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公司大樓一樓的專屬休息室，王競奧雙手背後，神情冷漠孤傲，站在落地窗前。
他冷眼看著許多前來應征的人，紛紛走過他刻意弄倒的公司旗子，然後視若無睹地趕往考場。
這些人是真心想進他公司工作嗎？
此時特助蕭子萬敲了兩下門板後，推門進來報告，「老板，面試五分鐘後開始。」
「知道了。」王競奧頭也不回，只淡淡應了一句。
面試，早就開始。
這次面試他不會親自出面，采取一面處理公務，一面遙控面試的方式進行，大致上放手讓經理們去做，除非有特殊情況，才會讓經理代替他發問。
他看著倒下的公司旗子，臉色陰沉，正打算轉身上樓時，一個慌慌張張的身影快速從旗子旁奔過。
王競奧抬起手，冷臉看眼手表。
這家伙再不跑快一點，肯定趕不上面試，到時候別說加入他公司，連被面試的機會都沒有。
就在他不抱希望，微側過身時，那個有點熟悉的身影猛踩煞車，呆呆站在原地，不前進也不後退。
那家伙是中暑，還是突然發神經？已經快遲到了，還有美國時間站在原地冥想？
當他思緒剛轉到這里，就看見那抹身影飛快沖到旗子旁邊，把整根旗子拿起來，狠狠插入花圃泥土里，還彷佛怕不夠穩固似的，雙腳微張，用力把旗子硬是往土里轉了幾圈後，才拍拍手，滿意地點點頭。
看著對方稱不上優雅的動作，王競奧低笑出聲，嘴角向上微揚，看來自己想栽培的特助人選已經出爐，沒有必要遙控面試。
他拿起室內電話，直接下令。
「每一位應征者，面試的最後一個問題。」他要把剛剛那個人找出來。「為什麼把旗子立起來？」
這是哪門子鬼使神差？
王競奧坐在位子上，看著手中的面試資料，能夠回答最後一個問題的人，沒有意外的，只有一個人。
公司的旗子，就是一間公司的精神象征，就像房子是一個家的象征一樣，我不可能看著家里亂糟糟，卻不動手整理一下，所以看見公司旗子倒了，我也很自然想要伸手扶一把。
視線往上移動，這已經是這一星期以來自己數不清第幾次看這份資料。應征者︰觀芢妃。
居然是她？
內線電話響起，王競奧按下通話鍵。
「老板，為期一星期的新職員訓練與分發已經完成，我跟觀特助也移交完工作了，我訂了今晚十一點的飛機前往科隆，預計明天就可以開始整頓分公司。」蕭子萬的聲音沉穩傳來。「請問您要現在見觀特助，還是明天早上再讓她進去跟您踫面？」
「請她進來，你可以先下班回家整理行李。」王競奧下令。
「好的，老板。」蕭子萬遲疑了一下，在王競奧皺起眉頭的前一秒，嗓音里有努力壓抑的激動情緒，深呼吸口氣後，再次開口，「謝謝老板給我這次機會，過去德國後，我一定會好好努力。」
「我只是把對的人，放在對的位置上，要謝，就謝謝你自己的能力。」王競奧語氣始終平靜。「讓她進來。」
感覺電話另一頭不尋常頓了一下，才傳來聲音——
「是。」蕭子萬這一聲回答堅定又響亮。
很快的，門板傳來「叩叩」兩聲敲門聲。
蕭子萬連他喜歡簡潔有力的敲門聲，也告訴她了？
王競奧嘴角一撇，不用喊請進，對方只需要等兩秒鐘後，就可以自行開門進來。
這是他的規矩，方便自己跟特助行事的規矩。
觀芢妃抱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深呼吸口氣，然後推開門，抬頭挺胸、昂首闊步走進听說有上百坪的老板辦公室。
說起來有點吊詭，自己出入這棟大樓已經整整一星期，卻始終沒有真正見過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老板。
前幾天跟大家一起上課、學習，後幾天蕭子萬突然出現，把她跟另外兩位新進員工帶在身邊，教他們好多東西。
于是，公司里開始飄著他們三位是準特助候選人的謠言，從未斷過，真是流言惑眾。
她覺得謠言就是謠言，雖然來應征的時候，早知道有可能被分發到大老板身邊，可是她總覺得自己頂多就是設計師，再不然就是設計助理，特助這個職位，她連想都不敢想。
