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雲修在鍵盤上如飛的十指一頓,眸光自電腦屏幕上慢慢移至聶紅柳惱怒的俏容上。
他抿著好看的薄唇,不語,只淡寫輕描的看著對方。
聶紅柳知道鄺雲修不可能不曉得寧絨病了,更不可能不曉得自己找他的原因,因而他那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更將她的怒氣成功激得多蹦高了三尺。
「你為什麼那麼狠心?lesy這兩天反反復復的高燒不退,你為什麼不去看看她?」
聶紅柳的聲音里都是對鄺雲修無情的控訴。
鄺雲修慢慢將背靠向大班椅,面上毫無表情。
「我不是醫生!」鄺雲修的聲音很淡。
聶紅柳窒了窒,眉眼激動︰「她需要你!她迷迷糊糊中一直叫你,可你就是不肯去看她一眼!」
聶紅柳頓了頓,看鄺雲修仍是絲毫不為所動,心不由更沉了沉。
「你知不知道,如果明天她再不退燒,醫生就要給她用抗生素退燒,她肚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聶紅柳心中的那把火都攻上了眼,微微的紅了。但她的語聲卻是軟了下來,帶著一股子的淒然。
鄺雲修的眸似是緊了緊,聶紅柳就像是在無邊暗沉的黑夜中突然看到不知從哪兒閃出的一絲亮光,她還來不及對那光亮做出研判,鄺雲修就迅速垂了眼斂,遮住了他的眸,而他的面上,無跡可尋。
「你去看看她好不好?給她勇氣,讓她撐過這個難關!」聶紅柳的聲音帶著一絲求懇,心里揣著一線希望。
鄺雲修沒有立即答話,聶紅柳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吊了起來。
「抱歉,這個忙我幫不上!」
仍然是那樣冷冷淡淡的一句,聶紅柳卻覺得心全寒了。
她瞠大眼,不可思議的瞪著眼前男人俊帥卻冷酷的面孔,心中都不知是怒是急,是失望還是悲哀。
怎麼會有人對感情這樣收放自如,愛情于他像是可以一刀兩斷。他愛著時,是繞指柔,他不愛時,就是金剛鑽。
愣過了一會兒之後,聶紅柳心中的火苗又「嗖嗖」的全躥了出來,她的面上憋得通紅,聲音隨之又抬高了。
「你怎麼能那麼無情?她是你曾經愛過的女人呀!還有她肚里的孩子,那也是你的孩子,你……你怎麼忍心?」
鄺雲修本來漠然的面上忽地一沉,眼中有明顯的不悅,不耐的開口道︰「我和她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以後,她的一切事情都不要再來找我!」
聶紅柳又是一窒,氣得兩手握拳,身子都有些發顫,一開口竟然不利索︰「你、你、你個混蛋!寧絨真是愛錯人!我們也瞎了眼看錯人了!像你這樣的冷血動物,根本不配得到她的愛……」
「出去!」面色黑沉的鄺雲修突然斷喝一聲,打斷了準備要罵個痛快的聶紅柳。
正處于全面氣惱之中的聶紅柳被鄺雲修冷厲的氣勢唬了一跳,居然嘴一張,未完的話就卡在了喉嚨里。
在外面一直豎起耳朵仔細留意室內動靜的張驀和路樵見勢不對,一下從沒有關住的門口直沖進來。
張驀一臉頭疼的奔到聶紅柳身邊,飛快看一眼黑著一張俊臉的老大,又看了看一張臉漲得通紅卻又一時無措的聶紅柳,趕緊伸手扯住她的胳膊往外拉。
猝不及防的聶紅柳被張驀鐵臂一扯,自然是身不由主腳步零亂的被他往門口帶了幾步。
聶紅柳這下全醒了,怒道︰「你拉我干什麼?放開我!你也要助紂為虐是不是?」
助紂為虐?
張驀听得都不知是氣好還是笑好,卻只能好聲好氣的哄著︰「你先不要激動!我們出去說,出去說!」
聶紅柳再不甘再不願,到底是抵不過張驀的力氣,終于被他硬是拖出了室外。
室內一下歸于平靜。
路樵有些無奈的瞧著眉眼沉陰的鄺雲修,遲疑了一下,終是有些小心翼翼的開口︰「修哥……」
鄺雲修伸手用大拇指按了按眉心,閉著眼冷冷的截斷了他的話頭︰「出去!」完全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
說完身子動了動,大班椅就被他旋了過去。
路樵看著那寬大的椅背和那上面露出的後腦勺,本待要開的口只能閉下。
隔著一扇玻璃,窗外燈火璀璨繽紛,益發顯得這一屋的清寂。他心里無聲一嘆,微搖了搖頭,默默鍍到門邊,將門帶上。
……………………
「寧絨,你要勇敢些!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孩子!」
黑暗中,一道低醇的聲音蘊著滿腔的深情鑽入耳中,寧絨的身子微微一動。額上似有一只溫熱的手正愛憐的摩挲著,她心中一震,那聲音!那觸感!熟悉的不用打開眼,她也知道那人是誰。
她的心一下被歡喜淹了,濃密的眼睫顫動起來。鄺雲修來看她了!他沒有不要她,他來看她了!
她想睜開眼,眼皮卻像有千斤重,無論怎樣使勁也打不開。寧絨急了,腦袋在枕頭上轉來動去,額頭都沁出汗來,眼角更急出了兩滴晶瑩。
她胡亂的伸出兩只手,想要抓住撫在額上的那只手,低叫道︰「修!我不要勇敢,我只要你!你別走!你別離開我!」
寧絨的手在空中抓啊抓啊,始終抓不到鄺雲修的手。她的心越發的急了,聲音高了,哭腔明顯起來︰「修!你在哪里?你抱著我!你抱著我呀!」
黑暗中寧絨只听到自己的喘息聲越來越重,卻听不見鄺雲修的回答,她的心在一片暗色中砰砰亂跳,眼淚更像是湍急的小溪般涌了出來。
耳邊忽然多出一道聲音。「寧小姐,寧小姐,你醒醒!你醒醒!」肩膀上也有一只焦急的手在輕推著她。
寧絨更慌了,這不是鄺雲修的聲音呀!鄺雲修呢?
寧絨猛的睜開了眼。
一片慘白刺入目中,寧絨剛睜了的眼立時闔上。
「lesy,你怎麼了?怎麼了?」
房間的動靜一下大了起來。幾道紛沓的腳步聲後,又一把帶著剛睡醒時微微沙啞的聲音急急響起。
這回寧絨听得分明,是好友聶紅柳的聲音。
寧絨再度慢慢打開了濕漉漉的眼。
她用力眨了幾下眼,迷蒙的視線中,模糊映著幾張惺忪的面孔。
大家像是都被她的動靜驚醒了。
聶紅柳、池洛丞、中年女護工,還有服侍池洛丞的一個年青男幫佣。
鄺雲修呢?
剛才她分明听到他的聲音,為什麼一睜眼,卻見不到他的人?
寧絨睜著眼,向四周亂探。
「怎麼她一頭都是汗?」聶紅柳憂心的聲音再度響起。
「剛才她像是發惡夢了!」回答的是女護工。
發夢?
寧絨正在亂轉的眼一定,心一下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