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無言 邪君獨寵 霸業等閑休

作者 ︰ 蘇景軒

顯仁九年,夏末秋初。最近天氣格外的熱,連空氣都布滿了不尋常的意味。帝都暗潮洶涌,各派爭斗不斷,山雨欲來,風滿樓。

表哥火急火燎地跑來,氣喘吁吁的大喊著,「小昭!小昭!出大事了,你知道嗎?」他拼命咽著口水,額上布滿細汗,看樣子真的很急。

我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書,起身給他倒了一盞茶,輕緩道,「什麼事需要這麼急?來,先喝口茶順氣,再慢慢說。」

他見我氣定神閑,瞪大了眼,接過茶杯大喝一口茶,又急急地說,「還不急?明王,明王他廢了太子啊……」

我添茶的手一頓,漫不經心地回道,「瞧你說的,明王怎麼能廢太子,要廢也只能是陛下不是麼?」我聲音很輕,這里雖然是自己的地方,難保隔牆有耳。

表哥沉默了半晌,深深地看著我,許久才慢吞吞地問,「小昭,你早知道會有這麼一日的,是不是?」

知道蕭澤天的野心嗎?是的,我一清二楚。至于他能不能成功,我真不知道,我只是相信他而已。

我訕笑一聲,避開他探尋的眼神,「我又不是神仙,哪能預知這一切。皇家的事又怎麼道得明白呢?我們不過都是局外人。」我望出窗外,飛花爛漫,淡悠悠地低語,「只是表哥,你不覺得這也是遲早的事嗎?」

太子與明王的爭斗,大家早已心照不宣,不分出勝負,就不會有安寧的一日。

「這……」表哥一時語噎。

我輕輕撫過桌案上的筆墨,年後自己在這里寫了封信給他,以他這般睿智定會明白其中的奧妙。

通天卷第十則道——

韜光養晦,先以弱示人,再以強制人。

法有三,視情況而定。

沒想到原來真的是有用的,怪不得那麼多人費盡心思,不惜視人命如草芥,就為了得到它,如此看來,更像是帝皇權術,方法之精妙,堪稱鬼斧神工。我記得當年還在邑寧的時候,仲孫靜月曾告誡我不要太相信蕭澤天。若知道我將通天卷的內容道與他知道,恐怕不會贊同。

他為我受傷而緊張,為我三番四次涉險,會因看不見我而衣冠不整的尋來,會因討我開心而唱小曲,會拋下所有的事只為幫我慶生……在我面前他只是蕭澤天,不是心懷天下的明王。所以我想賭一次,贏了,是一生,輸了,也不過是一世。飛蛾明知前面是火,還要勇往直前,賭的不過是剎那的永恆。

顯仁九年——

八月,穆帝蕭世乾廢太子蕭誠軒。

九月,立二子蕭澤天為太子,軍國庶事皆托于太子。

十一月,蕭澤天委殷灝,高泰安,司青等人要職。

外公每次見我都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是在擔心我。

我低嘆,彼時蕭澤天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東宮太子,離他的天下不過是一步之遙,他想要的東西都已收入囊中了。

顯仁十年三月,正是春花爛漫,桃紅柳綠之時。

他寫信來說,阿染,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我還記得當時跟他說起這句話的時候,他連連說,此句甚妙,還問我出自何處,我胡亂掰是自己看的一個孤本里看到的一個故事,是一個地方霸主寫給他妻子的。其實這個句子,是我在現代的時候就很喜歡的。

我跟他說,沒想到錢鏐這樣一個豪氣的男人也會寫出這樣溫情的詩句。

他笑著說,一個男人,即使再豪情萬千,心中亦有溫情。

他那時的樣子,溫柔得讓人沉溺。

四月,大伯公前往邑寧。太子被廢,陛下沒有做絕,又或者說本來廢太子非他所願,所以除了一些官員被抄家沒族外,太子府里的人都流放封地,甄若作為側妃,自然同行。外公厚德,說甄若也是他看大的孩子,所以要跟大伯公一起去送行,我怕外公身體撐不住也跟著去。

那天的場面,有種說不出的悲涼。蕭誠軒還是太子的時候我曾見過他一面,曾經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現在形銷骨立,簡衣簡從,已失去往日的光華,只是那眼里的寒光還是讓人發怵。一想到玉奴的死,我對他的下場再無任何的同情,這是代價。

甄若褪去鳳釵華衣,素面朝天,本來高傲的眼在見到大伯公時變得淚眼汪汪的,想當年因為一簽說她有皇妃命,執拗而為,現在落到這個地步,怎麼不叫人唏噓。不知怎的她發現了人群中的我,突然發狠似的沖過來,最後被人攔下來了。

