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無言 邪君獨寵 寂寞開無主

作者 ︰ 蘇景軒

那天直到吃過了晚飯都沒有再見到先生的身影,我有些擔心,不知那顧連鑫有什麼目的,會不會將先生置于危險之地,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是自己多慮了,依先生淵博的學識,處世的修為,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的。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疏影橫斜,很快又迎來一個黑夜。

無親,無朋,無工,無戲。

盡管我早就適應了古代貧乏單調的生活,可是眼楮幾張幾合,終究是還是沒有睡著。這不全然是為了先生,更多的其實是為我自己。我雖深知歷史,卻不能也無力改變它,我不過是一個看客,靠著本殘缺的穆史趨吉避凶而已。不若先生他們,運籌帷幄,縱橫捭闔,揮手間指點江山,成為叱 風雲,俾睨天下的大人物。

只是眼下看來,我想偏安一隅怕也是難事,邑寧的當權者皆想盡辦法籠絡先生,長秀有個亦是一代名流的哥哥,就他本身而言,將來也是大將之才。我不欲人爭,可是身旁藏龍臥虎,即使是想在邑寧開個酒樓,過些樸實的生活,也是不簡單。正如先生所說,要在京城做買賣,還得仰仗顧家,不是說要他們如何助我,而是有他們做靠山,終歸是一件好事。

這就是現實,人只要活在世上,就月兌不開這些千絲百縷的關系。

我越想越心煩意亂,腦子里盤亙著無數的想法做法,卻又被自己一一駁回,整晚輾轉難眠,待我再清醒時,又是新的一天了。

推開窗,亂雲低垂,疾風回旋,昨日落的積雪早已經消融,卻越發的顯得冷凝。我抬眼看去對門,見先生的廂房門扉緊閉,是出去了?還是沒睡醒?

微微想了想,我便攏緊了披風往外走去,覺得還有些事需要跟先生商量一下,譬如酒樓,譬如,下一步該做什麼。只是我才走到門廊下,就看見一小廝在先生房門前輕敲著門,定楮細看,正是袁恭行的貼身小廝東富,他是被派來照顧我們的飲食起居的。

不過,先生似乎遲遲沒有回應,所以他便踟躕著不知如何是好,偏頭一看見我到來,仿佛遇到了救星,立即面露喜色的朝我走來。

「沈姑娘,見到您就太好了!」他如釋重負的說道。

我淡淡的笑了笑,不解的問他,「怎麼了?到底有什麼事?」

他說,「明王府的高記室高大人要拜訪仲孫先生,現今人在茶室。可我想請先生出來,他總不應聲,不知是何緣故。」

「那莫非先生是出去了?」我猜測道。如果先生真在房里,不會不應門的啊。

「不會的,今天根本就沒見先生出過園子,對了,他昨夜很晚才回房。不知是否睡沉了,這下小的也不敢莽撞,故而求姑娘幫個忙請出先生,總讓高大人等著也不好。」他求救似的的可憐巴巴瞅著我說道。

很晚才回來?我挑挑眉,思忖了一會,才說,「嗯,那你先去招呼高大人,我去請先生。」

于是我便徑直走到先生門前,先是舉手敲了敲門,等了好一會,果真沒有人應聲。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跟先生相處這麼久,他的生活很規律,從來不會晚起的,莫非出了什麼事?一想到這,我便顧不得什麼,推開門就沖了進去。匆匆的奔到內室,乍見先生還好好的安睡著,我高懸的心才放了下來。不過當我想走近喚醒他時,才發現他的臉泛著潮紅,額上還滲出薄汗,難道他是不舒服麼?

我伸出手探探他的額,好燙!一下子就嚇得縮了回,先生發著高燒啊。昨日見他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成這樣?我腦中想起了顧連鑫那世故的嘴臉,氣不打一處來,我猜得果真沒錯,遇到他準沒好事。

「先生?先生?」我輕輕的搖了搖他的身子,急切的呼喚著。

可過了許久,直到我以為他是昏過去的時候,才看見他惺忪的張開眼,「嗯?小玥?」

「你覺得怎麼樣?是不是不舒服?」

「我,咳咳……可能是昨夜受了寒,你別擔心了,咳咳……」他捂著嘴輕咳了幾聲,可是這一咳就沒完沒了的,連我都覺得難受。

「不行,我去給你找大夫來!」我當下便有了主意,說著就轉身要出去,誰知卻被先生拉著袖子阻止著。

他邊咳邊搖頭說,「不,不用了,不過是一點小毛病,何須大費周章?」

一听這話,我可不同意了,于是板起臉說,「先生這次你可得听我的了,不治不治還須治。不然到時小病成了大病怎麼辦?你先休息一下,我馬上喚人請大夫來。」

「嗯,好吧,麻煩你了。」先生似乎也屈服于我的固執,淡淡的同意了。

我想先拿點溫水給他喝,可是大冷天的,這個時代又沒有保溫壺,茶壺里的水早就涼了。就想著還是去茶室燒一壺才是。一念道茶室,才想起來,高泰安還在茶室等著先生呢!我一拍自己的腦門,轉身又踱了回去,補充說道,「先生,明王府的高記室來求見,是讓他改天再來?」

