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我!還真會忘事!方才長秀來了一趟,只來得及放下禮來,說讓我們都到東門等他就匆匆的走了,听他念叨著要去什麼春游的。對了,他還千叮萬囑要你帶上琵琶的。」
「啊?」我吃驚的喊了一聲。長秀來了?不會又逃學了吧?
春游……的確像是他會做的事,我只跟他提過一次,沒想到他還記住了。這小子,總是做些出人意表的事情,讓人模不著頭腦。沒辦法知道這小祖宗想做什麼,于是我和先生簡單的收拾一下就出發了。
不過我們剛出門的時候就遇上了敬為,他從馬車上下來,見我們整裝待發,好奇的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你要不要跟來?」既然是春游,當然是人越多越好了。
敬為不明所以的,卻還是跟著我們去到了東門城樓下。遠遠的就看到長秀一身騎馬裝,拉著一匹黑馬的韁繩在城門下等著了。
等我們走近,他先跟大家打了招呼,看到敬為卻是略略的皺眉,卻也沒多說什麼。
「你想做什麼……啊……」接著他縱身一躍上馬,還沒等我說完話,就順勢把我也拉上馬背,坐在他的前面,我絲毫沒準備,嚇出一身冷汗,嚷嚷著,「搞什麼鬼?快些讓我下去,你明明知道我不會騎馬的!」
他貼近我的後背,拉著馬韁,在我耳邊安撫道,「就是知道才跟你同乘一騎啊,改明兒我再好好的教你,不會騎馬怎麼行呢?好了好了,你先別惱,我難得出來一趟,難道你要一直跟我慪氣不成?」
「不是逃學的?」
「我哪里還敢啊,師傅的藤鞭可是厲害得緊呢!你忘了今天是上巳節了?」他說著又轉過身往後頭說,「先生,你們在後面跟來,我跟小玥先走一步!駕!」說著一揮馬鞭,馬兒「騰」一下就跟箭一樣奔了出去。
上巳節?我抿抿唇,心道,自己還真忘了有這日子了。
一路上,馬跑得飛快,我大氣不敢喘一下,只能閉著眼楮,揪緊裙擺,听著耳邊的風聲呼嘯襲來。
「小玥,在風中奔騰的感覺很棒吧?你別閉著眼啊,張開眼才能看到景色又多美!」長秀興奮的聲音伴著風吹入我的耳朵里。
當時的我只有雙腳著地,心里才能踏實,哪里听得進他的話,繃緊的身體始終放松不下來。他微微的嘆了一聲,也沒再說話。等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已剩下半條命了。
「你!」我想罵他,卻一口氣上不來,只好扶著一邊的樹干喘氣,一邊瞪著這個笑得滿面春風的小子,如果有鏡子,我肯定自己能看到的是一張煞白的臉。
「你沒事吧!真的很難受?」他見我臉色不對,終于發現了我的不對勁,清秀的面容露出擔憂。
我見他一臉過意不去,也不好說他,只擺擺手,再稍微歇了會,也就覺得沒什麼了。他馬上又笑開來,把馬兒拴好以後,提起馬上掛著的食盒,就拉緊我的手往前面的山谷走去。
還沒等我們走近,潺潺不息的流水聲磅礡悅耳,涼爽的水霧撲面而來。在我遲疑之下,再看,已是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我想這句詩用在這里是再確切不過了!這天然的瀑布如同玉龍下山,斷山鳴琴,飛濺的水花煞是可愛迷人。底下的深潭清澈見底,波光熠熠,就連周圍的空氣也是水潤芳澤,大自然的氣息表露無疑。
「怎麼樣?漂亮吧?我剛來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這里,就想著一定要帶你來看看的,我想你一定會喜歡。」他得意的笑著說,瀑布下的水風吹起了他微濕的發絲,從側面看來顯得他更為的俊秀。
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贊嘆的答道,「嗯,真的很漂亮!」好久都沒有見過這麼美的地方了,我貪看著眼前亮麗的景色,一時間竟移不開眼。瀑布打到深潭,泛起的水霧讓人仿若置于人間仙境。
沒多久,先生他們也坐著馬車來到了這里。我們選在瀑布附近不遠處的一處平地上鋪上一層布,然後再擺上長秀事先準備的吃食,開始了這春風明媚的郊游。
「這里又稱望夫谷,相傳從前有個婦人在這里日夜等候出征的丈夫歸來,她每等一日,就失望一次,流下一滴眼淚,日復一日,于是就有了這道瀑布。」敬為真誠的笑著說,「我雖知道這地方,卻從沒有來過,今天是托福了。」