「怎麼,你以為你得意了是不是?等著瞧!以後你就知道厲害,別總是用那種無辜的眼神迷惑人,有你哭的時候!」她那尖銳的聲音,猙獰的面孔,直到後來都不時出現在我的面前。

外公單薄的身體抖了抖,臉色極為難看,我扶著他,靜靜的看著甄若被人趕回流放的隊伍里,蕭誠軒橫了她一眼,她咬著唇又斜眼看了看我,又轉過身去。

顯仁十一年五月,廢太子流放地病歿,甄若不知所蹤,暫且不表。

外公回了東郡,我執意留在邑寧沈府,他沒有勉強我,只是一直嘆氣,「不論你想做什麼,外公都支持你。」雖然我的人生不盡如意,可是我有可敬可親的家人,已沒有遺憾。

我跟他從前劍拔弩張的時候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連到了沅犁那麼遠都能踫到,如今相知相許,卻只匆匆見過兩三面,成為太子的他,有很多要忙的事。不過他給我領來了朝曦,不知道他是怎麼周轉的,總之這孩子現在跟著我。

一晃眼朝曦已經四五歲,長得很壯實,輪廓十足的像玉奴,怎不叫人喜歡?有這個鬼靈精陪著,偶爾靖晏也會來府里小住,日子也不算無聊。

「昭姨,靖晏哥哥說爹爹到天上去了,那他現在是在天上看著我們麼?」他胖嘟嘟的手指著漫天星斗,童言童語。

我幾乎失控,模著胸口的芍藥墜子,錐心刺骨,嘴里不斷地低喃,「玉奴……」

七月,洺水一脈水患成災,比往年更甚,淹沒兩岸無數頃良田,百姓流離失所,為才稍微平定的新朝再添新傷。

我正要擔心他,他便來了。

「很累?」我看一向從容的他此時是難得的消沉,眼里布滿血絲,精神也不太好。我想了想,便給他沖了一壺凝神靜氣茶。

「北面蒼狼族蠢蠢欲動,南面又有水患,難道因為我逆了天,所以老天在懲罰我?」他揉揉眉心,閉上疲憊的眼,向後歪躺在軟榻上,無盡嘆息。

「說的什麼話?這洪水泛濫只是自然災害,跟你又有什麼關系?」我知道他一直對兄弟鬩牆這件事耿耿于懷,外面也不少人說他這個太子做得名不正言不順的。可是,若不是他們做得太絕,我想他不至于如此大動干戈。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來當時情況的凶險,蕭誠軒已經密謀要殺他,所以不是他死就是他忙。

他沉聲道,「我派人發了賑災的銀子,可是流民四竄,難免有些惡賊趁機作亂,鬧得地方民不聊生。」

我知道穆朝初期因為連年征戰,國庫已然空虛,蕭世乾不可避免的沾上帝王的習氣,前兩年動工修了大成宮,更是雪上加霜。所以太子這個位子難道就是好坐?我想未必是,外人看到的不過是金碧輝煌的鑾殿,而我只看到里面無窮無盡的辛酸,明明是父子兄弟,卻要謹守君臣禮儀,還要手足相殘。

「其實連年賑災也不是辦法,難道就沒想過要防範于未然?」我突然想起很遙遠的現代,我家門前那條長長的大堤。

「你這話時什麼意思?來,跟我說說。」他似乎來了精神,連忙坐直了身體,再睜眼時,已目光如炬。

我摁了他躺下休息,才緩緩道來,「我亦是紙上談兵,但是我在洺州住了兩年,對當地的情況知曉一二。等水退以後我們可以修堤防災,貼皇榜讓當地的流民回鄉建堤,朝廷給工錢,一來可以防止來年的水患,二來也能安置流民。不過這修堤一事需要請教精通水利的人。還有,洺州為魚米之鄉,水運便利,這些年興起造船業,砍了不少當地的樹木作為材料,這木是固水的根本,也許還得稍加注意。」

他听得專注,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又道,「其實我也是一知半解,到底怎麼做才是好的,還得看你們。只是萬事總有解決之道,不要太多憂心,身體最重要。」

他拉起我的手親了一下,「阿染,你總是能一語驚醒夢中人!」說罷便起了身往外趕。

我拉住他,「不吃了飯再走?」

「不了,他們還在議事處鬧著,我心煩才撒手丟了爛攤子來的,現在得去看看。」他邁出門前,又不放心地回頭說,「下次我再好好陪你。」

上天眷顧,降水停歇,很快就解除了水患,朝廷頒布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安民,太子蕭澤天聲望日漲。隨後幾年還頒旨在洺水邊修了一條長堤,實在是萬民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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