先生偏過頭想了想,隨即問,「高記室?是長秀的哥哥?」見我點點頭,他又嘆了口氣,「讓他進來吧,正如你所說的,不見還須見,早一日晚一日也沒有差別。」

我想也是,于是就走出去,正巧見到東富候在廊下,便跟他道,「先生身子不適,可能是受了寒,你能不能去幫忙請個大夫來看看?」

「什麼,先生竟是惹了風寒?」東富驚叫一聲,很快又咽了下來,臉色發白,苦哈哈道,「糟了!這下少爺不扒了我的皮才怪!」

我好笑的看著他那滿臉的苦相,輕聲安撫著,「不會的,這又不是你的錯。你只管細細解釋就是,難道你家少爺就是這般蠻不講理之人?」照這兩日接觸看來,我認為袁恭行該是那種愛憎分明,賞罰有道之人才是。

「嗯!姑娘說的對!那小的去請大夫了。只是……既然先生病了,那高大人怎麼辦?」他看看茶室的方向,又不安的看著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且去請大夫來,其余的交給我來做就可以了。」

「嗯,那就有勞姑娘了!」

于是我就快步的走去茶室,還沒進門,就看見一個與先生差不多年歲的藍衣男子安靜的坐在那里,抬眼看著前方,似在品著牆上掛著的畫,很是專注,連我來了也不知。我只好輕敲了下的門板,喚回他的注意力。

他乍听聞聲響,才轉過頭,見到是我,先鄂了一下,然後禮貌的站起身來。

卓秀俊逸,儒雅深斂,再細看他的眉眼,果真與長秀有幾分相似,不過在氣度上比長秀沉穩許多,不愧是明王麾下的重臣謀士。

我下意識的想尋找長秀的影子,卻失望的發現,他並沒有跟來。不過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微笑的道,「想必您就是長秀的哥哥高大人吧?久仰大名,敝姓沈。」

他啞然的挑眉,即刻恍然大悟,上前兩步,本來稍顯木訥的臉笑了開來,朝我鄭重的一拜,然後才說道,「原來是沈姑娘!舍弟承蒙你的照顧,不然我們兄弟二人還不知何日才能相見呢!」

「高大人快別這麼說,長秀很懂事,很多時候都多得他照顧我呢。」

高泰安莞爾一笑,說著漂亮的場面話,「這是姑娘自謙了,看他那莽撞的樣子就知道肯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請你多擔待了。」

我本就不喜與人虛與委蛇的,更覺得官場中人都有兩個腦子兩顆心,實在是復雜,要說嘴上功夫,他自是比我厲害。于是我說道,「高大人,先生不巧昨夜感了風寒,不便出來應客,可否請大人移步去先生的房里一見?」雖我知道他不會推辭,可是話還得這麼說。

「仲孫先生病了?嚴重麼?若是如此,我可以改日再來拜訪的。」他面露急色,似是很關心先生的身體,可是我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我搖著頭淺笑說,「只是稍稍發熱,並不是太嚴重,高大人有心了,先生也很想與你見面呢。請您跟我來吧!」我說罷便比了個請的手勢,帶他到先生的房間里。

一入內,便見先生倚靠在床頭,似在思量著什麼。見我們進來,才回過神,沖我們淡淡的笑了。

高泰安一見了先生的面,立即變得謹小慎微,恭敬的行了禮,「泰安見過仲孫先生。」

「高大人……咳咳……」先生又輕咳了兩聲,繼而說道,「高大人快請坐。」

那高泰安便從善如流的在一旁的椅子坐下來,關心的問道,「先生叫我泰安便可,先生覺得身子如何?還有無大礙?不如我叫孫兄來……」

「誒,不過是小病痛,不用麻煩了。不知你今日找我是為何事?」

「這……」高泰安剛要開口的時候忐忑的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

當然我也不是傻瓜,一眼就知道他想與先生兩人密談,所以想也沒想就要走離開。怎料素來溫和的先生會口氣堅定的說,「小玥是自己人,泰安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可明顯的那高泰安還是不放心,一直沉默著,不同意也不反對,于是我還是識相的笑了笑,說道,「先生,我去給你們沏壺熱茶,你們慢慢聊,反正我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的。」

先生定定的看了我一會兒,過了許久才道,「那便按你的意思吧!」

我點點頭,快步走了出去。

我一個人坐在茶室里,看著暖暖的小爐上升起裊裊水煙,不禁怔忡的出神。胡思亂想道,沸騰的水在火上受盡煎熬是什麼滋味?而同樣被盛名所累的先生,是否也在苦惱呢?這些在官場沙場上沉浮的人個個都是人精,說的話一句要分八句來听,總是話里有話,意有所指的,他們說的人不累,我听得人早已受不了的。

我那機敏善良的長秀,日後也會變成這個樣子嗎?

