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的別院里一片靜謐，和著蟲鳴鳥叫聲，不是輕微和風，而是我沉重的腳步聲。金珠扶著我，慢慢地走著。明晃晃的日光下，精致的小院散發著一股墨竹的清新味道。帶路的僕人只是將我們帶到小院外便退了下去。
「二公子，主子在等您呢，請跟我來。」
我笑盈盈地對著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夜璃道︰「呵呵，夜璃姑娘，有勞、有勞。」
夜璃敲了敲門，推門而入。龍驤玉斜斜躺在榻上，手里捧著一本書，正聚精會神地讀著，听見聲響也不抬頭。
「主子，二公子來了。」
龍驤玉揮了揮手，夜璃退了出去，他這才抬起頭，目光越過我盯著金珠︰「金珠，你也退下。」
我與金珠對視一眼，點頭，隨即金珠也出去了，並將大門給帶上了。
我走向龍驤玉︰「大哥，看你今日氣色，很是不錯呢！」
他隨意將書往榻上一擱，淡淡地抬起眉眼掃了我一圈︰「听說你受傷了？傷到哪里了？過來給我瞧瞧。」
……
我皮笑肉不笑︰「讓大哥擔憂了。小妹沒事，只是扭傷了腰，很快就會好的。」說完挑了一張有靠背的椅子坐了下來。這里是書房，四面的書架上都堆滿了書，大檀木桌上還放著筆墨，問著濃重的墨香，想必剛剛還有人提筆了。
他不語，我道︰「大哥，昨晚幸好大哥你安排妥當，又救了小妹一次，讓你擔心，小妹真是愧感于心……」
他看了我半晌，突然道︰「在我面前，你還帶著面具作甚？」
我嘴角抽搐了兩下隨即恢復︰「大哥，小妹戴習慣了。」
……
「嗯，說起來，你昨晚去林苑做什麼？我們龍門跟如意坊似乎並沒有什麼關聯吧？」
我在心底冷笑，你這個笑面虎，殺千刀的戲子，這才是重點吧，每次都想擾亂視听，幸好長久相處下來我已經模清楚你的套路。
我一邊在心底月復誹一邊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事情是這樣的，小妹前日收到如意坊老板的邀約，對方不知道是怎麼知道我是龍門的二公子，但我想，既然是桃源城的最大賭坊，還是要去。再說，我也想知道對方為什麼要約我見面。只是去到還沒等我探清對方的意思，就遭到了埋伏。之後的事，大哥你大概都知道了。」
他突然又拿起擱在榻上的書來看，這時我才注意到道，那是一本很厚的書，《北邙國志。皇商啟示錄》。龍驤玉向來博學，涉獵廣闊，會看這類書再平常不過，不過，這個時候看，卻顯得意味深長。
過了好一會，見他已經看了好幾頁書，他才道︰「桌上有茶，自己倒來喝吧。」
我笑笑，听話地自己倒茶喝。他喜歡自己主導一切，喜歡以自我為中心，只要順著他的意，一般沒什麼意外發生，呵呵，我只要忍忍就好，忍忍就好。
「如意坊的事，我自會派人去查，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我捧著茶杯的手一僵，有些不是滋味地盯著青瓷杯里濃郁潤滑的茶水，呆了片刻才笑道︰「大哥，今日小妹過來就是為了和你商量如意坊的事。我想請大哥將如意坊的事全權交給我處理。」
他終于從書中抬眼，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輕輕道︰「哦？」
「大哥，我很快就要入朝為官。」我注意著他的臉色，察覺他輕輕皺了皺眉，繼續道︰「依照門主的意思，我定然是要留在桃源城任職的，雖然不知是何官位，但只要我人在桃源城，對如意坊的調查自然方便許多。而大哥你經常滿天下地跑，就不必分心神在這件事上，再說，僅僅為了大哥的健康著想，小妹也很應當為大哥盡綿薄之力。」
他有些出神，微微側著頭，日光散在他溫潤如玉的臉龐上，一半光明，一般昏暗，似珍珠光潔，層層光暈覆蓋其上。龍驤玉並不特別俊逸，不僅沒有遺傳到父母或俊朗大氣、或精致的五官臉龐，倒是有股天生的溫潤氣質，令他整個人籠罩在層層光暈之下，如玉如珠，優雅高貴，令人耳目一新，如沐春風。
