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宗澤盡可能地拖延時間,到九點左右才帶著以一回家。
空蕩蕩的大廳內只有宗太太一人,她捧著一杯茶愣,一見兩人進來,忙叫住了薛宗澤。
粗線條如陳以一,也感覺到宗宅內的氣氛又冷澀緊張了幾分。她一個人沉默地上樓,劉貝立刻迎上她,悄悄地在她耳邊說︰「那座小木屋,今天上午就開始拆了,听說今晚還要偷偷還請些和尚道士——」
陳以一听得心里亂跳一陣,她立刻斥道︰「別胡說!」
「我騙你做什麼?」劉貝扶她坐下,冷哼一聲道,「是宗華透露給我的,大約是薛大少他爸以前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傷德的事兒吧。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
她看一看以一嬌憨的面孔,嘆息一聲繼續說道︰「今天韓美芝那賤人拖著老太太咕咕叨叨弄了一個上午,老太太就魂不守舍了一個下午。以一,我真擔心她們對你不利。」
「有什麼可擔心的,我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的窮丫頭。」
「你有孩子,你有薛大少!」劉貝立刻反駁道。
唔,是,以一模一模自己開始顯山顯水的肚子,低頭微笑起來,她還有這個孩子,流著她的血液,這才是她最根本最寶貴的吧。
「說到孩子,你今天的安胎藥還沒有喝,你等著,我熬了許久,這就給你端上來。不然你的薛大少又要訓斥我。」劉貝笑盈盈地下樓了。
以一這才苦笑一下︰她的薛大少?此刻他正在他的母親上演孝子情深呢。
正傷感著,樓下忽然傳來薛宗澤的驚呼聲︰「不!」
怎麼了?她一顆心拎起,著急地打開門往樓下疾步而去,卻在轉彎處,被娥姐一把拖住。
「放開我!」她掙扎。
娥姐一手捂住她嘴巴,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以一畢竟是懷著孩子的人,不敢過分用強,也漸漸止住了掙扎。
「別去,母子兩人正為你鬧不愉快,你去了就是火上澆油。」娥姐冷冰冰地對她說,「我如果是你,就一門心思地想著怎麼保胎,把孩子生下來才是正經事。至于小澤少爺,我勸你還是別有什麼其他的想法了。」
陳以一被她那寒涼的神態和語言激得心里冰冷一片;她探出半個身子看,客廳里的母子兩人正爭執地面紅耳赤。
真是好涵養,那樣大的爭執,也就兩三句話控制不住音量。
「和美芝?不可能!我愛的是以一!」
不知怎的,以一听見這句話,渾身的不適與擔憂瞬間就消失大半,她悄悄舒一口氣,扶著樓梯回房間了。
她不擔心孩子,她們是立了君子協定的,宗太太會讓自己平安生下這個孩子的;但是宗太太瞧不起她,她是堅決反對薛宗澤和自己在一起的,可是能听見宗澤在他母親面前表明心跡,那種內心的安全感是自己無論如何也隱藏不了的。
不,她並不指望他永遠愛她,哪有愛情可以長久到永遠?她不過是個窮女子,除了有一副精致的肉身外,可謂一無所有,她只奢望在她孕育這個孩子的期間,他能夠好好愛她呵護她,那麼等孩子出生以後呢?
她不敢想也不願意想。
陳以一嘆一口氣,正巧劉貝端著安胎藥進來,她接過藥碗,那碗是上好的青瓷精致如玉器,印著那深褐色的藥汁也顯得美妙起來,她皺著眉頭一口氣喝完。
劉貝一邊笑一邊說︰「喝慢點兒,又不是什麼瓊漿玉液,瞧你這著急的勁兒,就像誰和你搶似的。」
以一皺了皺眉頭,將那股子苦味盡數咽下,才開口道︰「就是因為不是瓊漿玉液,是苦藥才一口氣喝完,難不成這苦味還要在嘴里慢慢回味嗎?」
「說不過你。」劉貝搖搖頭,收拾碗出去了。
以一望著她的背影嘆口氣,數月前自己還在酒店看人臉色,听人吩咐,怎麼會想到一夕之間竟過上養尊處優的生活?她苦笑一下撫模一下肚子,道︰「寶寶,媽可是托你的福呢。可不知道生了你之後,還會不會有福可享啊。」
她本來也是一個細膩善感的少女,後因際遇過了一段窮困潦倒的生活,為解決溫飽又為不喪失尊嚴,她變得粗糙起來;進入「宗人府」之後,薛宗澤百般愛護,日子過得舒心愜意,哪里會有什麼愁緒可言?直到韓美芝出現以後,那些遺忘許久的敏感細膩的特性像是冬眠的動物似的,在她靈魂深處蘇醒了。
這就使得明媚嬌艷的陳以一,多了幾分憂傷和哀愁的意味,當著薛宗澤的面,她還舒心些遮掩些,可是私下里,她總是容易敏感多思,時而長吁短嘆。
門吱呀一響,一個穿制服的年輕女子笑盈盈地走進來︰「陳小姐剛吃完藥吧,娥姐讓我端些蜜餞水果的給您潤潤口甜甜嘴兒。」
以一看她長得眉清目秀,但十分眼生,于是問道︰「你是?」
「我是綿兒,娥姐的佷女兒,前幾天剛來宗太太這里的。」那綿兒十分伶俐,不待陳以一招呼,就將手中的果盤端過來︰「您瞧,糖漬山楂酸酸甜甜的,最適合喝完中藥之後潤口的。」
以一瞧那山楂個個圓潤飽滿,紅個艷艷的鮮,襯著那白花花的糖霜實在是惹人喜愛;加上懷孕以來,她尤其愛吃酸食,忍不住將十來個山楂一口氣吃了。
那綿兒倒也乖巧,伸出手接以一口中的核兒,以一頓時面紅了起來︰「怎麼好意思,就是劉貝我也不好意思她這樣伺候我。」
綿兒笑盈盈地說︰「貝貝姐姐正在廚房里給陳小姐做紅棗銀耳粥呢,听說還加了益氣安神的中藥進去,對您睡眠是最有幫助的。」
「就不要一口一個陳小姐的叫了,叫我以一吧。」以一有點不好意思。
「依依,好名字。‘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依依姐這副美麗嬌柔的樣子,最配這個名字不過了。」綿兒一邊說,一邊扭動腰肢,做了個楊柳隨風搖擺的姿勢。
「咳——」以一被這話一嗆,差點兒核兒都吞了下去,嚇得那綿兒是一陣手忙腳亂。
嬌柔——她陳以一何時嬌柔,可敢嬌柔?她苦笑一下道︰「我不是叫依依,而是叫以一,乘以一的以一。」
那綿兒一愣,繼而堆起笑容道︰「也是個別致的好名字。」
好名字嗎?這名字帶給她的羞辱倒是不少,譬如那世家小姐孔貞貞不是譏笑她有個賣貨妹妹叫陳以二嗎?她自個的父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