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我這一病就沒完沒了,期間大腦昏昏沉沉的,幾次掙扎著想睜開眼楮,最終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壓制住了。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只隱約記得屋里總是喧喧鬧鬧的,還听見有人說什麼「有福氣啦」「遇上貴人」之類不著邊際的話,至于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我那時是一概不知的。待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這天早上,我終于可以自己起身了,便慢慢的用手撐起身體靠坐在床頭,看看四周,意外的發現本來簡陋的屋子里多了很多明顯格格不入的東西,而且是滿滿的幾大箱子的禮盒,包裝精美,似乎所價不菲。是誰這麼大手筆,送這麼厚重的禮來?我在這里住了這麼久,也沒有見過女乃娘認識什麼達官貴人哪!
恰好這時女乃娘端了碗熱騰騰的粥進來,看見我能自己坐了起來,高興的眯起眼楮笑了笑,走到床沿坐下來,輕輕的攪動著碗里的粥,舀一勺吹了吹就要喂給我吃,我抿著唇搖了搖頭,伸出手來,接過碗,自己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吃起來,眼楮還不時的望向那些憑空出現的禮盒。
女乃娘似乎發現了我眼底的疑問,于是開口向我解釋道,「那些禮,是你那天救的小公子的家里送來的謝禮,我已經跟他們說了咱們家不需要,可是他們偏要留下,所以我想等你醒了再說。」
聞言,我有絲絲的訝異,看來自己還了不得,頭一回見義勇為就救了個富貴人家的公子,畢竟在這個亂世,能一下子拿出那麼大手筆的謝禮的人家,估計是非富即貴的了。不過我更奇怪的是女乃娘的態度,照理說,收不收禮,應該是她這個大人的事情,為什麼要等我這個據說還有些痴傻的啞孩子醒來再做決定?還是她根本就發現了我其實不是傻的?這個疑問已經存在我心底好久了,卻一直苦于無法找到答案。
我邊吃邊看著女乃娘的側臉出神,我想她年輕的時候定是個美女,是那種溫柔婉約的美。而且她談吐得體,並不像外面的村姑村婦,甚至我有種錯覺,覺得她根本就不是這個村莊的人。若真是這樣,那我到底是誰?跟她又是什麼關系?是因為什麼,她要跟我來到這個窮鄉僻壤過著孤兒寡母的日子呢?她對我的態度也怪,她總知道我想做的是什麼,眼神有時候寵溺有時候敬畏有時候又茫然,總之,很復雜,我看不懂,猜不透,若她不告訴我,也許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不過她卻不識字,因為當下來征集壯丁的文書時,她是叫別人幫忙念的才知道消息,而且她似乎也不想我識字。有一次我因為好奇,偷偷的跑到附近的私塾看看這個時代的學校時,沒等那夫子出來趕我,她就已經趕來把我帶回去了。那時,她語重心長的對我說,「昭兒,你不需要學那麼多的東西,你只要一輩子平平安安就好了,明白嗎?」
奇怪的,她不是說「女仔無才便是德」,也不是說因為窮不能上學,而是說為了我的平安,難道我讀書識字了就會有危險麼?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個結論很是詭秘。可惜呢,我本來就識字,所以也沒有跟她糾纏下去,只是似懂非懂的點頭應承著,這才安了她的心。
我喝完粥,把碗放在一邊後就拉了拉她的袖子,等她轉過身來,我就指著那堆禮盒,又指指門口。
她會意的低語,「昭兒是要女乃娘把禮物退回去?」見我頷首,她微微的笑了,滿意的說,「昭兒是好孩子,又懂事。說真的,這些東西我們根本用不著,也不要跟那些個復雜的人攀上關系,明兒個我就送回去,倒也省心。好了,你才剛剛好,得多休息,其他的就不用理會了。」說著就把我安頓睡下,這才放心的出了門。
等听見門上栓的聲音後,我又緩緩的張開了眼楮,環顧四周,這簡陋破敗的木房子,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張床,便是全部的家當了,實在是寒酸得不行,若說用不著,應該說的是這個屋子里的東西才是。
我想,即使我不提要把東西送走,最後她自己也會做主,她現在不過是要我提出來,好讓她安心我沒有攀交權貴的想法,畢竟她平日里總是有意無意的給我灌輸不可與富貴人家結交的意識,顛覆了一般人想飛黃騰達,錦衣玉食的想法。她總說,那些人之于我們這樣的升斗小民,就像天上的星星,遙不可及。
第二日,女乃娘果真拉了個牛車把禮物全數都車走了,至于送到哪里,她沒有告訴我,不過回來的時候,可以看到她明顯的松了口氣,連做事也變得更加的勤快利索。那時外頭還有人說是這次我們攀上了不得的人家,其實內里的乾坤,不足為外人道來。
我又將養的幾日,身體已經大好。其實,若是依現代的身體,我根本就沒有那麼容易病,而現在,單薄的身子骨隨便一折騰就是半月下不得床,我自己暗暗下決心,要把身體素質給練好了,要不這麼個病怏怏的樣子,連自己都看不過去。
也許因為大病了一場,這些日子女乃娘也沒叫我做什麼事,我就整天的無所事事。這天我趁她上了市集,就偷偷的溜到了河邊,因為是下午,也沒有人在此浣衣洗刷,倒是清淨了不少。
山澗清明,波光瀲灩。完全杜絕了塵囂的紛擾,這份寧靜也是難得。以前老爸就常說我容易心浮氣躁,所以從小就逼我習字,偶爾也會帶我去釣魚,說這樣可以培養我的耐性,現在練字是沒有條件了,我想到了可以釣魚,上次隔壁的王哥落下了一桿魚竿在家里,我正好可以借來用一下。于是,我熟練的在竿上加了魚餌,利落的拋進河里,開始學習姜太公釣魚,偷得浮生半日閑。
河靜、竿靜、心靜,三位一體。我需要做的只是耐心的等待而已。過了好一會,我從魚竿處感覺到有微微的拉動,似乎有魚兒上鉤了!
