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神蘇爾消失了,太陽卻照常升起;月神安塔娜沉寂了,月亮還高懸在天空。
當月神隕落時,元素之力無須祭祀亦可被感知;自戰神敗亡後,斗氣不必祈禱也能噴薄而出。
敢問那虛空中的神秘存在,究竟是主在庇佑著迷途的羔羊,還是諸神在玩弄愚昧的凡人?」
——《無信者手札》
雷克斯「啪」的一聲合上了手中泛黃且破損的手札,忍住將它焚毀的沖動,小心翼翼地拉開書櫃的暗格,將它放回了原位。
這已經是雷克斯今天第三次取出這本驚世駭俗的筆記。
他是在中午清理書櫃時偶然發現的這本小冊子。被撕掉大半的封皮上詭異的表征符號,觸目驚心的猩紅s 字跡寫就的序言,泛黃的紙張和書頁上霉斑的腐朽氣息——這一切都帶有著某種神秘而致命的吸引力,誘使著這個充滿著旺盛好奇心與求知y 的十四歲少年慢慢將之翻開。
每次目光落到那一行行模糊的字跡上時,雷克斯都不免有種心驚肉跳、直y 奪門而出的沖動。那一句句大逆不道的質疑,那一條條荒誕不經的結論,無不旗幟鮮明地昭示著其原主人的立場︰異端,無信者,乃至逆神者!
逆神者,這是多麼可怕的字眼!尤其當雷克斯還是一名神甫而非普通信徒的時候——雖然只是候補,因為他才剛剛進入神學院學習。
這半年來所受到的神學教育告訴他︰這些都是異端用來迷惑人心的言論,是邪惡的魔鬼用來誘使罪民墮落並沉淪的玩物,是對至高無上的主的大不敬,是罪大惡極且荒謬絕倫的瘋人囈語。然而心中那股莫名涌動的渴望卻驅使著他,一頁頁地翻開了這個邪惡的小冊子,沿著那個詭譎的思路,去發散地思考那些大逆不道的東西。
「我一定是瘋了!」雷克斯艱澀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四周寂靜得有些嚇人,他仿佛都能听到胸膛里心髒砰砰直跳的聲音,「如果被發現,我一定會被當成異端,綁在火刑架上活活燒死的!一定會的!」
「更何況,質疑神靈的權威,褻瀆主的榮光,這,這簡直……」剩下的半句話卻咽在了雷克斯的喉嚨里,不知怎麼的,始終也說不出口。
又過了好半晌,雷克斯才從顫栗中緩過神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目光又掃過眼前書架上的一排排書籍,選了本《福音書•出末r 沼澤記》,又隨手拿了幾冊相關文獻,一一放好標記板,這才轉身離開了這間位于閣樓上破舊寂寥的藏書間。
雷克斯從閣樓上下來,外面的天s 開始昏沉起來。
「該死,今天的晚餐,安妮和里奧一定餓壞了……」想到自己因沉溺于那些異端邪說而耽誤了給年幼的弟妹做飯,雷克斯懊惱地抓了抓頭發,趕忙先回自己在二樓的房間,將手中的書籍文獻快速碼放好,然後快步走下了樓梯。
廚房里,才五歲的弟弟里奧正小心地烘烤著白面包。隨著面包的翻轉,空氣中開始彌漫出淡淡的麥香。
見到雷克斯從樓梯上下來,里奧湛藍的眸子一亮,抬頭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哥,你功課溫習完了?再等會,晚餐馬上就好,今天有美味的白面包哦……」
雷克斯笑了笑,走上前去揉了揉里奧金s 的頭發,接過他手中的活計︰「不是說讓你到時間了就去閣樓上叫我麼,怎麼自己動起手了……你姐姐呢?」又望了望手中考得焦黃酥脆的面包,「對了,這是哪來的?」
這兩年家里一直過得比較艱苦,常年靠劣質的黑面包和難吃的土豆度r 。他這次從神學院帶回來也都是能夠保存的肉干和蔬菜餅,並沒有白面包這種「高級」的口糧。
「面包是去教堂里領的,今天那里一直在給窮人布施呢,杜莎姐姐見我是個小孩子,還多給了我兩個呢。」里奧聞著面包漸漸濃郁的香氣,咽了咽口水,「安妮姐姐還在那里排隊,應該可以再領一次。」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老神甫們發現我們兩個都去排隊了,不過沒戳穿……」
「你這孩子,怎麼不跟大哥講。」雷克斯聞言沉默了一下,眼神黯了黯,將考好的面包往里奧手中一塞︰「你先吃著,我去排隊,把你姐姐替回來……」
「大哥不要去!」里奧顧不上香軟的面包,一把抓住雷克斯的衣角。
雷克斯詫異地望著里奧,以為他是擔心自己去領不到布施的物資︰「怎麼了?往常不也是我去教堂那邊領東西的麼?我跟神甫們都熟得很……」