她沒有困惑太久，幾天後宣布大家的職位時，她居然雀屏中選，成為大老板身邊的特助。
听說是老板親自選出三人進行特訓，然後由實際相處過後的蕭子萬決定，最後老板再點一下頭，這件事就這樣敲定。
芢妃目不斜視，直到站定在象征權力的辦公大桌前，甫抬頭，霍然瞪大雙眼，驚呼，「是你？！」
怎麼會是他王競奧威冷哥！
一開口，她馬上抬起左手遮住自己嘴巴，背脊冷汗狂流。他居然是自己未來的頂頭上司？！
想想她之前對他說過什麼？嚴格，還是不近人情？該不會兩個都有吧！禍從口出果然是老祖宗留下的至理名言啊。
王競奧見她毫不掩飾的反應，緊繃整天的情緒宛如干縮茶葉落入溫水之中，徐徐舒張開來。
「還記得我？」他往後一靠，放松下來的身體交由大皮椅支撐。這是他第一次在辦公室里完全放松下來。
「你是撿到我二姊手機的王先生。」她心里暗自叫糟，輕咬下唇，小心謹慎地看著他。「老板，我不知道……」
「在公司，你我是上司跟下屬的關系，我不喜歡公私不分。」他一絲不苟表明，唯獨眼底有抹不易察覺的興味。
「是，我一定謹記在心，謹記在心。」芢妃低下頭，想到自己剛剛還喊他王先生，真是大不敬啊。
幸好沒把自己給他取的小外號「威冷哥」喊出口。
「但我們也不單單只有這層關系，對我來說，你同時也是‘說話直率’的朋友。」王競奧看著她微微泛紅的圓臉，嘴角不自覺上揚。
她似乎很容易臉紅。
「說話直率……」她嘴角抽搐著，這話听起來怎麼這麼恐怖啊？「……的朋友？」他們是嗎？
芢妃用力咽了咽口水，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始終在自己身上，強烈氣勢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一股熱氣像團雲似的緩沖上臉頰，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臉上一定一片羞紅，這也是她遲遲沒有抬頭的原因。
她屬于那種很容易臉紅的人，不管是尷尬、害羞、覺得困窘，甚至連說謊的時候都會臉紅，這點讓她覺得既困擾又生氣。
感覺好像被自己背叛了……
彷佛嫌她壓力不夠大似的，他又問出一句冰冷問話——「不屑交我這個朋友？」
這還得了？
芢妃震驚抬頭，雙手在胸前掮得比轉速最強的電風扇還要快，心里不斷回蕩著要死了要死了的吶喊，臉上堆起滿臉笑意。
「不是，絕對不是，你是老板，我是員工，」左手比了比他，又比了比自己，臉上笑容更加燦爛。「感覺比較像我在跟你攀關系，怎麼會是我不屑呢？」
王競奧神情淡漠，靜靜端詳著她。要不是意志力夠強大，他早就笑出聲音，無法淡定點點頭，像在贊許下屬完成一件工作般開口，「很高興我們達成共識。」共識？
她的頭彷佛被榔頭K到，小幅度歪向左邊。什麼共識？
「在公司，請公私分明，下了班我們就是朋友。」見她做出可愛的痴傻樣，他忍住笑，沉穩嗓音將她半飄離的思緒一把拉回。「或者你覺得嚴格又不近人情的男人，不夠格當你朋友？」
他再次精準投下一顆原子彈。
芢妃露出彷佛被炸彈炸到的驚嚇表情，雙手護在心髒位置，一顆心宛如秋之落葉緩緩飄落。
「老板，先前是我……」她焦急的想要解釋。「下班了。」他卻飄出一句不相干的話。
她頂著滿頭霧水，勇敢發問︰「什麼？」
「六點三十一分，你已經下班了。」「王先生……」
「你都是這樣叫你朋友？」他流暢輕巧地接著說完，氣定神閑看著她表情瞬息萬變。「請叫我競奧。」
忍不住滿腔笑意的嘴角，正徐徐往上彎。
「競、競奧……」她覺得喉嚨好像被東西梗住，好難發音喔。「上次在餐廳說那些話，只是、只是一時有感。」
他抬手遮住嘴角，低笑出來，跟著重復一遍，「一時有感？」連這種鬼話也能說出來，看來她真的很在意啊？笑意一點一滴浸染入他眼楮里。「我個人倒覺得十分中肯，芢妃。」
