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傍晚的時候,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請使用訪問本站。
霧氣蒙蒙的雨滴從檐角落在地上,聲音清脆悅耳。
眾人卻大都無心欣賞。
今年的春日宴沒有往常的好玩,既沒有戲班子,也沒有比試之類的可以調氣氛,現在又下起了雨,真是格外的傷風景。
也虧得今年請的人多,大家三三兩兩的分散在園子里或是戲水,或是描畫,也有男孩子門聚在一起下棋的,看著還不算太淒慘。
顧煙生的好看,又會做人,很快就與江御史的女兒江雨微走在一起。
顧昭自然是跟在王采薇身邊的。
王采薇人緣好,自幼就跟著魏氏出門的,因此對這種場面駕輕就熟,帶著顧昭很快就融入了環境。
過不多久,顧滿被一個宮人帶過來,滿臉笑意,看起來並未受那公主的欺負,顧昭心中的擔憂這才好歹消散,嗔怪她︰「怎麼去了這麼久?」
顧昭笑著搖頭,抬頭往八寶亭上看,只看得到淑妃飛揚的頭發與旁邊麗妃有些難看的臉色。
她略微偏了偏頭,見謝庭遠遠的穿著一襲黑色衣裳跟在謝振軒後邊往她們這邊來,面上的神色是從來沒見過的那種輕松。
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很好奇為什麼謝庭會幫謝振軒圓謊,現在見他們兩走在一起,還很和諧的樣子她就更加忍不住有些驚訝,怎麼也不該走在一起的兩個人,看起來怎麼看怎麼怪異。
顧昭沒注意到她,倒是注意到了她旁邊不遠處的謝陵。
謝陵今日還是穿著一身白底藍邊的袍子,看起來清爽俊朗,越發的顯得劍眉星目,此刻正站著伸手招呼謝庭。
他與謝景行似乎因為城門那一次之後關系變得不錯,謝庭抬頭見是他。竟輕聲招呼了一句,才帶著謝振軒過來。
天上的烏雲散開,雨後的空氣清新好聞,清風裹挾著幾縷亮光蕩過亭子來,顧滿抬頭去看,一時有些被晃花了眼。
見她發呆,王采薇就順勢推她一把,問她︰「方才出什麼事了?昌平公主如何沒來?」
提到昌平公主,就不可避免的回憶起方才六皇子與婉妃的那一幕場景,顧滿這才覺得周遭的事情真的是一件又一件。家里還有個顧博齊的事情未完呢。
謝振軒似乎也听見王采薇的問話,隔著一張石桌看向她,嘴角的弧度有些詭異的嘲諷。
謝庭離謝振軒近。見他那副表情,就問他︰「你說的不知死活的小丫頭,就是她?」
「怎麼?你也認識她?」謝振軒手里拈著一只杯子,偏頭看著他。
謝庭遲疑了一會兒才點頭,抿唇重復︰「她也只是誤打誤撞被人當了刀使才撞見你們的」
「你這算是替她說話麼?」謝振軒饒有趣味的盯著他。勾起唇無所謂的一笑,溫暖他︰「還是你放眼這滿天下,覺得所有有爹生沒爹疼的孩子都跟你自己似地,覺得可憐?」
他毫不客氣的戳人家的傷疤,但是謝庭卻似乎早已習慣一般,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半響後才將目光移開,緩緩嘆了口氣。
顧滿將他們二人的神色收在眼底,越看越覺得奇怪。
其實經過這樣多的事情。謝庭這個人的為人她其實覺得還算是了解的,這個人雖然看著冷冷清清呆呆傻傻的,但是卻不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看他那樣執著的要給自己外家洗刷冤屈就知道了,但是他又是怎麼才會跟完全跟他不搭的謝振軒走到一起的呢?她還是覺得很想不通。
謝庭在謝振軒面前簡直就跟老鷹爪子里的小雞崽似地。弱弱的充滿著畏懼感,看著就讓人疑惑。謝陵很明顯也看出來,就笑著將謝庭拉到自己旁邊坐下,將他跟謝振軒隔開。
顧滿正看的一頭霧水,歐陽燦就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在她身邊的空位上坐下,撐著下巴問她︰「方才你做什麼啦?」
比起謝庭來,還是歐陽燦要讓人覺得舒服些,顧滿不看他,鎮定自若的給自己倒了杯水,道︰「沒做什麼呀,陪淑妃逛了逛園子。」
「行了,收起你那副樣子來。」謝振軒手里的筷子極準確的敲在謝庭頭上,發出蹦的一聲響。
顧滿與歐陽燦都愣了。
這樣不客氣
「六皇叔!」謝陵又驚又怒,一把將謝振軒的手拂開,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教訓晚輩啊!」謝振軒冷笑了一聲,模著下巴朝謝庭問道︰「是不是?」
態度太居高臨下,一點也沒有個長輩的樣子,分明就好像對著一個自己的奴才那樣,頤指氣使。
