咐。
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她也並不是離家出走,可唯獨他無法聯系到她。
薄唇扯動,他很是惆悵的低聲,「我怎麼就打不通她的電話……」
「爸爸,是媽媽沒有給你打電話嗎?」小家伙離他近,耳朵又尖。
「……」司徒慎薄唇抿了起來。
見狀,小家伙竟然也沒有再度追問。
只是走到自家所住的樓下時,小舟舟仰起小腦瓜看向他,「爸爸……你和媽媽會不會離婚?」
「舟舟,你為什麼會這麼問!」司徒慎腳步停下,驚愕的看著兒子。
「因為媽媽說……」小舟舟的小嘴唇抿啊抿的,然後低著聲音,「媽媽有問過我說,如果……如果你們兩個離婚,我會不會接受……」
聞言,司徒慎驚在了原地。
喉結滾動,還沒有將兒子的話消化掉,有汽車的引擎聲響起,因為離得近所以眼角余光會下意識的瞥到,熟悉的銀灰色車型讓他將黑眸里的目光凝了過去。
「媽媽——」
小家伙耳朵尖眼楮也尖,一眼就看到了正推開車門要下來的秦蘇。
車上同時走下來的還有兩個人,兩個男人,易江南和邱景燁。
前者還好一些,只是從駕駛席位上繞過來將車門打開,而跟著她一塊下來的邱景燁,整個手臂都是攬著她的腰的。
司徒慎死死的盯著那只手,像是要將上面灼出個窟窿來一樣。
這就是所謂的出差?
「秦蘇!」他扯著薄唇,聲音沉了。
他這一出聲,車邊三人原本凝在跑過來的小孩子身上的注意力,都轉了過來。
司徒慎大步上前,直接目的性明確的伸手,將攬在她腰上的手臂扯下來。
還未等再觸及到她,眼前晃過人影,是剛剛被他扯到一邊的邱景燁,很突然的上前一拳頭揮了過來。
因為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加上始料未及,司徒慎結結實實的接了這一拳,被打的踉蹌了半步,嘴角連帶著臉頰都是麻的。
反應過來司徒慎立即抓住邱景燁的衣領,拳頭揚起直接以牙還牙,卻听到他殺氣騰騰的指責︰「你怎麼做人家老公的!」
話音還未落時,一拳又掄了過來。
司徒慎雖有所防備,但因為他的話晃神了半秒,也還是被他的拳頭蹭到了些。
「景燁!」
倆人這一幕發生的太快,根本來不及反應,秦蘇放下兒子,快步的走到了兩人中間。
「我早就想教訓教訓他了!」邱景燁被她拉開了些,還是活動著拳頭,「應該好好的打醒他,讓他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麼,讓自己老婆……」
「好了,不要說了!」秦蘇眼楮睜大,威懾著瞪著他。
見狀,邱景燁陰沉著臉色,卻也沒有再開口再說什麼了。
「景燁,你今天不是值班,快些回局里吧。」她松了口氣,說完又看向易江南,笑了笑,自然的繼續,「還有江南,謝謝你們順路送我回來。」
看著倆人同樣的欲言又止,然後也都還是很尊重她的轉身離開。
「你……沒事吧?」秦蘇轉過身子,看著他右邊臉被拳頭擦起來的紅,皺眉詢問著。
見他一副要跟邱景燁算賬的表情,她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別,你就當景燁他沒事抽風,而且他也就是個人來瘋,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司徒慎腳步頓住,倒不是听她的話不跟邱景燁計較,而是因為從她手上傳來的溫度,雖然早晨的風有絲微涼,可她抓在他胳膊上的手像是從冰窖里出來的一樣。
此時她離的近,他才看的真切,她好像瘦了一整圈,眉間攏著一抹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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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的沙發上。
醫藥箱放在膝蓋上,秦蘇拿著棉簽沾著擠出來的藥膏,往他俊容上擦紅的地方抹著。
司徒慎看著近在咫尺的她,肚子里擱置了很多的話想要跟她說,可是兒子就在一旁,有些話也沒辦法當著面講出來,更重要的是,他總覺得她有些遠,好像和他隔出了什麼東西來。
說不清,他不知道怎麼形容那感覺。
「哼,我討厭邱叔叔了!」小家伙撅起的小嘴都快能掛油瓶了,很生氣很生氣的掐腰說著,「他竟然和爸爸打架,好討厭!我不會原諒他的,哪怕他給我買再多的好吃的和玩具,我也還是要討厭他!」
見她皺了眉,司徒慎搶先了一步對著兒子說,「舟舟,這是大人間的事。」
「爸爸,你有沒有很痛?」小家伙仍舊撅嘴,湊過去關心。
父子倆你一句我一句的,在快要退卻的晨光里顯得格外安寧。
秦蘇壓了壓心里的澀,拍了拍兒子的小肩膀,「舟舟,你去樓上換身衣服,今天周末,爸爸媽媽一會兒出門時送你去太女乃女乃那玩一天,好不好?」
「好呀好呀,我也想太女乃女乃了呢!」小家伙一听,立即點頭。
「快去吧!」她彎了彎唇。
小家伙領命,立即搖晃著小往樓上跑,一會兒身影就消失了。
「司徒慎,你今天沒事吧?」轉回目光,她嘴角彎起的弧度不變對著他。
「嗯。」司徒慎一怔,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那送完舟舟,陪我一天吧。」秦蘇笑容更深了,聲音柔柔的。
