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曲折的小路,是通往村子里唯一的一條通道,僅有兩米五寬,靠山而建,左側便是濃霧環繞深不見底的懸崖,兩輛牛車的車夫是京城郊外土生土長的平原人,此刻一看到這麼驚險的山道,頓時就雙腿哆嗦打退堂鼓了。
一趕車的李老頭望著下方的懸崖,艱難的狠狠吞咽了一口口水後,這才鼓起勇氣說道︰
「老……老將軍,此路實在是太艱險了,小的從來都沒有駕車走過的經驗,真的不敢在貿然前進了,我把這一段路的車資還給你們,還請你們另外乘坐有經驗之人的車子吧!」
周老太太一听此話,頓時就炸毛了。
「這可不行,你們收了錢,就得把我們平平安安的送到家,你這半路撂挑子算哪門子的道理?」
清瑤望著這險峻的山路,心中其實也在打鼓,對于老李頭苦衷,她還是能夠理解的,畢竟對方都表明了沒有走過這中山路的經驗,若是強求的話,到頭來不僅害了別人,更是害了自己。
「老夫人請見諒,此路確實非常艱險啊!老將軍,我們把游醫提前預付的車資退換一些給你,若是你們實在是找不到牛車,我們可以替你們在五里外的小鎮上給你們找個有經驗的車夫過來……」另一名車夫也趕緊附和的說道,同時還主動提及替他們尋找別的車輛。
老將軍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沒有氣也沒有怒,反而很是感激的朝著兩名車夫笑著揮了揮手安撫著︰
「兩位老弟客氣了,這路確實是一般人都不敢駕車的,你們有顧慮也是正常的,多謝你們一路來的照顧,至于車資什麼的就不用退了,這里距離家中也不算太遠,走走也就回去了。」
兩名車夫老實忠厚,被夏老爺子這話一說,頓時就羞愧的兩張老臉通紅,很是無措的搓著雙手,李老頭把身旁的另一名同伴給拉到一邊,然後低聲嘀咕了幾句後,這才轉過身說道︰
「老將軍可別這麼說,沒有把你送到家,本就是我們的不對,怎麼還能佔你的便宜呢,這車資確實應該退還一部分的……」
說完之後,兩人便分別把握在手中之前游醫給他們的二兩碎銀子強硬盡數塞進了夏定邦的手中。
其實他們兩人這二兩銀子,在听到游醫說護送昔日的驃騎大將軍會老家之時,兩人原本是不願意要游醫的銀子,可是無奈游醫見他們不收錢一副很不放心的樣子,兩人只得暫且收下,決定等到老將軍到家只是,就當一片他們回報老將軍的一點心意,只是沒想到卻還沒有附送到家,就出了這變故。
「你們這是干什麼?就算是退還車資,也用不了這麼多,趕緊拿回去。」
夏定邦一看就明白了兩人的心意,只是這一路走來,兩人自帶干糧不說,更是頓頓風餐露宿沒有好好休息過,可是卻沒有半句怨言,這已經很是難能可貴了,所以夏定邦堅決的不願接受,從窮人走過來的他,知道養家糊口的不易和艱難。
「老將軍,這是我們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冬天馬上就要到來了,總得有點準備不是……」李老頭強硬的把銀子退了回去,語氣很是感嘆的勸阻著。
不待夏定邦反應過來,便朝著夏定邦很是恭敬抱拳告辭,然後轉身上了牛車揚長而去。
「喂,你們……」周氏見兩人轉身上了牛車的,頓時就不干了。
「閉嘴……兩位老弟,多謝你們的一番心意,我夏定邦定不會忘記的,這段路我們走回去就成了,不用在找牛車過來了……」夏定邦呵斥了周氏後,便對著剛走不遠的兩輛牛車車夫高聲道謝喊道。
清瑤只看到兩個車夫憨厚的回頭朝著她們揮了揮手,這才繼續上路。
「仗義多為屠狗輩,負心盡是讀書人……」清瑤忍不住感嘆的低聲呢喃了一句。
夏定邦望著手中拿兩錠碎銀子,感覺此刻手中這四兩銀子,重得好似千斤般的沉重,听到這一路來懂事成熟了不少的孫女說出如此有感悟的話,心中很是欣慰,同時也感到很是惋惜。
惋惜她居然不是個大小子……。
「祖父,我扶你走吧!」清瑤看著神情復雜的祖父,心里隱約已經大致的明白了祖父內心的想法,忍不住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祖父沒事,有你這聰明小腦袋瓜想出來的拐杖,祖父雖然瘸了一條腿,但是用這拐杖還是能自由走動的,咱們趕緊走吧!爭取早點到家整理一下,晚上就能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一覺了……對了,這個銀子你揣好了,到家了你看著置辦些日常用品……」夏定邦很是慈愛的模了模清瑤的腦袋,很是自豪的夸贊著。
清瑤對于祖父的夸贊,很是‘羞澀’的笑了一下,然後二話不說的接過銀子小心的揣好,一旁的周氏看著這老頭子簡直就是把這小丫頭片子放在全家人的第一位,心里那叫一個難受,那叫一個憋屈啊!
