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焦慮不安的等待中,第二天入夜後,足足昏迷了兩天一夜的鄺雲修,才醒轉過來。
經過醫生一系列的細致檢查後,確認他終于月兌離了危險,繼而從icu轉入了普通病房。
寧絨他們的心,這才從空中一萬米平安降落地面。
高級病房里,劫後余生的鄺雲修躺在病床上。房間里擠了好些人,沒人開口,安靜中卻有一股洋洋的喜意在歡躍。
寧絨雙手如獲至寶的握住鄺雲修那只不用扎針的手,一雙因瘦削而益發顯大的黑眸牢牢鎖住他,一眨不眨,就怕他會再消失一般。
他的手原本一年到頭總是溫熱,可此刻,握在她的手心里,卻是微微的涼。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浮凸,那修長的手指益發顯得骨節分明。
臉上的儀容剛剛已略為整拾,卻還是讓人觸目心疼。原來那蜜色健康的膚色已換作一片慘白,那是因大量失血所致。兩片性感的唇片因失水而干裂多處,兩頰明顯凹了下去,原本分明的輪廓更似刀削一樣,顯得更為立體。
「不哭!」鄺雲修失卻神采的眸憐惜的看向床邊那個又喜又悲,雙眸始終不曾干涸的女人,聲音有些艱難地從火燒般的喉嚨擠出來,入耳喑啞,帶著明顯不足的中氣。
寧絨想說話,卻全塞在喉間,只是更用力的捏住他的手,頭猛點,拼命控制眼底那些不听話的淚花。
真想把她攬進懷里,好好呵護,將她前些日子所受的苦楚全部撫平。可是,他目前就連用力一點呼吸都難受,他這一輩子,還從來不曾這般虛弱過。
鄺雲修便只能輕輕的笑,帶著些寵愛的無奈。
他將眸光從寧絨面上調開,從張驀他們幾張激動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定在了呂局的臉上。
「呂局,謝謝!」
鄺雲修的聲音很低很啞,卻帶著衷心的感激。如果不是他的全力營救,這次自己必死無疑。
呂局那雙早已見慣了驚濤駭浪、血雨腥風的精銳眸子,此刻卻有些不穩的爍動起來。
他輕咳了一聲,才溫和笑著回道︰「你沒事就好!」
頓了頓,又說︰「劫持你的人全都斃命了,這次的事,我們會小心處理,其余的你不必擔心。」
鄺雲修知道「小心處理」這四字後面對他的保護,他沒出聲,眼里卻現出一絲恍惚,心頭有一聲無聲的嘆息溢出。
幾年前的那場變故,上官紅喬的面孔和她的善良一起死去,這一次,是帶著上官紅喬的記憶和她的肉身的伍芯死了。
不管是初見時那個美好的上官紅喬、還是重遇後那個怨毒的上官紅喬,真是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既然我們不能活在一起,那死,就在一起吧!」耳邊繞出她向他扣動板機前淒厲的聲音。
鄺雲修疲憊的閉了閉眼。
他從來不願看她去死,但今時的伍芯心性顛狂,危險十足,要消彌這一場禍患,死,幾乎已是避無可避的解決辦法。
他之前已做好了與她同歸于盡的準備,心里倒也坦然。至少,他不用再覺得對她有所虧欠,至少,寧絨和他們的孩子安全了!