茶水在我恍惚之間叫燒好了,只是我料定他們不會這麼快就談完,于是用小爐溫著熱水,又跑去小廚房,讓大娘給先生做了碗粳米粥。

剛好我把粥端出來的時候,東富也帶著大夫來了。

他領著大夫笑容滿面的走過來問道,「姑娘辛苦了,這位是何大夫,先生呢?」

我答道,「先生在里頭和高大人說著話呢。」

「這……」東富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想著不知應不應該去打擾。

可是這事關著先生的身體,天大的事也得等大夫診治完了再議不遲,于是我打定主意說,「既然大夫來了就進去吧,畢竟這生病可大可小的,其他事倒還可以緩一緩。」

「說的也是。」

所以我就端著粥領著大夫走進了先生的屋里,先遠遠的就喊了聲,「先生,大夫請來了!」

過了一會,才听得先生說,「嗯,請進來吧。」

然後大夫便進去為先生把脈診治,最後開了方子,讓東富跟著他去抓藥了。

我為先生和高泰安倒了茶,再把粳米粥端到先生跟前,笑著說,「先生,這粥是我央著廚房的大娘特意做的,新鮮得緊,你吃了以後熱出一身汗就能大好了。」

先生也漾著如蘭淺笑,接過我手里的碗,輕緩的說道,「真是謝謝你了。」

這時,一直坐在一旁的高泰安徐徐起身,朝先生作了一個揖,說道,「既然先生病著,泰安也不便再打擾了。得今日先生一言,才讓泰安茅塞頓開,銘感五內,他日定再親自等門向先生禮謝,泰安先告辭了。」

先生點點頭,只是忽然又叫住他,說道,「泰安,你且等一等。」然後又對我說,「小玥,你快替我磨墨。」

「哦,好。」

先生踉蹌的踱至書桌前揮寫起來,不消片刻便寫好了,疊好讓我遞給高泰安。

我用余光瞄了一眼,見到只寫了這幾個字,「切忌急進慎防夜襲窮寇莫追不可輕敵」不知是什麼意思。

隨即又听先生緩緩的對高泰安說,「我從未隨軍打仗,也不知這前方軍情如何。不過兵書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想必你們比我更清楚,若要問我良策,我只送你幾個字,希望對你有幫助。」

「泰安明白,先生教誨我會謹記于心,那麼先告辭了。」我見他把信箋放進了袖筒,跟我們拜別了以後,就轉身離開了。

「先生,到底是什麼事?」這又打仗又良策的,似乎有什麼大事啊。

先生嘆了一口氣,說,「關中的余容則想趁著朝廷根基不穩,向邑寧攻進,所以陛下派明王殿率兵出征。他這次找我,一來是想把明王的好意轉述于我,二來,則是問我有何應對之策。」

「原來如此,那為什麼先生會愁眉不展?」我奇怪著,明王驍勇善戰,派他出征會有不妥嗎?

「這余容則成不了氣候,卻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打敗的,也許是我多慮了吧。」

「等等,先生,這……是明王與余氏的首戰?」我忽然想到了關鍵的地方,急急的問道。

「對啊,怎麼了?!」他見我這麼激動,滿眼不解的看著我。

我搖搖頭,只垂眸回想著,穆軍此戰必敗。急進,輕敵,遭遇夜襲,緊追殘兵,所以穆軍才會被明顯處于弱勢的余氏打敗,只是,這些竟能被先生一語道破?!我暗暗心驚于先生的睿智,隨即又想,既然先生已經給他們提了醒,為何穆軍還會大敗?

就在此時,我斜眼瞥見了案桌上放有一把骨扇,低聲問先生,才知是高泰安留下來的,于是我便拿著扇子追了出去。

我一邊小跑著想追上高泰安,一邊還是想不通究竟他們敗在哪里。也許文人公子都走得優雅緩慢,我很快就在花園的轉角處看見了高泰安的背影,正想喊他,卻听的他冷冷的說了一句話,讓我愣在當場。這時周圍沒有其他人,也十分安靜,所以我肯定自己沒有听錯。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呵,這麼淺顯的道理誰不知?」說著的同時走出了園子的拱門。

我頓在那里,沒有再追上去,手中的骨扇發出冷寒,冷了我的手,更冷了我的心。

或許我不知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真正含義,可是,我卻清楚的明白到——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人滿則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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