可惜,忽然之間有一聲音煞風景的出現,「喂,你在做什麼?」
我愣是被嚇了一跳,還差點把魚竿子也丟進河里,不由得抬頭睜大眼楮怒視擾我清淨的人,仔細一看,咦?他不就是那日被我救上來的那個男孩麼?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你還敢再到河邊來?我想這麼大聲的呵斥他,可惜我喊不出聲音,只能跟他干瞪眼,也不知道是哪點娛樂了他這位小少爺,只見他樂呵呵的笑出聲來。
他似乎沒有被我凶惡的表情嚇到,自顧自興奮的低問,「你在釣魚啊?」
明知故問!我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轉回到手里的魚竿上,靜靜的听著河里的動靜,不過有這麼一個調皮搗蛋的人在身邊,魚兒早已經聞聲而逃了,哪里還有半分能釣到魚的可能?算了,他畢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還未定心性呢。好在我釣魚也非為魚而來,也就不跟他計較這麼多了。
「要抓魚不用這麼麻煩,我單手就可以抓好幾條!」他拍著xiong部,豪氣萬千的說著,那湛湛有神的眼楮很是神氣。
我睨了他一眼,不予置評。穿著一身不用看也知道是上等料子的衣袍,而且還不會游泳的人要下河抓魚?別笑掉人家的大牙好不好?我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倒比較像抓魚的農夫。
也許我不信任的眼神刺激了他幼小的心靈,他不滿的大聲嚷嚷,「你不信?不信我下去抓給你看看,定讓你服氣!」他這略顯高亢的聲音在寂靜的河邊顯得尤為突兀,這下我更確信,今日是鐵定釣不了魚了。
見他真的沖動的捋起袖子,挽著褲腳要下河抓魚,我連忙伸手想拉住他,畢竟自己沒有自信能再一次安全的把他救上來了。不過有人比我更快一步的直接揪住他的脖子,阻止他孩子氣的魯莽行為,耳畔傳來沉穩的嗓音,「玉奴,你又調皮了?」
那男孩聞言吐吐舌,止住了前進的腳步,有些怯怯的轉過身子,看了看來人,就委屈的低下頭,小聲的喊道,「二哥,我只是想……」
「你還說?記得人家為的什麼病這麼久吧?就是你貪玩才落的水,現在爹好不容易放你出來,你又開始胡鬧了?」訓斥聲不怒而威,讓叫玉奴的孩子暗暗折服,剛剛那副躍躍欲試的勁頭早被摁壓下來,乖乖的耷拉著腦袋听著訓示。
玉奴?我猜想應該是那男孩的小名,以前看書時,曾見過說古人小字帶「奴」字是很平常的事情。再看看來人,是一個約莫十來歲的少年,穿了一身寶藍暗影雲紋的衣衫,黑發隨意的用繩帶束在腦後,眉目清亮,鼻梁高挺,神氣清朗,想必就是那個叫玉奴的孩子口中的二哥了。少年身材頎長挺拔,而那玉奴只到他的腰際,看來兩人有一定的年歲差距。
再望向他黑亮的眼楮時,發現他也同樣在打量我,不免有些尷尬,于是我又生硬的轉過頭去,不再理會那兩兄弟,顧自盯著河面發呆。
那少年竟然也摞開袍子,在我身邊不遠處的草地上大方隨性的坐了下來。
一時間,這個山坳平靜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