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相比起方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老頭嘴里听到妖這個字,更深深的刺激到了任甄。
看來高手無處不在,而他在妖的面前,居然輪為了逃跑的對象。
為了那視為和生命一樣重要的自尊心,任甄撩起衣服擦了擦臉,口是心非的道︰「你以為是拍電影?畫皮3?」他說完,還假裝同情的搖了搖頭。
正欲往坡下走去時,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又轉身返回。
老頭迎上去道︰「上次和你說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任甄看了老頭一眼,並不立刻回答,一味專心在地上尋著什麼東西。
直到把剛丟掉的那只快分不出顏色的鳥兒拾起,這才歪著腦袋,沖老頭冷笑道︰「什麼事?就你說的要收我為徒?教我抓妖?」
「第一,沒錢的事,我不干!第二,危險的事,我不干。第三,這世界上沒有妖。第四,我不要師傅。」
這四條準則,他對老頭說了不下三遍,因此也不差再說這一回。
不為別的,就只為了他那視若生命的自尊心。
想要他拜凡人為師?沒門!
可是……這個老頭究竟是怎麼知道對妖感興趣的?他一直沒想明白。
任甄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臨走前囑咐道︰「今天的事就當我沒有看見,你趕緊躲起來,不要再說什麼妖了,不然公安捉了你判你個死刑,你後悔都來不及。」
老頭眯著眼楮望著任甄遠去的背影,舌忝了舌忝干涸的唇,漸漸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敵不過這毒曰頭,有人趕著騾子到這土坡上尋陰涼的地方小憩,僥幸的和那慘死的女人、那堆尸灰擦肩而過。他們只想著能停下來能喝一口水,啃一口家里婆娘準備的干糧,卻沒有人意識到這里剛剛死了一個人和……一個妖。
……
……
今天發生的故事像畫面一樣在任甄的大腦里重演了一遍又一遍。
那個老頭究竟是何許人?是普通的捉妖師,還是一個到此一游的神仙?這些天的套近乎是老頭想要試探他的身份?還是已經知道他的身份,卻故意接近,想要考驗他是否真的能守口如瓶?
如果真是熟人,為何不早早表明身份?
此人有古怪,要以不變應萬變!
任甄面朝自家那狗啃一樣的外牆,認真思索了三分鐘,習慣姓的用手撥了撥劉海,深吐了口氣後,推家門而入。
兩張幾乎並攏到一起的單人床,一張落滿綠頭蒼蠅的黑漆木頭圓桌,幾把搖晃的椅子,一個布制衣櫃的櫃門已經破成了幾縷布條,廖廖的幾件衣服一覽無遺。一個做飯的灶台、木柴和鍋碗瓢盆就在牆角堆著,這里既是廚房也是臥室。
這間讓任甄早已嫌棄了的屋子,現在卻讓他有種安全感,方才的緊張情緒也在進屋的這一刻松泄了下來。
「任甄,你回來了?是不是又帶了只鳥回來?動物的尸體真有這麼好吃?」
一個瘦小的少女說話時並不看他,只管厥著麻利的朝灶台肚里塞木棍。
「麥麥,和你說了多少次了,別叫我任甄,要叫哥。」雖是責怪的話,但任甄卻說得極其溫柔。他把鳥往牆角處一扔,便轉身倒在了床上。
說來也怪,對于這個沒有血緣關系又天生倔強的妹妹,任甄很少會發脾氣。他從來都是像一個父親對女兒般的寬容,所以用了十年的時間都沒改過來這個稱謂。
麥麥絲毫沒有理會任甄的意思。她往灶台里添了足夠的木柴,起身後掀開鍋心滿意足的朝里面看了一眼,使勁的把那雙沾了鍋漆的手往身上擦了擦,轉身又去碼柴火去了。
任甄一頭砸在了床上,今天發生的事,他需要消化消化。
翻來覆去,理不出頭緒……
麥麥像個小大人般一直在灶台前忙碌,直到鍋里的玉米渣粥已經煮得八分熟時,她才察覺任甄與往曰有些不同。
平素坐不住的人居然早早躺在床上,半天沒有動靜。
難道是生病了?
麥麥緩緩走到床邊坐下,雙手捧住任甄的臉,那眼神……像是在集市看一個牲口是否健康。原本有氣無力任麥麥擺布的任甄,也終于忍不住低聲呵斥︰「別鬧!」
這種特殊的關心方式,始終令任甄感到別扭。
「給我躺好!」
麥麥強行的轉過任甄的臉蛋,看了看左臉,看了看右臉,最後揚起下巴看了看喉結,這才認真的道︰「沒有生病,看來就是有心事!你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有點倒霉,踫到了不干淨的東西!」
所謂不干淨的東西,無異于就是看到了鬼。麥麥並沒有和妖聯系到一起。
她愣了愣,噘著嘴把手從任甄的臉上拿開,繼而揪住胸前的幾根黃毛打著圈圈,不滿的抱怨道︰「不是讓你今天不要出門嗎,你偏不听!我和你說了今天預感就不太好。」
「你真的又預感不好了?」任甄一咕嚕的爬起,若有所思的盯著麥麥那張少年老成的臉。
關于第六感這件事,從前他從來不信,但如今看來還真的挺玄乎的。
女人的第六感覺貌似比太上老君的那張臭嘴還靈驗!
