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心好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整個人都緊張起來,腦子里都是恐怖的問題︰他怎麼來了?是不是他察覺到了?察覺到他這個做父親的齷齪想法,他真的慌了,手里的奏折不知不覺落在案上。
李德全硬著頭皮,上前又回稟了一遍「皇上,四阿哥胤禛請見。」
康熙這才回過神來,指尖卻還是抖了一下,掩飾地用手捏了捏眉心,輕咳一聲,「告訴他,朕現在很忙,叫他先回去,」頓了一下,又補上一句,「等……朕忙完這段,他再來吧。」
「是。」李德全應了一聲就走了出去。
康熙覺得心煩意亂,一個字也看不下了,眼前總是胤禛淚眼朦朧的樣子。猛地搖頭,心里咆哮︰「不是的,一定是錯覺,自己怎麼可能對自己的兒子……」一把推開所有的公文,站起身來。他的胸悶得要命,下意識地朝門外走去,想要透透氣。卻迎面踫上回來復命的李德全。李德全趕緊收住腳步,跪下回稟︰「皇上,四阿哥說今天一定要見到您,否則他就跪在那里不回去了。」
康熙好似被定住一樣,再不敢往前走一步,可眼楮卻忍不住向門外看去,遠遠一個瘦瘦的輪廓定在那里一動不動。他好想沖出去把他拉起來,可理智告訴自己,不能這樣。毅然轉身,語帶怒氣道︰「出去告訴他,再不走就是抗旨!」
胤禛跪在冰冷的地上,內心澎湃。終于要猥劣噶爾丹這頭野狼了,他體內游獵民族好戰的血液都沸騰了。听說這次皇阿瑪要指派大哥做二伯的副手,親帥三千貔貅。自己也已經十二歲了,他不敢拿軍國大事兒戲,所以只想能夠隨軍出征就心滿意足了。每個男孩子心里都有一個英雄夢,尤其像胤禛這樣從小就听孝莊太皇太後講太祖太宗征伐天下的故事,對疆場更是有一種強烈的向往。所以眼看著西征的籌備工作就要完成,胤禛鼓起勇氣來求康熙準許他也能參加,並且下定決心,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成功。當李德全告訴他皇上不肯見他,他雖然很失落,卻不放棄,決定就是在這跪一天,也要求到皇阿瑪的應允。
李德全一路小跑著過來,彎下腰來恭敬地對胤禛說︰「四阿哥,您回去吧,皇上今天一天都沒有空,您在這跪著也沒有用。」
胤禛搖搖頭,「李諳達,你不必管我,也不必回稟皇阿瑪,我就在這里跪著,等皇阿瑪出來。」胤禛說完腰挺得更直了。
李德全無奈嘆了口氣,這對倔強的父子,這是何必呢?他雖然是個下人,又自幼淨身入宮,可情之一事,他倒覺得自己比這些主子看的更清楚。這就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再看看胤禛單薄的身體,心里真有幾分擔心,如今已經是深秋了,四阿哥這樣瘦弱,怎麼經得起這寒氣。
李德全進入殿內的時候,康熙又開始批奏折,頭連抬也沒抬,他也只好站在一邊等待機會。而其實康熙也只是佯裝認真,心里則是五味雜陳,想見卻不敢見,真的是一種煎熬。僅僅過了一會兒,他卻覺得很久,貌似不經意地問︰「他回去了嗎?」
李德全一躬身,「回萬歲爺,四阿哥說他今天不見到您就不回去。」
「什麼?他還在外面跪著?」康熙握筆的手一抖,順勢將筆狠狠拍在桌上。怒而起身,來回踱著步。可踱了兩圈,腳就不听使喚地走向殿門。還沒到門口一陣秋風吹來,康熙也不禁打了個冷戰。李德全趕緊拿了件斗篷跑過來給他披上。「萬歲爺,天冷了。」
康熙一把將斗篷扯下,撇回李德全懷里,大步朝胤禛走去。面對就面對,朕即使有錯,也一肩承擔。朕當年連鰲拜都不曾放在眼里,難道今天會被自己的兒子嚇得不敢出來?笑話!當康熙站到胤禛近前時,胤禛已經冷的微微發抖,頭低著,半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一雙明黃靴子,胤禛立刻抬起頭,眼里露出喜悅,「兒臣給皇阿瑪請安,萬歲萬歲萬萬歲。」看到胤禛驚喜的眼神,康熙很是訝異。難道這個孩子也……對自己?