可是卻又不敢再次公然的反駁老頭子的決定,只得低聲嘀嘀咕咕的發發牢騷泄泄氣。
夏定邦對于清瑤的看重,不僅僅只是讓周氏心里有想法,同樣作為兒子的夏子安以及長孫的夏清遠,心里也同樣難受不已。
即為姐姐的一路來的能干所折服,所欽佩,可同樣也心中酸澀,愧疚,嫉妒不已,這是一種很是復雜矛盾的心里想法,這些清瑤雖然透過一路來的觀察有所發現,但是卻沒有出言開導以及勸慰,因為她想讓他們自己想通,自己主動成長起來,只有一個人的心里想要變強了,那麼,那人才會真的變強。
一家人相互攙扶著,看似並不遠的距離,卻讓他們走走停停了大約一個半時辰,同時,一家人也從夏定邦的口中得知,這條唯一通往村子的路,還是十多年前夏定邦扶靈回鄉只是開闢出來的,一家人好不容易這才走到了村口。
一跳寬廣的河流,從兩邊的山腳下緩緩流淌而過,山腳兩邊都住著人家戶,屋子全都是用木板建造而成,屋頂是用茅草遮蓋著,入眼望去,沒有一家人的房子是用磚瓦修建而成,畢竟這個村子里,距離外面市集甚遠,山多地少可耕種的土地少,糧食種植自然也就很少,再加上這里除了山多就是樹木最多的先天條件,所以這個村子里的人,祖祖輩輩,就都用是木材來蓋房子。
伴隨著越往里面走,一副山區農家生活的景象便出現在眾人的視線內,雞鴨的叫聲,看家狗的警告聲,孩童追逐的歡笑打鬧聲,婦人偶爾的呵斥責罵聲聲聲匯成一片。
正在河邊洗衣服的珍娘看到清瑤一行人後,趕緊讓身旁的兒子狗娃回村子通知村子里的眾人,並厲聲的質問道︰
「你們是誰?為什麼到我們村子里來?」
清瑤知道,雖說古代人淳樸善良,但是有一點別忘記了,深居山中的農民,對于陌生來客還是很排外很戒備的。
「大嬸子,我們是村頭夏家的人,從京城回來的……」清瑤一路上從祖父嘴里得知,她們一家住在距離深山最近的山腳下,便主動開口表明來意。
珍娘一听,臉色眨眼間,頓時就不知道變換了多少種,有欽佩的,有鄙夷的,有好奇的……
「夏家?你是說那個出了個大將軍的夏家?」珍娘有點不確定的再次問道。
「嗯,正是。」
正當珍娘還想繼續問下去只是,村子里頓時走來了一大群老少爺們,好一些手中還拿著正在勞作的用具,一個個氣勢洶洶的便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當夏定邦看到人群最前面滿頭白發的里正之時,頓時就激動得渾身哆嗦了起來。
「黑熊……。」
里正听到這村子甚少有人叫他的綽號之時,頓時兩道濃眉一皺,眼神有點不大好的黑熊剛想看看清楚究竟是哪個吃了豹子膽的人膽敢叫他的綽號之時,沒想到卻看到一個撐著個奇怪木頭且腿腳不便的人影朝著他踉蹌的激動走了過來。
「死……死狐狸?」里正黑熊有點不確定的顫聲激動確認道。
「你個熊瞎子,沒想到這麼多年,你還沒有把老子忘了……」夏定邦三兩步的走過去,狠狠一拳砸在對方那有點微微佝僂的寬厚肩膀上,笑著爽朗的調侃道。
這一刻,黑熊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痛疼,這才真的相信,眼前這個滿臉憔悴的老家伙是他從小一塊長大的發小。
黑熊緊緊的一把抱住夏定邦後,很是激動的轉了兩個圈,但隨即很快就又變臉了,放開夏定邦後,一拳狠狠的揍在對方的臉頰上,痛心疾首的怒罵道︰
「你個死狐狸,你個不孝子,你現在終于知道有良心回來了,我還以為你發達了連祖宗都要忘記了呢!這麼多年不說回來看看也就罷了,怎麼能摳門到連那祖屋都不知道修繕一下,害得你祖宗牌位都沒個容身之處……」
听聞此話,一家人全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