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箋上的字句,似乎還保留著淡淡的梨花清香,那飛揚的草書還貪戀著伊人的芳華。可惜,故事里的主人公早已不在了,芳蹤逝,只有香如故。
忽然,覺得腳下有絨絨的東西在蹭著,有些癢癢的,我低下頭一看,竟是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在我腳邊磨蹭著。一下子,像觸動了我記憶里的機關,思緒如潮水般涌現出來,因為,在很早以前,也有這麼一個小家伙,連同兩兄弟,一同出現在我乏味可陳的生活里,然後又無故的消失了,而那叫著小白的小東西,也有著這一身漂亮白淨的毛色。
它是哪里來的?看樣子不太怕生人,我想應該是哪個人養的寵物,調皮的亂跑到我這個杳無人煙的院落吧?這樣定是讓主人好找了。
我忍不住抱起它逗弄著,它也睜大著眼珠子好奇的瞅著我,就像小白一樣,抱得不舒服了還會撓你的手心,怪可愛的。
「雪兒,雪兒,小乖乖,你到哪里去了?」這時,一嬌柔的喚叫聲從院牆外傳來。沒過多久,就瞧見一個粉色麗影翩然而入,見了滿園純粹的梨白,隨即驚呼,「好美的梨花啊!我以前怎麼不知甄府還有這麼一處景?」
她的一顰一笑,一驚一乍,皆般般入畫,好景尤須美人配,這話說的不假。
「你是……」這耀如春華的姑娘在感嘆過後,終于發現了我的存在,皺著黛眉疑惑。
看來,她應該就是兔子的主人了。我朝她友好的一笑,輕輕的動了動臂彎,讓她注意我手中小家伙。
「啊……雪兒?!你這小搗蛋,竟跑了這麼遠,真讓我好找啊!」她佯裝生氣的一跺腳,我手里的小東西就像有靈性似的掙扎著要落地,我微微的躬身一放手,它就忙不迭的跳離我的懷抱,跑到主人跟前了。那姑娘見狀後輕笑了出來,溫柔的抱起了雪兒,憐寵的順著它的毛,哪里有半分的怒氣?
這時,又有另一白色身影走了進來,邊走邊喊著,「小柔,怎麼?找到雪兒沒有?」
那粉衣姑娘嗔怒道,「找到了!找到了!都怪你,做什麼捉弄它?!」
「哎,我不就是擰了它耳朵一下下麼,哪里就這麼嬌貴了?還一溜煙就跑遠了,這般的神速?」這抱怨的男聲由遠及近,但見一個高瘦的身影朝我們的方向信步走來。
十分文雅的青年,劍眉,湛眸,長睫,秀鼻,長身玉立,風采卓然。他們兩人站在一起,儼然是一幅才子佳人的佳作。
那青年也看見我了,有些愕然,劍眉揚了揚,低聲問,「你是誰?」
我指指自己的唇,擺擺手表示自己不能言語。
「你不會說話?」他又問道。
我坦白的點點頭。
他尋思了好一會,又喃喃自語著,「不會說話……啊!對了,這里是嵐園!莫非……你就是姑姑的女兒,我表妹小昭?」
我听了他的話,愣了一下。姑姑?表妹?那他豈不就是據說出外游學的甄少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連彤兒這小八卦都沒跟我提起?
