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益謙弄清雲瀟身份之後,便將他領到了後院之中。
張氏正在書房之中忙碌著,似乎沒想到雲瀟會尋找到此處來,有些尷尬,將手里提著的毛筆暫時放了下來。
「你母子二人先聊著,我不打攪了,外面生意還需人照看。」楊益謙也通情達理,掩上門便出去了。
「綠翡說母親在此處某差事,我便找著過來了,等過幾r 便將母親接走,今r 來是有一事需要母親幫忙。」雲瀟幾句話打破了尷尬氣氛,將東西放在了桌上。
張氏見他不糾纏于此事,暗暗松了一口氣,雲瀟以前注重顏面,若知自己在這種地方做事,肯定會無法容忍,如今卻是平靜、坦然的面對這一切,然而她已習慣雲瀟近r x ng情上的巨大轉變,他既然能夠理解,便是好事,也未多說什麼,目光被雲瀟放在桌上的那一道宣紙和墨塊吸引了,澄心堂的宣紙細膩如玉,和一般紙張毛毛糙糙的感覺全然不同,玄栗齋的松煙墨也有一股獨特的麝香味,她以前經常用到,自然熟悉無比,一眼就認出來了,有些吃驚雲瀟手里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這一道‘澄心堂’的宣紙,還有這塊‘玄栗齋’的松煙墨,加起來已經將近三十兩銀子,你哪里來的錢去買這些東西?」
雲瀟自然不願母親知道自己這些錢來路不當,也不想她擔心受怕,因此他處理蒙梟幾人的計劃也並對其提及,隨口編造了一個理由道︰「這些東西可不是我買的,而是一位同窗交予我手中,過幾r 是他父親五十壽辰,作為人子,自然要有壽禮送上,他本來打算自己作畫,都已經構思好畫面布局,也想好了祝壽賀詞,可他字畫水準實在上不得台面,國子監幾位博士都說他一手字與鬼畫符沒差,于是想請母親代筆,看在同窗情誼份上,我便答應他了。」
張氏善于字畫,可能沒什麼成名之作,但畫技十分j ng湛,曾臨摹前朝畫聖吳道子的《天王送子圖》贈予宮里一位貴妃,若不是畫上缺少幾枚印章,險些被宮里畫師當作真跡供奉起來,上京城里的勛貴,不少人都听說過這件事情,因此雲瀟那子虛烏有的「同窗」請求代筆也實屬正常,這理由可以說是沒有破綻。
「急著要嗎?」張氏也未推拒,答應下來。
「挺急的。」雲瀟點了點頭,這畫是他執行計劃必不可缺的一環,否則很難與前世那位好友搭上關系,越早與那人搭上關系,蒙梟幾人便能越快解決。
「時間倉促的話,細節之處可能顧及不上,若做壽禮,是否有些敷衍。」張氏微微皺眉,考慮的倒是頗為詳盡。
「畫面布局我那同窗已經構思好了,他畫的草圖我也看過一遍,母親只需照著我的描述下筆便是,應該花不了太多時間。」雲瀟將一張‘澄心堂’的宣紙徐徐攤開,研好墨之後便取來一張草紙,拿筆在上面勾畫起來,不過片刻一副壯觀景象躍然紙上,六頭鰲龍在無垠的大海中興風作浪,天昏地暗,似風暴將至,然而海天一線之處卻有一輪紫r 高懸,光照萬里,天地徐清,一只仙鶴自雲中而來,似要將眼前的黑暗驅散一空,是一種極好的征兆,鰲龍仙鶴也都寓意著長壽。
雲瀟畫技平庸,那鰲龍畫的跟淺水王八一樣,仙鶴也似野雞撲稜著翅膀,然而畫面布局卻巧妙無比,張氏看過也稱贊不已。
「這番構思當真大氣,你那同窗若肯在丹青一途花些心思,將來未必不可成為大師之流。」
雲瀟默默點頭,這幅畫的構思當然也不是他憑空想象而來,而是剽竊了書畫大家黃公望的一副作品,只是這幅作品現今還未問世,還要在五年後當今聖上七十壽誕的時候才會誕生,本是黃公望獻給陛下的壽禮,雲瀟前世有幸親眼目睹過,被震撼不淺,至今仍然記得清清楚楚。
這黃公望是大乾百年間屈指可數的書畫大家,他的作品又豈會平庸,哪怕雲瀟只表達出了其中一兩分意境,也足夠了。
張氏拿著草紙凝視片刻,腦補著一些細節,差不多半盞茶的功夫,便開始動筆了,她的畫技高出雲瀟何止一個層次,能把畫聖的作品臨摹到以假亂真的地步,就技藝而言絕對不輸于黃公望,幾筆之間一頭鰲龍便從紙上顯現輪廓,這幅畫原本是工筆雕琢而成,線條顏s 都十分細膩,但雲瀟趕時間,顯然沒功夫慢慢描繪,張氏揮毫潑墨十分隨意,雖然畫面顏s 單調,細節地方也稍顯粗糙了一些,卻比原畫多了幾分飄逸灑月兌,另有一番味道,並不遜s 多少。
不過一個多時辰,全畫已成。
