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是兵強馬壯,軍隊士氣高昂,又由驍勇善戰的明王蕭澤天領兵,打得尹家是落花流水,毫無還手之力,還逼得尹漠天撤回江東,派叔伯子佷分散在東郡周圍各州死守。
蕭澤天先清掃各城,最後把尹漠天逼退至東郡。不過由于東郡城池緊固,尹漠天便下令緊鎖城門,不讓人進出,而且重兵守備,蕭澤天攻城不得法,如是膠著數月。
敵不動我不動。
尹家是想等冬天來臨,讓蕭家的遠征軍疲憊,而蕭家則是等待東郡城里糧草殆盡,軍心渙散之時再一舉破城。
東郡的局勢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上空籠罩著詭秘肅殺的氣氛,人人自危,各家各戶緊掩門扉,就怕禍及池魚。想想也是,誰能想到,可比帝都邑寧富饒的東郡,今日會落到如斯的境地?
東郡本是富庶之地,物產眾多,一兩月沒有糧食進出還可以挨著,可是一連數月,是無論如何也熬不下去的。窮苦人家不必說,自是苦不堪言,怨聲載道。就連像甄家這樣的朱門大戶,也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府里存量日稀見底,除了主子們還能保證三餐以外,下人們都是一餐飽一餐餓的過著。只是這樣也比外頭的百姓強上許多了,可想而知,東郡城里是什麼樣的淒慘境況。
據後來《東郡州志》記載,那時的東郡,可謂是路有餓殍,巷有死骨。
而甄府里也彌漫著濃濃的愁雲,個個面無喜色。再加上甄家與尹漠天結親,可謂是同坐一條船,不管願不願意,只要尹家一敗,定會累及甄氏。
我本來打算在蕭家攻進東郡之前就離開,可是接二連三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把日子也耽擱了,再者,這里還有外公和舅舅,我也不能走得瀟灑,便也得過且過起來。我早兩日翻出去年一幅沒有繡完的錦帕,無事便取出來繡兩針打發日子,總比天天心慌慌的好。
「小姐,你不,不害怕麼?奴婢很害怕啊,萬一……」彤兒整天愁眉苦臉的,只要听到一點聲響,就害怕的躲到我身邊,連說句話也顫顫抖抖,似乎東郡已破城。
我無奈的笑著,輕輕的搖頭,眼楮沒有移開過手帕,依舊一針一線細細的繡著。
她嘟著嘴,瑟縮的身子還沒能鎮定下來,只崇拜的對我說,「小姐真厲害,不像奴婢膽子那麼小。也不知這仗什麼時候打完,哎……對了,快到晌午了,奴婢先去布膳了。」
她輕輕的掀開了厚重的簾子,抬頭看了看外面,長嘆了一口氣,才慢慢的往廚房里走去。在這個非常時候,就連彤兒也有著憂患意識了。
我咬斷了線,拿起帕子仔細端詳著,模樣還行,只是繡工終不及小柔細致。小柔啊,小柔……不禁惆悵起來,或許她避了這亂世,也是好的。
心口有些泛酸,望出窗外,怔怔的出神。
怕?打仗啊,誰不怕?我從沒有見過兵臨城下,萬馬奔騰的恢弘場面,怎麼會不怕?可是怕也是沒有用處的,免得最後不是被亂箭殺死,而是被自己嚇死。
我猜,那尹漠天現在僵持著,是還在抱著出現奇跡的幻想,垂死掙扎,不過,那只是徒勞,他終究是敗了。即使扣住甄若,牽制甄家,還千方百計的籠絡氏族的支持也不行,說到底,他還是沒有做皇帝的命。
城破了,是身死?還是被俘?抑或是籍沒充軍?誰也不知道。听說蕭澤天不是一個殘暴之人,相反的禍不及百姓,行軍打仗不擾民侵民,素有仁王之稱,斷不會濫殺無辜吧?