「……好。」喉結動了動,他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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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大校園。
黑色的卡宴停在入口的車位,倆人從門口一路往里面走,陽光在彼此身上都渡了層柔和的橘。
「司徒慎,今天別提季雨桐,也別提任何人,就我們兩個獨享,行嗎。」
將兒子送到老宅,上車重新出發時,她看著他的黑眸,這樣對著他說。
她似乎最近不怎麼穿高跟鞋了,沒有那種清脆的 噠 噠聲,和他站在一起,矮上了許多,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剛好能看到她上揚的嘴角。
胳膊挽著他的,整個人都靠了過來,緊緊的貼著,影子里都沒有任何縫隙。印象里,她雖也會這樣主動的貼近,卻很少像是今天這樣,小鳥依人。
心,被浸
泡的軟如棉絮,可又伴隨著一種未知的不安。
「這里你沒來過吧,是我的母校,就在前面那個十字路口,我還在那摔過個狗啃泥!」秦蘇伸手指著前方,似乎是真的想到了狼狽記憶,她笑的很窘。
司徒慎薄唇動了動,繃住了笑。
秦蘇挽的他真的很緊,這個時間有下課的大學生,抱著書本在圖書館和宿舍間回走,一旁場地里還有籃球落地的聲音,一切都曾跟她長久以來想象的一樣,想和他漫步在大學校園里。
校園里每一個角落都重復走了兩三遍,她不停的在說,有些話甚至也重復了兩三遍,和平時有條不紊不一樣的太過明顯了。
當太陽都變得不再濃烈,一天都似乎就要這麼過去了。
她微微仰著頭,凝著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秦蘇,到底怎麼了?」司徒慎終于按捺不住的問。
她就在眼前,很輕松的觸手可及,可莫名的慌墜卻不停的在擴張。
那種感覺,很不好。
「沒怎麼啊。」秦蘇眨著眼楮,表情自然。
「你不對勁。」他薄眯著黑眸,凌厲的指出。
「我其實是從來沒有跟人道別過。」聞言,秦蘇垂了垂眼楮,低聲的說。
表情緩了緩,她才又抬起了眼楮,雙唇蠕動,「跟不要我的媽媽也沒有過,跟離開的爸爸也沒有過,可是和你——我想要好好的道別。」
「道別……?」司徒慎愣住,心髒驟緊。
秦蘇眼瞳不動的看著他,好半天,聲音低的像是從嗓眼里發出來的,「對不起啊,我一直想跟你說這句話的。」
司徒慎瞳孔微縮的看著她,感覺喉嚨也在慢慢變緊。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其實都是強求不來的,尤其是感情這個東西。但當時我想不通啊,可能是太年輕了太執念了吧,想要的從來都不會輕易的放過。總覺得你讓我好心動,簡直就是我的願望……既然那麼喜歡那麼想要嫁給你,為什麼就不能和你結婚呢?」她緩緩的繼續說著,最後的一句更像是在自問自答,笑的情真意切。
「當時你說要和我取消婚禮,我真是又慌又驚。懷了舟舟是一方面,可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不想放手,明明就要屬于我的東西,怎麼可以輕易拱手他人呢。所以我才拆散了你和季雨桐,逼走了她,又找上了女乃女乃,如願以償的嫁給了你。」
說到這里,秦蘇頓了頓,嘴角彎彎,聲音比剛剛還柔了幾分,「所以……對不起啊。」
電視和小說里都一樣,壞心的女配不會得到幸福,果然現實生活里也是這樣的。
她覺得深深的無奈和無力。
「秦蘇……」司徒慎發出艱澀的聲音,心中忐忑。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多麼的不情願,對這樁婚姻有多麼的不滿意。我也最討厭那種被人逼著的感覺,簡直恨死了,我真的能理解婚後你所有的氣和怨,而且我也真的開始後悔了。」
秦蘇還在繼續說著,笑容逐漸變得苦澀了起來,聲音越發的輕︰「結婚第一個月時,你就提出過離婚,將協議書也給了我,表明了你多想結束這段婚姻的決心。半年的時候,你又提過一次。第二年春天的時候,有天晚上你喝醉了回來,也提過一次。第三年……」
司徒慎听著她陸續在說,腦袋里像是有無數的小蟲子飛了進去。
他記不清,甚至懷疑,他是否真的有提過那麼多次。
可她又為何每次都記的那麼深刻,是因為……太傷了嗎?
「我好像好過分,一直很自私,用婚姻綁架著你。你提過那麼多次的離婚,是多麼想要從這樣的枷鎖中解月兌出來啊!所以,司徒慎……」秦蘇說到這里停了下來,剛剛別過的眼楮重新看向了他。
那雙眼角微微上挑的眼楮,正一瞬不瞬的凝著他。
她的目光越發刺眼,司徒慎有些驚慌失措,掌心里好像冒了汗,洞悉了心底的那份恐懼。
秦蘇揚唇,笑了笑,眼里神色仿佛是過盡了千上萬水的坎坷。
 
「好吧,我同意離婚。」
司徒慎呆滯在了原地,繃著的那根線……
斷了。
(修修改改了很久,總覺得想將秦蘇那種從心底的無奈到無力再到放手的感覺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