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晨,氣溫很低。寒風穿林而過,吹到了太子府梧桐苑的觀星台上。
觀星台建在地勢較高的一座小山上,站在山底是看不到上面的人在做什麼的。但若是站在觀星台上,太子府的景象一覽無遺。
而此刻,楊溪正一個人呆在觀星台上。他將侍人們都留在了山下,為的是不讓人看見自己不雅的動作。
沒錯,他在練功,一個叫做「瑜伽」的塑體功。楊溪從未听過這個名字,也從來沒有在哪本書上看到過。但是他還是深信不疑地照著練了,畢竟是父親給的。
于是此刻,楊溪身子俯地,雙腿曲起朝天,上半身也直立起來向後仰著,雙手牢牢地拽住雙腳的腳踝,呈現一個「o」形。他小心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務必與紙上畫的一樣。
要復仇,光靠勢力是遠遠不夠的。勢力能大得過當朝太子?恐怕將整個平遙侯府賠進去也撼不動。所以楊溪從自身下手,務必要取得太子的寵愛,然後徐徐圖之。
學著娼妓的做派又如何?只要有用,我便會做。
楊溪緊緊地咬著牙,堅持著。五、四、三、二、一。
楊溪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如同一灘爛泥。
等到楊溪結束了晨練,他已然全身是汗了。
「備水,我要沐浴。」楊溪走下觀星台後,從小安子的手中接過布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液。
不多時,浴桶已經準備好了。
浴桶里除了熱水,還有楊溪特地要求加入的某些植物的花瓣、睫葉、塊根等,這個來自于養顏方,常泡可以細膚。楊溪坐在浴桶中,緊閉著眼楮。如果仔細地看,會現他的肩膀微微顫抖著。
是的,他很興奮,再過三個月,李光容就要回來了,自己的計劃就要開始了。他怎麼能不興奮?
楊溪勾起嘴角,將手中的花瓣狠狠撕碎,眼底一片清冷。
當然,還有一件事讓他很是開心,那就是今日他邀請了三位至交一起聚會,地點在百味樓。
而一想到自己的那三位摯友,楊溪心里似苦似甜。
上輩子他們三人為了替自己求情,落了個淒慘的下場。好在自己重活一世,許多事情能提前規劃。那三人對自己是一片真心,自己定要好生報答。
水汽氤氳中,楊溪緩緩地睜開了眼楮。
「更衣。今日畫楠妝。」楊溪的聲音是一貫的清冷,讓人听著不由得打哆嗦。
楠妝,是男妻男妾普遍的妝容,即在眉心處用朱砂點一顆小點,以示此人是男妻或者男妾的身份,提示對方不要有逾矩的舉動。是以,男妻男妾在家中就如同普通男子一般的裝束,但是在外出或者見客時都要畫上楠妝。
嫣紅的「朱砂痣」在楊溪的眉間顯現了出來。白皙的皮膚上一抹紅,竟是刺眼得很。紅點旁邊是兩葉略微凌厲的細眉,眉尖上挑,威勢盡顯。
楊溪今日穿的是一件做工極為華麗的曲裾深衣,顏色暗姿,花紋繁復。雖然楊溪年歲尚輕,容貌稚氣未月兌,但也穿出了王侯的感覺來,主要是眉間的戾氣,讓人覺得很有威壓。
「起轎!」小安子尖細刺耳的聲音傳來。不一會兒,轎子便平平穩穩地起來了,朝著百味樓的方向前行。
楊溪坐在轎子中閉目養神,早上的瑜伽功耗費了他許多體力,這對于他一個未成年的男性來說還是有點吃力的。
突然,外邊傳來了一陣喧嘩聲,轎子也停住了。
「怎麼回事。」楊溪眼皮並未抬起。
「回貴侍主子,前面有兩人在打架,把路給堵住了。」小安子看了眼前面的情況,然後向楊溪稟報。「好像是王尚書家的公子和嚴將軍家的公子。」
楊溪听罷,睜開了眼楮。嚴將軍的獨子,他自然是知道的。在自己上一世的時候落井下石的便有他。
楊溪的拳頭緊緊握住,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慢吐出。
「停轎!」楊溪喊了一聲,轎子也跟著緩慢落地了。
楊溪揮開了簾子,起身走了出去,小安子忙跟在楊溪後邊,生怕前頭那些人失了準頭,誤傷了自家主子。
楊溪看著眼前熟悉的聲影,嘴角微微一翹。然後,他的視線瞟向了一邊跪在地上瑟瑟抖的男孩身上,便再也移不開了。
那男孩看著和楊溪一般大,並未成年。面目是清秀的,但也不算特別出眾,只是那大大的眼楮如含了水汽一般,甚是勾人。許多男人找男妾就喜歡這樣的,楚楚可憐如同小兔子一般。想必兩人的打斗是因為這個男孩吧?