也許是我已經經歷了太多,又或者是我早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結果,自己的心理建設做足了功夫,只一味平靜的等著,那天的到來。
屈指算算,應該也快了。現在已是十月,我想,再過不久,東郡就要破城了。回想起《穆朝史》里提到,尹漠天被困東郡數月,糧草用盡,軍心散漫,求助無援,終迫于十一月初六率部開城出降。
我不懂什麼行軍打仗,兵法布陣,卻也知這一仗是不可能用如此輕松的一句話帶過。蕭家必然是經過重重阻礙,千難萬策才得以勝利。畢竟,穆朝新立,根基不穩,又大肆興兵,想收復中原,統一天下,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這跋山涉水來到江東消滅尹漠天,是立朝穩綱的首戰,只許勝不能敗。
日子就在惶惶中不留情的流逝。
甄家就像一把大的保護傘,即使到了十一月,城里最為緊張的日子,府里也一切如常,可是外面的局勢已經很危險了,蕭軍隨時都會入城。不過,對外事項一直都是大房在處理,我們也不得而知。我所知的,也不過是靠現代得知的一點點微薄的歷史知識罷了。
彤兒這幾天都不見人影,羅管家派人來說她有事回家去了,還換了個丫頭燕兒來服侍。我心驚了一下,莫不是她家除出了什麼事?可是我也勻了些糧食讓她叫人帶回去啊,千萬別有什麼意外才好,主僕一場,她待我也真誠,我不想她有什麼萬一。後來想想,那時的我真是天真得可以。
今日已是十一月初五,我想只要一過這個晚上,東郡就要變天了……真到了這一天,反倒難以平靜提心吊膽起來,眼眉直跳,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似的。苦嘆著,自己的修為還不到家,對于未知,總存在著恐懼的。
中午時,我只隨便的吃了幾口飯,便覺得累極,就早早的上床歇息,在迷迷糊糊,朦朦朧朧間,覺得有人在挪動我的身體。我無意識的揮著手,掙扎著想醒來,可是頭很暈,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操控著自己,連想清醒都做不了主。
頭很痛很痛,像沉睡了幾千幾百年似的。到後來能睜開眼楮時,感覺有些不妥,看向帳頂那繡著百鳥朝鳳的圖案,怔忡了好久,回過神來才發現,這原來並不是我自己的房間。猛一嚇起身,一陣頭暈目眩,復又躺下來,感覺全身疲軟無力。
我整個人混混沌沌的,根本還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明明吃完飯就睡下了,怎麼一醒來就恍如隔世?更奇怪的是,就算這身體再嬌弱,也從沒有試過這樣子的,倒像是像電視里說的那種吃了**藥的樣子……
**藥?我臉色倏變,全身冷颼颼的,自己會是被下藥了嗎?不然像我這麼淺眠的人,怎麼有人搬動我都察覺不出來?只是……真是這樣的話,那下藥的人有什麼目的?
我心驚膽戰,趕忙看看衣服,好在還是早上時的打扮,這才舒了一口氣,慢慢的坐起來,理了理就下床,穿上繡鞋站起來。直覺的就走到門口,一開門,便看到兩尊門神杵在那,一見我想出門,就給擋了回來。
我瞪視著他們,一臉的不滿。不過人家面無表情,嚴肅得連話都不說一句。看他們身型壯實,我現下手軟腳軟的,根本比不過。我暗暗的打量著,看他們統一青灰色的打扮,我就知道,自己應該還在甄家。天已經入了夜,原來自己竟睡了那麼久。
為什麼把我關起來?
此刻我的心已經起疑,覺得事有蹊蹺,決不能坐以待斃,便尋思著找個法子避開耳目逃離這里再說。可惜,從前看的小說電視都是白搭,里面的方法無一適用于我身上,技不如人,逃了幾次,都被堪堪的給抓了回來,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已是深夜時分,尋常人家早就入睡,而甄家的主屋則是燈火通明。我雙手被狼狽的捆著,被兩個孔武有力的僕婦押著肩頭帶到主屋。
等了一會,大伯公才從堂內走出來,一撩衣袍,坐在主位上。他皺紋堆疊的臉上眉頭緊擰,容色鐵青,目光森冷的盯著我看,仿佛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看樣子,把我莫名其妙的關起來,是他的意思。彤兒回家只是降低我的戒心,借口安插一個人在身邊等候時機下手。那動機呢?
于是,我也不馴的一瞬不瞬的瞅著他,大家比著眼力勁兒。
他似乎不滿我的態度,吹胡子瞪眼楮的一捶桌子,大吼一聲,「你給我跪下!」
笑話!若我乖乖依他的話就不姓沈了!可我被捆者,手使不上力,那兩個見風使舵的老媽子就趁勢在我的膝關節一踢,我便生生的跪在陰冷的地板上,膝蓋疼得發怵。
不過,我還是強咬牙的忍著,蔑視著他,不願在這個冷情冷性的人面前示弱,他不僅毀了我爹我娘,毀了小柔和表哥,現在又想怎樣?卑鄙的下藥把我關起來,是想連我也毀了?