鄺雲修再睜開眼時,沒容自己再多想下去,慢慢將眼光移向張驀。
「嫻姨怎樣了?」
原本張驀看著鄺雲修轉向自己,心頭的激動更多了幾分,可這個問題卻瞬時窒住了他臉上的笑容。
張驀的異樣讓鄺雲修敏感的微皺眉,他的眼光又微掃過張驀身旁的段千岩,見他也是垂眸默然,剛才面上的欣然之色已然一掃而空,心頭立時劃過了一絲不祥之感。
「說話!」鄺雲修的語氣有些急,但聲音卻是提高不起來。
張驀惶然起來︰「修哥,你別激動!別激動!嫻姨、嫻姨……」他的唇囁嚅一下,才吐出了聲音︰「路樵和田穗把她救回來了,可是,她……心髒病發,搶救無效!」
鄺雲修眸瞳驚痛一瞠,呼吸一下滯住,寧絨看得心中揪緊,就怕他情緒激動之下影響傷情,趕緊抽出一只手,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往前傾了傾,柔軟的小手一下一下撫過他的發際,無聲的撫慰著他。
在場幾人都知道歐亞嫻與鄺雲修情分很重,這對于他,絕對是個重大惡耗,更何況,歐亞嫻是受他牽聯而亡故,鄺雲修必定備感傷心。
段千岩忙說︰「雲修,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要太難過了!路樵一直在那邊陪著田穗,前兩天,懷瑜和鄒竟也過了那邊看看有什麼可以幫上忙的。你現在先安心養傷,有什麼等傷好了再說!」
鄺雲修咬緊牙,蒼白的面上滑過難言的疼痛,良久,才喃喃痛心吐出︰「是我害了她!」
歐亞嫻對他的善心關愛,兩人之間的母子之情,卻不料最後成了她的奪命繩索。她實是不該受這無妄之災!
幾人心頭沉重,卻不知再說什麼才好,空氣便有些窒悶起來。
而寧絨心頭更是黯然,如果鄺雲修知道,他們的孩子也出了意外,豈不是越發傷上加傷?
大家在病房里又呆了一會兒,就識趣地把空間留給了寧絨和鄺雲修兩人。
此時的鄺雲修,已慢慢平復了心情。
寧絨執著他的手,溫柔的眸光痴痴的望實他,仿佛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該從何開頭。
「對不起!之前讓你受了那麼多的苦!」
先開口的是鄺雲修。他反手握住寧絨的一只手,喑啞的嗓音滿是濃濃的歉意,眼神溫柔而憐惜。
寧絨鼻頭一酸,這兩個月的點點滴滴,實在不堪回首,心頭像是堵上了一塊巨石。
可看著近在咫尺的心愛面孔,與他呼吸相聞,哪怕他現在渾身是傷,哪怕他蒼白虛弱,她仍是滿懷的感恩,感謝上蒼沒有讓她失去他,最終把他又還給了她!就憑這一點,寧絨便覺所有的苦,都不在話下了。
寧絨用另一只手合著鄺雲修的大手,將它貼在自己如玉微涼的頰上,微微的摩挲兩下,含了薄薄一層的淚,頰上的小酒窩卻是深深的陷了進去,柔聲道︰「呂局都告訴我們了,我知道你當時都是為了保護我!現在都過去了,你要趕緊好起來!以後,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鄺雲修彎了彎唇,虛白憔悴的臉上卻分明有了最明朗的笑,就連無神的眼眸也剎那迸出點點輝光,「是,以後我們一家三口都要平平安安的在一起!」
寧絨的手一下僵住,心中仿佛被什麼狠狠扎了一下。
「怎麼啦?」鄺雲修感覺有異,笑容漸漸凝住,目注著寧絨,不解開口。
「沒,沒什麼!我、我就是太高興了!」
寧絨慌亂垂眸,又立即揚睫,嘴角一扯,勉強一笑,卻不知自己的笑容生硬的像張劣質面具。
鄺雲修敏感的凝起了暗淡的眸,看向燈光下寧絨的小臉。她的臉比他失蹤前更加瘦削,而且氣色相當晦暗,眉宇間有著明顯的虛弱,仿佛,像剛剛大病一場。
他下意識的望向她的月復部,原來寧絨的月復部只是微鼓,在a市天冷衣厚,她的孕身實在在層層包裹下顯不出來。但這邊天熱,只需薄薄一條長衫即可,他瞧來看去,看不出她像個有孕之人。而照她的孕期,這個時候不該一點都看不出端倪呀!
見鄺雲修不開口,只拿一雙眼在她身上掃來描去,寧絨心頭銳痛,眼底越是慌張。他才剛剛從鬼門關前月兌險回來,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讓他再承受這樣的打擊。
可她不知道自己在慌亂間,五指已不覺用上了勁,指甲都陷進了鄺雲修的皮膚里。
「是不是……孩子什麼事?」手上的痛意加重了鄺雲修的不安,他的呼吸有些不穩起來,忽然開口,眼底和聲音都有著明了的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