楊溪的眼里充滿了震驚,他顯然已經猜出那個男孩是誰了。
柳世康。楊溪狠狠地咬著牙。
柳世康是柳世靖的庶第,自柳府凋零後孤苦無依,一路乞討,最後輾轉到了京城。之後便被賣入將軍府,成為了嚴將軍兒子嚴東含的男妾。嚴東含獨寵柳世康,竟為了他不娶親、不納妾。當時眾人都贊嘆嚴東含的痴情。再之後,柳世靖和柳世康相認,一人在太子府做寵妃,一人在將軍府做寵妾。就連一向中立的將軍府都倒向了太子一邊,于是釀成了平遙侯府的悲劇。
楊溪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的女敕肉之中,似乎都能掐出血來。
楊溪的眼里暗光一閃,一個計謀就在他的腦海中成型了。
柳世康,你不是最喜歡攀高枝麼?太子這個枝可比嚴東含高多了!
思罷,楊溪命人拉開了嚴東含和王公子。
兩人的打斗被侍衛攔住,心里火氣便生了起來。不過當看到站在面前的楊溪,俱是一愣。
「參加貴侍大人。」兩人一齊跪下,向著楊溪行禮。
「起身吧。」楊溪朝著二人擺了擺手。
「你們倆怎麼就在街上打起來了?」楊溪的聲音清脆悅耳,語氣也不復之前那般冷清,而是帶著一股子的天真無邪,正符合他十六歲少年的做派。
「稟貴侍大人。鄙人與柳公子和情投意合。卻不料這王佳橫刀奪愛,欲將柳公子買回府里。」嚴東含朝著楊溪拱了拱手,義正言辭地說道。
「稟貴侍大人,這柳世康本就在這里賣身,在下出了錢,難道他不應該跟在下回府麼?這買賣也講求個先來後到。」王佳連忙替自己澄清。「在下也喜歡柳公子,欲將他納入府中。請貴侍大人明鑒!」
楊溪的眼楮微微一眯,便想清楚了事情的關鍵。按著嚴東含那磨嘰的性格,定是要在完全攻陷了柳世康的心之後才提出納他進門。奈何柳世康看他如此做派,以為他不願意自己進府,只想養個外室。于是柳世康又按捺不住,想出了賣身為奴這一招數。吸引了恰好路過的王佳給。
「哎呀!你們這些人真是,太不細心了。」楊溪來到了柳世康的身前,執起他的手臂說道。
「你們看看這位柳公子,身上這麼多傷痕。」楊溪的語氣甚是心疼,說話間抽著氣,好似那傷是在自己身上一樣。「這可憐見的。你今日就跟本君回府,讓太子府的御醫好好給你治傷。然後你再決定跟著誰,好不好?」
還未等柳世康點頭,楊溪站直了身子,對著王佳和嚴東含二人說道。
「這情愛一事本就是你情我願的事,強迫不得。今天我做個主,你們誰也不能干涉他。等他養好了傷,由他決定自己的去留。如何?」
兩人正暗惱自己的粗心,沒有注意到康兒身上的傷痕。這時候又听楊溪說要把柳世康帶回太子府養傷,頓時覺得不妥,想出言反對。
就在這時,柳世康弱弱的聲音傳來︰「多謝貴侍大人。柳世康願听從貴侍大人的安排。」
這下,王、嚴二人即使想說些拒絕的話也無法了。他們索性閉上了嘴,互相瞪視著。
楊溪看著眼前小白兔一般做派的柳世康,眸子里是一片溫暖。但是他心里卻是在暗暗嘲諷著。一說出「太子府」三個字就馬上丟開了兩個相好。想必這傷要養許久吧?或是沒勾搭上太子就永遠好不了?
楊溪轉而一想,他覺得自己真應該多向這柳世康學習︰有舍才有得。楊溪暗暗琢磨著︰以後早晨多加半個時辰的瑜伽練習。
「小安子,派人送柳公子回太子府,請御醫好好為柳公子診斷。」楊溪見事情解決了,便吩咐小安子去善後,自己則坐上了轎子,繼續朝著百味樓而去。
似乎是預見了未來的美好,楊溪的心情輕松了不少。
而就在楊溪上轎的那一瞬間,柳世康的眼底升起了一股子鄙夷。
他心想︰雖然這貴侍長得好看,但是剛才那舉動看著就是個傻的。這般不通透的人如何服侍太子,怎樣獲得太子喜愛?還是自己這種心思透亮、懂得情趣的人才討喜。
柳世康低著頭,緊緊地跟著走在前面的內侍。他的內心劇烈地顫抖著。太子,太子,自己竟然能夠見到太子,等以後太子登上了皇位,那自己就可以成為宮里的男妃了。鳳君,那個普天之下除了皇位以外最尊貴的位置。柳世康仿佛遇見了自己輝煌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