康熙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胤禛重重叩了個頭,「兒臣懇請皇阿瑪準許兒臣隨軍出征!」
康熙一頓,不自覺地松了口氣,可心里又有些莫名的失落,但整個人都鎮靜了下來。伸手去拉胤禛,口氣緩和地道︰「先起來再說,這地這麼涼,要是病了,別說出征,連書房也去不了了。」
胤禛順勢站了起來,急忙解釋道︰「兒臣雖然瘦,卻很強壯的,皇阿瑪放心。」可話剛說完,腿卻不爭氣的軟了一下,栽向康熙。康熙下意識地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胤禛,胤禛的頭一下就落在康熙的胸前。康熙剛剛平穩的心跳又砰砰如鼓。胤禛只一瞬就馬上站直,整張臉紅的好像熟透了的隻果,十分誘人。「兒、兒臣只是一時腿麻了。」剛說完,覺得理由不太充分,「可能兒臣還需要鍛煉,師傅說戰場是最鍛煉人的。」說完又兩眼灼灼地盯著康熙。
康熙已經完全沉醉,兩眼從胤禛白皙的頸一寸一寸向上移,直到對上那對充滿期盼的眼神,才清醒過來。「嗯,鍛煉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好的。戰場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如果去了,底下的人還要照顧你,行軍會受到影響,就連朕也要分心顧你。」
胤禛還要爭辯,康熙卻打斷他,「這件事就不要再說了,如果這次朕回來你胖了十斤,下次就一定帶你。好了,不要再鬧了,朕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怎麼還要朕派個人送你回去才行?」康熙決定速戰速決。
胤禛沒有辦法,只好跪安︰「兒臣告退,萬歲萬歲萬萬歲。」
康熙看著胤禛離去的背影,心里有一種放松,這個孩子還真是單純,甚至可以說有些遲鈍。也許自己可以控制整個局面,他人生第一次真正心動,卻是不能見光的暗戀,可為什麼他還是能感覺到暗戀一個人也有幸福的味道?
胤禛沉著張臉往回走,高無庸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主子這幾日本來十分高興,日日都要摔庫布摔倒渾身大汗才停止,可一點也不顯疲色。而現在,整個人又沉悶了下去。他不禁又有些擔憂。正在他想著用什麼辦法逗主子開心,胤禛突然停住腳步。
「主子,怎麼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不是奴才多嘴,都進了九月,天這麼涼,您還不顧惜自己的身子骨,在地上跪了那麼久……」高無庸還想絮叨下去,一抬眼就對上胤禛冷冷的眼神,馬上住了嘴,跪在地上,自己掌嘴,「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好了!趕緊爬起來,記住,下次管住自己的嘴,否則惹了禍,我可救不了你。」說完轉了個方向,邁開不走了。
高無庸趕緊爬起來,趕上去。可一看方向又覺得不對,「主子,西六所在那邊,咱們這是……」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胤禛慢慢轉過頭冷冷看他,趕緊把後面的話咽下去,可咽的急了,不小心咬到舌頭,臉上露出可憐的表情。胤禛一個沒忍住,還是笑了出來,可又覺得丟面子,咳了一聲,佯裝不悅地道︰「去隆宗門,找一個人。」
三天後,西征大軍浩浩蕩蕩開拔出發。此次遣將出乎人們意料,裕親王福全為主帥,與副帥大阿哥胤禔出兵古北口,恭親王長寧為安北大將軍,出兵喜峰口,迎擊噶爾丹叛軍。而康熙則跟著後面的運送糧草輜重的部隊親臨前線。而耐人尋味的是皇帝一面叫在尼布楚與羅剎國談判的索額圖從科爾沁直接去前線,另一面卻將被逐出朝堂近兩年的明珠帶在君側。這讓太子黨立刻警惕起來,而大阿哥這一面的陣營則大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之勢。一些當年倒戈太子黨的牆頭草,又開始搜集奇珍異寶為自己的身家性命、官場前程而「奔波」。
胤礽此次被認命監國,心里卻還是有些疙瘩,看著大阿哥得意洋洋地地接過大將軍印,尤其是胤禛看他時無限向往的眼神,都讓他火大。皇阿瑪究竟是什麼意思,明明知道明珠是鐵桿的大阿哥黨,卻還是要起用,還有大阿哥,此次立下軍功,對自己更是威脅。因此,即使現在大權在握,心里還是覺得不安。
胤禛一路跟著大軍的後面送了很遠,最後已經快走出京郊了,康熙實在看不過,讓李德全將胤禛叫到自己的馬前。胤禛飛馬來到康熙近前,看到他一身戎裝,兩眼都放出光來。以前只是覺得皇阿瑪莊嚴儒雅,沒想到還有今天這樣威武英姿的樣子。
康熙享受著兒子崇拜的目光,嘴上卻說︰「胤禛,男子漢大丈夫,既然我們之前已經約定好了,你就不要再拖泥帶水,回去,立刻!」說著牽過胤禛的韁繩,讓馬轉頭,順手用馬鞭狠狠抽了胤禛的馬。
「皇阿瑪!」胤禛努力帶韁,卻還是停不下來。康熙看著胤禛漸行漸遠,心里一點一點落空。不禁自嘲,自己還真是越活越回去,留在身邊,不敢;離開身邊,又思念。也許這就是愛的滋味吧。
一切事宜都處理停當,胤礽的腦子里便充滿了胤禛的影子。可就在胤礽要去西六所的時候,高無庸竟然一個人跑來了毓慶宮。在胤礽訝異的眼神注視下,高無庸說出一句讓他心驚肉跳的話,「太子爺,我們主子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