歐陽燦冷冷的哼了一聲,面無表情的移開了目光,整個人看起來都無比陰沉。
謝庭沉默了半響,終究頭也不抬的應道︰「是。」
「景行!」謝陵不可置信的盯著他,有些憤怒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瞪圓了眼楮。
謝景行不是這樣卑躬屈膝的人,顧滿隔著花架看他的側顏低的不能再低,就快要淹沒在光線里,忽然覺得有些不忍。
氣氛忽然變得很壓抑,眾人一時都沒有開口,只听得見不遠處的涼亭里不斷傳來高呼聲。
王采薇站起來看,就忽然拉著顧昭問︰「那個不是你」
顧昭跟顧滿都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不遠處的八寶亭上,顧煙迎風而立站在淑妃身邊,居然一點兒也沒有被淑妃的美貌搶去風頭,站在那里頗有些遺世獨立的味道,坦白說,真不像是庶出的女兒。
顧昭一時有些呆了,愣愣的點了點頭之後就不知道是震驚還是迷惑的回答她︰「是十一十一怎麼會跟淑妃在一起?」
「這你們大概得問我啦。」歐陽燦的臉色瞬間又陰轉多雲,略微帶了些嘲諷的笑︰「我發現你們家的人都挺特別,一個個的都不可小覷啊。」
顧滿知道顧煙的本事,本來就沒多大興趣,因此只是淡淡的盯著地上的螞蟻看,全當歐陽燦諷刺的不是她。
歐陽燦倒是不介意,手指在桌子上叮叮當當的敲,面上卻一副平淡的語氣︰「那丫頭送了我姑母一盒叫什麼女兒香的香粉,我姑母喜歡的不得了。」
顧昭漸漸的放下心里︰若只是因為一盒香就得了淑妃的喜歡,那也是顧煙的緣分。
淑妃笑的很開心,偏頭對旁邊的黃衣宮女說了句什麼,就招手喚他們上前︰「今日可是你們有福,才剛我想听曲,恰好顧姑娘說會,我想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喚你們一起來听如何?」
淑妃向來行事雷厲風行的,果然就命人領著他們過了翡翠軒,經過蜂擁橋,往沁芳軒去了。
沁芳軒造的精巧,位于湖中央,左右各有小舟以擺渡。
眾人下了船,才發現這沁芳軒分兩層,第一層比第二層寬敞許多,第二層臨窗看去,就是巍峨宮殿。
倒是極漂亮的風景——若是沒有謝振軒的話。
謝振軒下了船就開始嘖嘖嘖的圍著四周的窗柩打量,打量了半天之後用拿手去捅旁邊的有些懨懨的謝庭,輕佻的問他︰「當年你娘死的時候跳的是不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謝庭忽然抬頭盯著他,那目光冷然又怨毒,看得人情不自禁的打哆嗦。
謝振軒也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話說到一半就沒有再說下去,等回過神來之後頗覺得有些丟臉,就伸長了手啪嗒一下又敲了他一個爆栗,威脅道︰「你最好別這麼看我,要知道,唯一的證據可在我這里!」
他越來越不客氣,說的話也越來越不像話,謝陵看不下去,就將謝庭扯到身後,再一次義正言辭的的道︰「六皇叔!玩笑也要有個度,你怎麼能這樣對景行?」
謝振軒知道謝陵的脾氣,也不與他計較,冷哼了一聲就勾出一個微笑來,看向別的方向。
周圍再次靜謐下來,天空中不知何時又漂起了雨。
有微風裹著飄飄揚揚的花瓣落到湖面上,打了個轉旋即又消失在旋窩里,更多的仍舊成片成片的聚集在湖面上,啥時漂亮。
對面的琳瑯齋忽然傳來極輕的撥弦聲。
听得出來彈琴的人琴藝不錯,听起來就如同新月初升時旁邊的徐徐清風,吹的人心頭無一不舒爽。
但是琴技好的人宮里多得是,一點兒也不缺。
令人驚艷的是彈琴的人的歌喉。
對面的窗子緩緩拉開,入目的是輕攏慢捻,極為嫻熟又專注的顧煙
顧昭從來沒有一刻覺得顧煙原來這樣出挑。
她眉間的那好看的額飾隨著她的動作不時的晃蕩,看起來卻一點也不狼狽,反而美麗得讓人覺得眩目。
無視眾人驚呆的眼神,孤雁仍舊不緊不慢的吟唱。
已經是傍晚時分,夕陽西下,微風一陣又一陣。
顧煙在這樣的時候唱︰「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好詞,好曲、與好景跟美人相得益彰。
連謝振軒的目光也有一瞬間的迷蒙。
遠處閣樓上的那個女孩子,在春日宴上驚艷了所有人的眼。
顧滿也被驚呆了。
原因是因為那首《明月幾時有》,這分明是幾百年後才會出現的詞,顧煙一個古代本土人怎麼會?
她想起上一世處處佔優處處出彩的顧煙,想起她無所不能的人生,忽然覺得心髒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