聞言,長秀只是勉強的彎了彎嘴角,似乎因為與敬為不熟,也不怎麼答話。先生則是站在瀑布前凝望,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長秀忽然湊近我身邊,央求著道,「小玥,我很久沒有听到你的小曲了,不如你現在就給我彈一首吧?」他說話的同時還拉著我的衣角,滿臉的孩子氣。
在洺州的時候,因為太窮,也沒什麼娛樂活動,我只偶爾借隔壁的琵琶給他彈上一曲,自娛自樂。
不過,我的琵琶彈得並不出色,于是難為的望著先生跟敬為,怕太丟臉。可見他們同樣是一臉的期待,我只好硬著頭皮說,「我彈得實在是不好,你們可別見笑。」于是就拿起琵琶,看看周圍的好山好水,想了想,選擇彈了「笑傲江湖」里的我很喜歡的一段曲子。
也許是興致正濃,又或者是這首曲風正符合現下的意境,先生也取出了腰間的長簫,即興的與我合奏起來,雖然他不曾听過這曲子,卻能跟得上我的調子,甚至比我的要出色上幾分,造詣之高,令人暗暗折服。那廂長秀早就折了一段樹枝充當長劍,在我們面前舞起劍來,他的身姿靈活百轉,翩若驚鴻,矯若游龍,自有一股不輸任何人的男兒英氣。
這時我們真的就像從前電視劇里看到的那般縱情山水,逍遙自在,不管什麼功名利祿,明爭暗斗,只有隨心,隨意,隨情。
可能大家很久都不曾如此的輕松自在了。等日薄西山,紅霞滿天的時候,我們竟還意猶未盡。歡樂的時光,總是很容易就過去的。
回去的路上,敬為滿眼贊賞的跟我說,「小玥,沒想到你的琵琶彈得這麼好。」
「你可別是在笑話我哦?不過這友情的贊揚,我還是不客氣的收下了。」我挑挑眉,心道,是寫這首曲子的人高明,我只沾了光。接著我又問了方才未有機會開口的問題,「敬為,這瀑布可有名字?」
「有啊,它名叫‘相思’。」
我當下啞然。望夫谷中的相思?哎,相思何處說,點點離人淚,唯有當事人才能知曉。
等我們回到城里的時候已經是上燈時分了。敬為和長秀都各自回府,我跟先生則是獨自步行回到微雲樓。只是來到後院門口的時候,卻看到錦亮在門外踱來踱去的,樣子很是焦急。
「錦亮?怎麼在這兒?」先生拍拍他的肩頭問著。
「謝天謝地,你們總算回來了!」他一轉身,見了我和先生,大大的松了口氣,然後看看我,又看看屋里,才急急的說道,「勇王殿下來了,說是要找姑娘,可我又不知道你們去哪了,本想請他先回府的……可他偏生要在這兒等著,而且已經等了一下午了……」他有些怯然,有些惶恐的跟我說。
「是人回來了嗎?」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門里走了出來,通身被昏暗的燈光映上了一層暈黃,影子拉得長長的,讓人看不真切。
我眯起眼細看一下,正是玉奴,心里狐疑道,他怎麼來了?
他見了先生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然後不由分說的拉起我的手說,「我們借一步說話。」我還沒答應,已被他匆匆拉走了。
這個人,跟蕭澤天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容不得別人質疑半分的,說風就是雨.
他手上有一層厚厚的繭子,粗糲的摩擦著我的掌心,那般狠勁使得我的手哧哧生疼,他卻像個霸王似的不管不顧,拉著我快步的向前走,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入夜的大街上,月色朦朧,行人漸少,偶爾有幾個夜歸的人路過,見著我們這般怪異的模樣都紛紛側目,不過被玉奴的厲眼一瞪,又嚇得匆匆而去。他身上那凜然的皇家氣勢,連在漆黑的夜晚也讓人難以漠視。
「你先放手,放手啊!」我齜牙咧嘴的喊叫著,甩不開他的手,自己幾乎能听到骨頭錯位的聲音。
「你先別說話!」他的聲音繃得很緊,似在慍怒,又似在隱忍什麼。于是我就這麼跌跌撞撞的被他拖著走了很久,來到了護城河邊。依稀的看見幾盞漁火忽閃忽明,在河中央還有兩艘精致的畫舫,船上燈火通明,不時傳來絲竹談笑之聲。
他慢慢的停下了腳步,松開我的手朝天空擊了兩掌。我正要抬眼看看他搞什麼鬼,可他只快速的將我的腦袋摁在他胸前,用悶悶的聲音說著,「我等了你一下午,整整一個下午。」听他那繾綣呢噥的語氣,還帶著幾分孩子氣的抱怨。
我局促在他胸前狹小的空間里,呼吸很不順暢,只低聲答道,「我並不知道你要來。」
「知道了你會等我嗎?」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