見我點頭,他隨即笑開了顏,兩頰有著深深的酒窩,說道,「你還沒見過我吧?我是你四表兄甄少棠,是昨天才回的府。爹還千叮萬囑我定要來看看你,結果被這調皮雪兒分了心,一時忘了這事,你別見怪!」他滿眼真誠的跟我說著抱歉。
喚作小柔的姑娘可不依了,在一旁咕噥著,「明明是自己忘了,還借我家雪兒來說項,羞不羞人?我說的對不對啊,可憐的雪兒……」她抱著雪兒,假裝無奈的嘆了口氣。
「方柔!它可憐?那天底下就再沒什麼可憐的了,天天像供什麼似的!比我還要金貴!」少棠表兄不滿的嚷嚷著,雙眼像噴火似的。
「小昭,你別理這丫頭,她總是有一堆的歪理,讓人頭疼的不行,我這一路被她煩得叫天不應,叫地不聞的,回了府還得受她的氣,真冤。」
方柔一甩袖子,接著反譏,「甄少棠!別丫頭丫頭的,我跟你同歲好不好?誰說的是歪理?光會編排別人,就不會說說自己?我看岑夫子是被你氣的七竅生煙,才趕緊的趕你回來,免得被氣死才是。」
「什麼趕我回來?我是學成而回……」
兩個人就這麼開始唇槍舌劍起來。
我終于忍不住的笑了,乍看的才子佳人,怎麼轉眼就變了歡喜冤家了?況且,我哪里會怪他沒來看我,這甄府沒見過我的人多的去了,那些表兄表姐的,我一個都沒有見過。盡管大家還同住一處,也沒有人有願意來串串門的意思,何況他才回來?不過才見面,他非但沒有嫌棄我,還表現的這麼熱情,似乎大家打小就是一處生活的熟絡樣子,讓我有些意外,還有一種難言的感動。
只見小柔一副不與他一般見識的樣子,白了一眼,轉而沖我笑笑,「你叫小昭是不是?我們也是頭一回見面,我是方柔,他們都叫我小柔。」
我頷首回以一個微笑,對這個這個姑娘好感直線上升。我該慶幸,身為景朝女子,因為風氣開放,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是不會過分的限制自由,也沒有什麼裹小腳,不讓出門的恐怖事情發生,所以顯得大方大膽很多,不會讓人感到拘謹。
「不過……我怎麼沒听說過甄少棠有個表妹的?而且這園子以前我都沒來過……」她偏著腦袋不解的問道。
「小柔!別亂說話!」少棠表兄喝止她繼續說下去,帶點緊張的神色看向我,滿是抱歉。
方柔嚇得縮一縮身子,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吐吐舌頭,歉然的對我說,「對不住,是我失言了……」
我搖搖頭,根本不在意這種無心之失。方柔,不,應該是小柔,我心底里已經喜歡這個直接的姑娘,看得出來,她有著直言坦率,不矯揉造作的性子。
只見她隨即笑著拉上了我的手,「先前不認識不打緊,今日認識了就是有緣。我會在這里小住一陣子呢,可不可以經常來找你玩?」
我怎麼能不答應?難得有人不避我如蛇蠍,真心實意的想和我做朋友,我當然是樂意之至了。多一個朋友,便多一分助力,也多了份溫暖。
三人相視一笑。奠定了友誼的開始。
在這個梨花漫天的絢麗日子里,我交到了兩個好友,為我在甄府的生活增添了一股柔柔暖暖的春意。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方柔是景朝赫赫有名的方洪大將軍的小女兒,方家與甄家是世交,早在方柔未出生前,就指月復為婚,與三表兄甄少定了親。元隆十一年三月,尹漠天廢景朝新帝,改立周朝,大肆誅殺不肯屈服的朝臣,導致局勢不穩,諸侯王公見景朝大勢已去,紛紛揭竿而起,一爭霸業,天下分崩離析,亂局已成。
于是方洪便將女兒送來還算穩定的東郡甄家里避避,反正兒女親家,成親是遲早的事情,也沒什麼避諱的。她在來東郡時剛巧遇到出外游學歸來的甄少棠,就順路一道回來了。
不過男女雙方未婚之前不宜多見面,所以大伯公就安排她住在西廂了,听說她幼時也隨父親來過甄府做客,所以對府里還不算陌生。難怪見了突然出現的我會覺得奇怪了。
我有些訝異,自己差點錯點了鴛鴦譜,原來方柔竟是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甄少的未婚妻?傳聞他雖是一介書生,可性子十足的像大伯公,不苟言笑,依方柔那活潑的樣子,這兩人配著合適麼?不過想來也是,古代的婚姻,從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哪里容得兒女置喙?尤其是世家大族,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利益均衡,更是沒有商榷的余地。
霍然想到,我現下也算是甄家的一員,難道也得讓人罔顧我意願,在及笄以後,任意婚配給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光想想就心底打顫,一陣惡寒,我是死活也不願意這樣的包辦婚姻的。這正好提醒了我,是時候該做些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