「沒有的事，絕對沒有的事。」她抬起雙手，又開始模仿電風扇葉片。為什麼她總覺得他眼底有可惡的笑意啊？錯覺越來越嚴重了……
「還習慣新公司？」王競奧轉個彎，再次出招。
此話一出，芢妃立即陷入野生動物級別的警戒備戰狀態里。喔，喔，有陷阱。
「這是老板問的，還是朋友問的？」芢妃聰明問完，心驚膽顫注視著他臉上的表情。
「有差？」學乖嘍，小白兔。
他點點頭，果然是自己跟蕭子萬挑中的人選，學習力不錯嘛她。「如果是老板問的，我會回答一切都超棒的，公司福利有夠贊，中午有豐盛的午餐，全天候現磨咖啡超好喝，還有無限量供應的點心超人性化。」她笑得眼楮都快看不見。
「听起來很狗腿啊。」他低笑開來，一抹融合陽剛與紳士的魅笑，淡淡浮現在他臉上，感覺好像費翔那種東西合璧的貴族式淺笑，但也揉進五分金城武大明星式的灑月兌淡笑。
看著他臉上放松的微笑，她的心突然大造反，瘋狂「評評評」跳個不停，原來他真心笑起來這麼有魅力……
心里頭的小鹿們，請乖乖的啊，你們現在集體開轟趴的地點，可是她脆弱的心吶∼
「如果是朋友問的，後半段原封不動就可以，午餐一餐要六十元這部分，我就用不著了。」芢妃看著他，緊繃情緒慢慢放松下來，話也變得比較敢講。
「不好吃嗎？」
「不是，但我可以做出比蔚房更棒的餐點，而且一餐花費只要——」她亮出三根手指。「三十元喔。」
看著她多少帶點驕傲的表情，和在半空中的三根縴白手指，王競奧再次低笑出來。
「雖然我說下班後可以把我當朋友，但沒料到你放得這麼開。」他失笑搖頭，態度有幾分縱容。
「咦！」她嚇得當場石化，頭頂飄來一大片烏雲。
這是哪招？
「開玩笑的，以後繼續保持。」他收回視線，胸腔裝滿愉悅，準備重新投入工作里。「你可以下班了。」
「老……」話說一半，瞥見他冷冷挑高右眉，她抖了一下，把冒出口的話硬生生改了詞。「……競奧，你還不下班嗎？」
他要直接加班，不吃晚餐？這樣好像對身體不是很好。
再說了，老板不下班，她這個小小咖特助，可以先溜下班，天底下居然還有這款好康？他到底是個怎樣的老板大人啊？
王競奧渾身僵了一下，幾秒鐘後，才有辦法緩緩抬頭，把目光投注在她閃耀著關懷的雙眼。
這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問話，他心里很清楚，但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從來沒有。
他喉嚨緊了緊。
「芢妃，」他表面維持完美鎮定，喉結卻緊張地上下滾動了兩下。「謝謝你的關心。」
听他語氣冷靜的說著話，猜想他可能不高興，她連忙慌慌張張的開口解釋，「呃……我沒有要羅哩巴唆什麼，只是隨口一問，不是故意，下次一定不會這麼魯……」
听了半天，他最後才弄懂她想說什麼，扯唇失笑，輕輕拋出一句話，「我喜歡師的隨口一問。」
芢妃再次狠狠石化！
她張大嘴巴，愣愣看著他幾秒鐘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閉緊嘴巴，咬了咬下唇，吶吶開口。「那我……咳……先、先下班了。」
「嗯。」他臉上笑容很輕淺，卻很真心。
原來真心的微笑，心里頭會覺得暖暖的。
看著她快速往門板移動的身影，在自己意識到之前，王競奧出聲喊住她，「芢妃。」
她頭頂著一個大問號，轉過頭，恍惚的「啊」了一聲。
他靜靜看著她有點搞笑的圓臉，心口那一丁點溫暖慢慢往外擴大。「以後喊我名字不要加老字。」
芢妃心里的小人狠狠滑了一跤！
「呃……下次改進，一定改進。」她一面說，一面快速往門外移動。
王競奧一直目送她直到她關上門板為止，這是他跟一般男人不一樣的地方，真心想要的，他不會回避。
砰。門板被輕輕關上。
他放縱自己微微一笑，回想她溫暖的微笑，兩秒鐘後又神情冷肅，全神貫注投入工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