里奧咬了咬下唇,下意識地搖搖頭︰「不行!安妮姐姐說你在神學院讀書,很快就能成為一名神甫,變成上等人了,再去領取布施會不體面的……」
「里奧!」雷克斯眼楮一紅,一直壓抑著的酸楚再度涌上心頭。自從父母親去世之後,自己沒能照顧好年幼的弟弟妹妹不說,還反過來讓他們為了自己那虛偽的所謂「上等人」的體面著想,真是沒用。
這麼想著,雷克斯拍了拍里奧的腦袋,安撫道︰「里奧听話,你先吃,哥哥很快就回來!」
里奧低著頭,倔強地拉著雷克斯的衣角不松手。雷克斯扯了幾下,沒拉開,只得無奈了嘆了口氣,索x ng將里奧抱在懷中,不顧他孩子氣的掙扎,快步走了出去。
大街上的行人很多,手里都多少提著些東西。教堂所在的街道盡頭拐角處此時還擠滿了人。眼前的這些估計也都是剛從那兒回來的。
見到雷克斯抱著小里奧出了門,來往的行人紛紛跟雷克斯打著招呼。
「小維克多先生,下午好啊!」這是往來不太密切的鎮民。
「雷克斯,好久不見,什麼時候回的啊?」這麼打招呼的多半是一起長大的小伙伴。
「小子,可算回來了!在阿弗萊斯過得還好吧?那可是我們托勒姆郡的首府,可不比卡托鎮這個小地方!」這樣拍著雷克斯肩膀跟他寒暄的則大多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們了。
維克多是雷克斯的姓氏,加上因考入神學院而被賜予的教名,雷克斯的全稱是亞倫•雷克斯•維克多。鎮上關系親近的人會叫他雷克斯,而關系遠一些的則因為他考入了神學院,以後將成為一名神甫的緣故,自然地劃分出了等級的界限,只稱他為「小維克多先生」。
畢竟在這個主的聖輝照耀一切,教權凌駕皇權貴族的時代,即使是一名不懂任何超凡力量的神甫,地位也猶在許多騎士老爺之上。
「約翰大叔,您最近身體還好吧?」
「比爾,好久不見,听說你跟南邊村里子的麗莎小姐訂婚了?」
「喬爾叔叔、蘇珊阿姨下午好,我在那邊過得還好,讓您擔心了……」
雷克斯抱著里奧一一回應著熱心的街坊鄰居們。
兩年前維克多夫婦死時,雷克斯才十二歲,妹妹安妮才九歲,小里奧更是只有三歲。
家里的房子遵從維克多夫人的遺願不能出租,雷克斯一個半大的孩子,父母還在的時候光顧著暢游書籍的海洋,沒來得及學一門賺錢的手藝,又帶著兩個小不點,僅僅靠著父母死後鎮上發的那一點撫恤金,哪能養得活?更何況還有各種零零整整的稅務要上繳,沒多久家里就窮得揭不開鍋了。
還是多虧了這些善良的人們熱心地幫助,再加上鎮上鐵匠鋪和裁縫店的老板給雷克斯和安妮提供的幫工工作,兄妹三人這才適應了沒有父母照料的d l 生活,慢慢掙扎著生存了下來。但事實上直到雷克斯半年前考上阿弗萊斯神學院,每個月都能從教堂領取一些補助,家里的情況才真正開始有所好轉。
街坊們對自己的照顧與幫扶,雷克斯都一一銘記在心,因而對他們有著一種特別的親近。他曾經不止一次發誓並暗暗下定決心,若是自己以後出息了,一定要努力報答大家的恩情。
「喲,小里奧又撒嬌了,還要哥哥抱~」一路上走走停停,踫上了熟人總要聊上幾句,里奧在街上也是討人喜歡的孩子,自然免不了有鄰居跟他開起了玩笑。
里奧窩在雷克斯的懷里,听著大家拿自己逗趣,很是別扭地掙扎起來︰「哥哥,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雷克斯見他滿臉通紅,在自己懷中扭來扭去的樣子,不由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腦袋︰「別鬧,就你那小短腿,要走到教堂得什麼時候?」說著掰了一半面包塞在里奧嘴里,「你先吃著,另一半留給你安妮姐姐……」
旁邊鄰居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整個小鎮都仿佛洋溢著輕松和諧的氛圍。
前方街道的盡頭的轉角,卡托鎮唯一的小教堂沐浴著絢爛的晚霞。
教堂外等待布施的隊伍排得很長。落r 的余暉下,每個人臉上都閃爍著快樂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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