「……這是門主的意思？」
我偶爾會看著他不經意的神情出神，想知道他這股風華從何而來。他蠕動的嘴巴，雙唇很薄，听說這樣的人很涼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阿竹？」
「啊！啊？怎麼了大哥？」
他不知道看見了什麼，突然笑了笑。不知道我有沒有說過，他不常笑，但有幸見過他笑容的人，大概永生不忘這種風景。
彎起的嘴角令他整張臉龐突然清晰起來，再不是淡淡的嘴角眉梢，是春天，濃濃的春意，帶著春日萬物復蘇的風華，光彩動人，飄然若仙。
「阿竹，跟我一起的時候，你就不能專心點嗎？」
他語氣里有些悲涼，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錯了，但他已經把臉轉了過來，背著光，我不能從他的表情里捕捉到什麼信息。
我干笑兩聲︰「大哥，小妹很專心吶。如意坊的事就這樣說定了，就讓小妹幫幫大哥吧。」
他一動不動，過了片刻放下書，揉了揉太陽穴，輕輕道︰「……好吧。」
我心中訝異不已。我其實已經準備好了滿腔說辭，就等著龍驤玉拒絕之後說個天昏地暗，滔滔不絕來著。按照慣例，他怎麼可能那麼好說話？
我腦子賺得飛快，壓下所有的疑問，起身走向他︰「大哥，我再幫你把把脈吧。」
不等他拒絕便將手按在他的腕上。
說起龍驤玉這病，是一個未解之謎。他這病來得莫名其妙。那是一年多前，他去了一趟北邙國，回來就染上這個病了。龍驤玉沒有任何外傷，只是逐漸動作艱難，全身無力，最後只能躺在床上，臉上慢慢地出現死人的氣息。
龍夫人聯系不上他外公（天翼尊者），天天以淚洗面，折騰了半個月，龍老頭都把喪葬儀式準備好了。最後幸好來了個白發蒼蒼的老大夫，把只剩一口氣的小龍給救了回來，但是也因此落下了病根。
他的病龍老頭與龍夫人也許是知道內情的，但其他人一概不知，對其他人來說，真的就是個秘密。
我把過他的脈，雖然不知道病根，但根據脈象，我猜想他當初是中毒了，至于是什麼樣的毒，由于學藝不精，我也不知道。但我也從未將這件事告訴過其他人，甚至對龍驤玉也從未提過。既然他的病是龍門的秘密，我自然不會透露自己窺見的東西。
我特別佩服老大夫的醫術，本想著可以拜見他，哪知道人家救了人後，連報酬也沒收，話也不多說一句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個藥方。依著這個藥方，龍驤玉倒是一直活得好好的，只是再也不能與從前的身體相提並論了。不能太勞累，也不能隨意運功，每月還要發病幾次，還不能近。呵呵，最後一個戒律是我猜的，因為我從未見他近。
「大哥，我想很快你就能痊愈了，身體好得不能再好了。」這是真話，雖說龍驤玉的病一直沒有根治過，但如今的脈象卻平和有力，再也不是之前的那種時有時無的羸弱跳動，並且隱隱有一股真氣在五經八脈里流淌，所經之處，損傷的經脈都得到修復和滋養……
怎麼看都像是高手的身體。
我狐疑地想著︰他什麼時候好的？
他縮回手，不甚在意道︰「是嗎？」
「大哥，門主和夫人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高興的，我這就去寫信告訴他們。」
「不必了，你好好休息吧，我看你連自己都顧不好，還花那麼多心思在別人身上做什麼？」
「是，小妹記得了。如果大哥沒別的事，就休息一會吧，小妹告辭。」
「……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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