而隨後匆匆趕至的外公和舅舅,見我雙手被捆的跪在地上,臉色煞時變白。
外公快人快語,不悅的皺著眉頭,直視著堂前的端坐的大伯公,不解的問道,「大哥,你這是作什麼?昭兒做錯了什麼事,你盡管說她,何必這樣?」
而舅舅則是呵斥著那兩個老媽子,命令道,「你們還不趕緊放開!」
她們縮了縮身子,沒有動手,只是看著大伯公,等著他的指示。舅舅的臉色沉了幾分,正要再發話時,大伯公惱羞成怒的喝了句,「誰敢放?」
「大伯……」舅舅喃喃著。
大伯公怒聲高喊著,毫不留情的罵道,「閉嘴!這個家還沒有輪到你說話!」
他轉而又看向外公,聲音冰冷,「你不是一直都說她也是我們甄家的子孫,既是這樣,甄家有難,她也月兌不了干系,是不是這個理兒?」
外公一時語窒,想了想,問道,「那為何將昭兒捆起來?再說了,她一個姑娘家可以幫上什麼忙?」
大伯公大掌一拍,那桌子應聲而裂,怒氣騰騰的喊道,「混賬!怎麼不可以?你整天只會風花雪月的,懂什麼?要不是你教出的好子孫,甄家怎麼會落到如斯田地?如果不是甄嵐逃婚,與威遠侯交惡,然後少棠那個孽畜又使得方將軍痛失愛女,跟我們斷了交情,現在甄家怎會孤立無援?若不準備後著,難道想看敗在我們手里?」
他咽了咽氣,接著又說,「等天一亮,蕭軍就會整裝入城,若兒早已跟隨投降被俘,遲早輪到我們。不是我偏心,而是我們和尹家畢竟是姻親,指不定會有牽連。看在過往跟他們有一些交情的份上,如果趁著這個機會能攀上關系,可能還有轉圜的余地,否則,甄氏上下百余人……」
我一直听不懂大伯公的意思,我能幫什麼忙?不過,有些訝異的是,蕭軍已經進城了?難道我竟是睡了一天一夜了?
只見外公听見大伯公的話,句句像利劍般j□j他的心房,臉色越發的難看,尤其是提到娘親和表哥時,更是難受的直喘大氣。
「所以……大哥是想將昭兒送出去?這怎麼成?我不答應!」外公像想到什麼不好的猜測,難以置信的說道。
這會子我也听出他的意思了,心一涼。膝蓋疼,手疼,可是心更疼,親人,這就是我的好親人?哈哈,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連女乃娘都比他待我要真誠得多!
他要用我去攀關系?敢情是想賣孫求榮?可我還不是他的孫女呢!他憑什麼做這個主?難道他以為自己是天地的主宰,可以自由的支配我的去處?
再者說了,他想將我送誰?將軍副帥?那些人有生殺大全麼?可以保住甄家安然無虞?還是蕭澤天?又有什麼辦法送我近一個主帥的身?如果明王的軍隊里真有那麼容易被j□j惑而擅自做主的人,也不會有今時今日的成就了。
大伯公冷哼一聲,「有什麼不成?當日若兒不想嫁,我不也逼她上了花轎?!你答應自然好,不答應也得答應!」
「那怎麼能一樣?若兒畢竟是明媒正娶,風光的嫁人,現如今你這樣把昭兒送去,連名分都沒有,無媒苟合,豈不是連侍妾都不如?」外公氣急敗壞的站起身反駁道。
我看外公的臉已經由白轉青,喘著粗氣,便著急的不行,想叫他別再說下去了,怕萬一氣急攻心,有個好歹怎麼辦?偏偏自己這張笨嘴到現如今還不會說話,手又被捆著!有多少想法都是徒勞的!
「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保住甄家才是最要緊的事!若犧牲名節能顧全甄家,也算她替她娘親盡了孝道了!」
我跪在那里,對他冷笑著,他這番話說得到時冠冕堂皇,如意算盤打得叮當響,是想說即使我出賣了自己,也得對他感恩是嗎?簡直是在做夢!
「大哥……」外公還不死心的想勸說道。
「別說了!我主意已定,我是甄家家主,萬事都由我決定,今天不過是知會你一聲,你們都回去吧。」大伯公的話猶如聖旨,一錘定音。
「不成不成,絕對不成,我不會答應的,不會……」外公突然高聲的朝大伯公喊著,只是說著說著就岔了氣,整個人眼白一露,瞬時暈了過去。
舅舅眼疾手快,滿臉驚恐的扶住外公,心急如焚的喊道,「爹,爹,你怎麼了?來人哪,快請大夫來,快啊!!!!」
下人聞聲便一哄而入,急的急,扶的扶,叫大夫的叫大夫,屋子里頓時鬧哄哄的。
我滿眼焦急,想即刻去到外公的身邊,竟也是不能,被死死的壓在地上,我便抬起頭,狠狠的看向那個始作俑者。
大伯公冷眼的看著這亂成一團的局面,像個無心的人似的,只揮了揮手,識相的老媽子便把我架起來拖著出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