「題詞就寫‘海上六鰲承紫極,雲中一鶴翥青霄’。」雲瀟在旁補充到。
「你這同窗詩詞也作的極好,與這幅畫堪稱絕配!」張氏點頭稱贊,提筆在畫卷題頭之處寫下這兩行詩詞,書風遒媚、秀逸,結體嚴整、筆法圓熟,也是好字。
雲瀟雖然不擅書畫鑒賞,但眼界開闊,這幅畫已算是上乘之作,若出自黃公望這等大家之手,哪怕兩者沒有絲毫差別,其價值也接近萬兩,何況母親的字還要勝過那黃公望半籌,不過母親在書畫界毫無名望,這幅畫雖是不可多得的上乘之作,卻也賣不起價錢,但放在真正懂字畫的人眼里,卻又另當別論。
「再過幾r ,我便來接母親離開。」雲瀟待畫y n干之後,小心卷了起來,離開了喪葬店。
離開東倉坊之後,便在城里四處閑逛著,他需要攀附交情之人是這城里一個幫會的少幫主,屬于三教九流中的人物,前世雲瀟便是幫他掛靠產業,兩人建立起交情,雲瀟這輩子可不打算再毀掉自己的名聲,以前的方法自然用不得了,只能另外想辦法,他熟知這位少幫主的一些生活習慣以及興趣愛好,也是很容易做到。
這位少幫主雖是三教九流之人,卻極具雅興,喜歡字畫,尤其對前朝畫聖吳道子格外痴迷,正值其父親五十壽辰將近,這幅畫必定會被他所需。
只是他這等人物,身份十分敏感,平r 里行蹤都格外隱秘,以免被仇家截殺,想要見他一面也極不容易。
雲瀟卻知道他有一個習慣,每天下午幾乎都會到‘曲風畫館’這地方喝茶,于是打算在那去跟他來一場偶遇,並借字畫搭上他這根線。
拉攏了這個幫手,才有和盧氏博弈的資本,若無力量支撐,任何權謀伎倆都是空中樓台。
不過對方一般都是酉時才去,時間還早著。
雲瀟閑逛一陣,在街邊有一家字畫店,正好手里這畫還需要裝裱,便走了進去,店面不大,四周牆壁上掛著很多字畫條幅,厚厚幾層,生意似乎不太好,沉積下來的字畫都快將整間房子給淹沒了,門上貼著店鋪轉讓的告示,估計這的老板也懶得費心打理了,因此整間店面看起來也異常的凌亂。
曲風畫館附近有很多類似的書畫店,競爭極大,這間鋪子位置不太好,沒在正街上,而是在橫街的巷子里,書家的水平通過牆上的字畫看起來也很一般,雖然楷書寫的中規中矩,卻欠缺j ng神,生意冷清也在情理之中,雲瀟進去半天了也沒人招呼,只有一個胡子拉碴的老頭睡在櫃台後面的藤椅上。
雲瀟咳嗽兩聲,那老頭才恍然驚醒,翻身爬了起來,問道︰「買字還是代寫書信?」
「裱畫。」雲瀟將東西遞了上去。
老頭一听不是來店里閑逛的便提了些j ng神,將畫卷徐徐展開,虛著眼打量了一下,渾濁的眼眸里漸漸泛起了一絲j ng光,他雖然字畫不行,但經營這店鋪也有十余年了,眼力倒是有那麼一些,這畫上沒有署名也未蓋印,作畫之人應該沒什麼名氣,但這幅畫在他看來絕不遜s 于那些所謂的大師作品,抬起頭瞥了雲瀟一眼,只見他面相稚女敕,不及弱冠,難以相信這便是他年紀輕輕在字畫上便有如此高的水平,問道︰「這話上墨跡都還沒干透,應是剛畫成不久?是公子的手筆?」
「不是,家中一位長輩的手筆。」雲瀟笑了笑。
「看來公子那位長輩應是一位書畫大師。」老者說話的時候總是虛著眼,因此給人一種極為和善的感覺,言語之中也听得出他對母親的尊崇之意。
「書畫大師……」雲瀟反復揣摩著這四個字,就母親的字畫而論,絕對可以算得上大師水準,然而能被稱之為大師,需要得不僅僅是實力,還有名望,母親卻差了很遠,然而這老頭一番話卻是點醒了雲瀟,何不用些手段令母親在這個行當內豎立起名聲,到那時候,母親身價斐然、一字千金,何須再看盧氏臉s ?雲瀟動了這心思,頓時生出盤下這家字畫店的念頭,等將蒙梟幾人處理之後,他手頭應會有一筆資金,正街上的鋪面寸金寸土,他無力購買,甚至租憑也顯得吃力。
這家店雖然偏僻了一些,但只要運作得當,卻也能夠打開門路,雲瀟整合兩世記憶,心頭很快便有了一套策略方針。
「先前進來時看見門上貼著店鋪出售的告示,不知老先生要價多少?」雲瀟稍作思忖,便決定下來。
「公子打算接手?」老頭沒想到雲瀟會突然生出這般想法,有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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