任甄懊惱的撓了撓頭,自言自語道︰「唉,真是見鬼了!怪不得我又踫到了那個老頭,只要和那個老頭遇上就沒什麼好事。」
「那個老頭?總是來找你的那個吳老頭?」
「除了他,還能有誰?」
一提到那個吳老頭,麥麥眉頭就不自覺的蹙起。總是愛蹭吃蹭喝,又愛胡言亂語,她對吳老頭的印象並不是太好。
她咬了咬嘴唇,起身把鍋里煮好的玉米渣粥盛了兩碗出來,重重放在桌上,喃喃的道︰「任甄,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了,那個吳老頭不要理他,我看他總是神經兮兮的,有時候看得我直起雞皮疙瘩。」
這樣的語氣,就像是一個媽媽對兒子說的話,但任甄已是習已為常。
「那個人是我不小心撞到的,你不知道今天實在是太危險了,還多虧了他……」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砰、砰、砰。」
來人顯然缺乏耐心,聲音沉重而急促。任甄和麥麥對視了一眼,都遲遲沒有動作。
短短的沉默瞬間,時間過得既詭異又漫長。
隔壁家的狗狂吠了好幾聲,任甄才終于決定開門看看——門剛打開一條縫,他立馬就後悔了。
面前的這個老頭穿著灰不灰白不白的汗衫和藍色大短褲,手里提著一個黑色的塑料袋,白花短發,臉上的皺紋能夾死一只個頭不小的蒼蠅,有意無意的露出滿口的四環素牙。
這個老頭不是別人,正是今天把趙扒皮變成一堆灰燼的那個吳老頭。
「怎麼又是你?」
任甄的眉頭高高挑起,臉上的復雜神情已是擺出了要將老頭拒之門外的架勢。吳老頭卻是一臉的不以為意,在任甄詫異的注視下,直接進了門。
麥麥臉上的表情和任甄如出一轍︰「哎,老頭,你怎麼又來了?」
她只沖吳老頭嚷了這麼一句,見吳老頭眯著眼楮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吭聲。她沒有辦法形容這個眼神是多麼的讓人不安,就像是一只老鷹看到獵物那般銳利,卻也更為陰冷些。
吳老頭轉身坐在了飯桌前,從自己提著的塑料袋里拿幾個快餐盒,盒子里面是他特地在市場上買的烤鴨和鹵肉。
轉身看了看這家的主人……
似乎都沒有想要招呼他的意思。
吳老頭輕車熟路的從地上的籮筐里尋來了一雙筷子,烤鴨鹵肉就著桌上的粥,吧嗒吧嗒的吃了起來,整個屋子就只听到他的牙齒快速嚼食物的聲音。
任甄和麥麥不禁面面相覷。
午飯的時間,有些人家里的煙囪冒起了青煙,有些人已經吃飽了蜷在床上小憩,但他們卻是要看著一個來路不明的老頭大吃大喝,餓得也只能偷偷咽口水。而且,同樣的場景已經出現過數次。
分明就是賴上他們。
喝完了一碗粥,又啃了好幾塊肉,老頭剛要端起第二碗粥時,斜眼看到任甄和麥麥一臉嫌惡的坐在床邊,偷偷扯了扯嘴角。
低頭從後腰取下一個黑 的小瓦罐,舉起朝任甄搖了搖道︰「過來,喝一杯!」
這個動作,像是在挑逗自家的小狗!
麥麥不情願的嘟囔了一句︰「每次都是這樣,你去喝一杯吧,不喝白不喝。」
她知道任甄是個酒蟲,一聞到酒味就會不管不顧的爬過去,只為了能舌忝上一舌忝也好。
任甄也知道吳老頭的這一套。無非就是想要用酒來勾引自己的腸胃,再用那套胡言亂語來強殲自己的耳朵,但無奈的是他次次都抵不過酒的誘惑。
這次,也沒有例外。
待任甄過去坐下後,吳老頭抽出瓦罐的木塞子,湊上去狠狠嗅了嗅,轉而遞給任甄︰「以前給你帶的是平常物,這個可是好東西,費了好大勁弄來的,也就這一口了。」
任甄也不客氣,迫不及待的往口里猛灌了一口。
隨著濃香的烈酒穿腸而下,他不由得舒了口長氣,大贊道︰「好酒!」
吳老頭見任甄已喝下,仿佛一塊石頭落地,舒心的大笑起來。「哈哈哈,我就知道你饞這個,每次來都給你帶酒,今天又救了你一命,好歹也要給我一點好臉色看。」
「不是我不給你好臉色看,你每次都胡說八道,不是讓我做你的徒弟就是讓我做你的女婿。今天又惹了事,把人都給……」任甄說到這謹慎的朝門口看了一眼,壓低聲音繼續說道︰「居然把人給弄死了!一個大活人變成了一堆灰,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麼歪門邪道。」
「我沒有弄死人,犯了事的是你!」吳老頭很淡定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