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容宸的腦袋里,應該有一個洞。
沈慕白站了起來。化形丹已經拍賣出去,他沒有必要在此逗留。易珍會上的人訝然的看著拍賣場的人恭敬的將這一枚天價的化形丹送入一個包間,而後又更為恭敬的退了出去。
其他的拍賣商品已經開始競價。
沈慕白一個眼神,游君如同鬼魅一般竄了出去。片刻之後,他無聲無息的又一次出現在沈慕白面前。神色有些怪異。
「尊主,拍下這枚化形丹的,是昨日的那個容宸。」游君立在沈慕白身後,低聲輕語。沈慕白能夠感覺到,游君周身的肌肉都在緊繃。那是貓科動物獵食的前兆。
枕黑如同一個肉球一樣,彈跳到她哥哥的肩頭,伸出鮮紅的舌頭,細細的舌忝過游君的頸側,無聲的安撫。她對善惡的辨別最為敏銳,就是方才如此糾結較勁的時刻,她也沒有感受到對方的惡意。
這不正常。競價雙方,即使無意之間,都會帶出敵對的情緒的。可是,枕黑半點也沒有感應到對方的敵意。
游君感受到肩膀上小小的重量,伸出手輕柔的撫模了幾下枕黑背上的細毛,神色稍微和緩,但是依舊是備戰的狀態。因為,他方才出去探查的時候,就已經發現,容宸一行人得到了化形丹之後,沒有在包廂里逗留,反而在向他們所在的房間前行。
沈慕白看了一眼枕黑,又看了一眼游君的深藏的緊張情緒。決定大度的不把枕黑搶回來,讓自家閨女安慰一下她的哥哥吧。
我還真是善解人意。沈慕白望著棚頂,默默為自己點三十二個贊。
有人叩響了包廂的門。沈慕白和游君對視一眼,而後沈慕白調整了一下坐姿,枕黑窩在了沈慕白腿上,游君走出去開門。
敲門之人,正是容宸。今日他沒有帶容姝,而是獨身一人。只是,周圍的侍衛並沒有減少,將他保護得十分嚴密。
沈慕白單手支著下巴,另一只手,撫弄著枕黑的軟毛。方才小姑娘有一瞬間的緊張,中國好粑粑沈慕白自然有所察覺。
容宸笑著走了進來,手中捧著的,赫然便是方才巨資買下的化形丹。化形丹本不是什麼珍貴物什,但是此次競拍價格太高了,所以拍賣場特意給換了一個十分精美的檀木盒子。此刻,容宸手里的檀木盒子半開著,里面一枚紫色的丹藥光華流轉,一看,便是上品。
「昨日一別,仙人風采依然。」容宸對沈慕白半彎了腰,態度倒也算是不卑不亢。
游君死盯著容宸手里的丹藥。露在外面的眼楮沒有絲毫變化,被銀制面具遮住的一只眼楮,卻泛起了幽綠的亮光。
沈慕白轉動了一下茶蓋,瓷器的摩擦聲仿佛滲入了骨髓,讓人周身都泛起了涼意。容宸和他身邊的侍衛臉色並不好看,沈慕白無意識散發出來的威壓,讓他們幾乎喘不上氣來。
容宸強撐著,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也迫出一層薄汗。
枕黑被背上摩挲的手指安撫,漸漸安定下來,軟軟的沖著沈慕白「喵~」了一聲。細軟的聲音,卻絞碎了這一室的冷凝。沈慕白的手指移到自家姑娘的小下巴上,輕輕的撓了撓,惹得枕黑舒服的連聲叫喚。「喵喵喵~」
容宸看向枕黑的眼神,異常的炙熱。
「就你會撒嬌。」沈慕白把枕黑放到了手掌上,方才看了一眼容宸。「你找本君何事?」
除了才入異世的時候,遵循了身體的本能,對婢女們說的那一聲「本君」,這是沈慕白第一次清醒而有意識的使用這個自稱。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昨日的與容拓的對飲之後,沈慕白有過一瞬間的灰心。而後,忽然覺得,那根本算不得什麼。世人辱我騙我欺我棄我又能怎樣?這世間之人,本就不該在我心上。
沈慕白不知自己是怎的,仿佛覺醒了一種天然的傲氣。這樣的傲氣,讓他自覺的凌駕于世人之上,也驀然和舊我訣別。他覺得自己走上了一條路,一條一步一步,靠近袁不破的路。這條路的盡頭,是袁不破,而這條路上的風景,也全部都是袁不破。
這樣的感知,消弭了橫亙在沈慕白心頭的,對袁不破的愧怍。曾經,他覺得,是他侵佔了袁不破的人生,悍然的劃走了他的時間和歲月。如今,沈慕白清楚的感覺到,這不僅僅是袁不破的人生,這人生,是他們的,是他們共有的。
容宸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面前之人的本君說的太隨意,太自然。仿佛他端坐九天之上,而自己匍匐淤泥之中。他本是天家子,平素服過誰?怕過誰?可是面對沈慕白,他真的彌生出一種天然的敬畏。
他悄悄的抬頭,看了一眼沈慕白,忽然,靈魂受到了震顫似的,迅疾的低下頭去。
「听聞仙人正需要這枚化形丹,宸特意拍來送與仙人。」容宸湊近幾步,將手中的檀木盒子捧到沈慕白面前。
沈慕白沒有說話。他只是用寒雪一樣的眼眸注視了一會兒面前神色恭順的男人。包廂里的空氣,開始漸漸冷凝了。
#臥槽!這人有病是吧有病是吧有病是吧!#
#土豪神馬的一生黑,絕壁不能和這種人成為小伙伴~#
#少年,中二是一種病,治不好就廢了。#
沈慕白垂下眼簾,已經沉寂了很久的心里的小劇場開始反復被刷屏,他感覺自己的三觀下限正在受到全所未有的挑戰。好不容易想找人打一架,被中二土豪少年整這麼一出打斷了什麼的,真是太掃興了。
揍他,還是不揍他,這是一個問題。
游君此刻靜立在沈慕白身後。他周身肌肉緊繃,背在身後的雙手交握,整個人仿佛是一張拉滿了的弓箭,隨時準備給對面的人致命一擊。不是不相信尊主的能力,只是,此時關系到他的至親,不容有失。
包廂里是短暫的靜默,護在容宸身邊的侍衛只覺得,空氣太過凝澀,他們連呼吸都被剝奪。
一只手,骨肉勻亭,白皙得近乎是透明。它伸出的同時,露出了主人的一段手腕,那半遮半露的一小片肌膚,帶著冰雪的氣息,卻仿佛煽動了異乎尋常的旖旎。
修長的手指扣住紫檀木盒,懸起,移動。最後,紫檀木盒和桌面相叩,發出一聲輕響。容宸只覺得,那一聲微不足道的響聲,如同雷霆一般,叩在了他的心上。
不必沈慕白吩咐,游君已經將木盒妥帖收好。
容宸看見沈慕白接過了木盒,恍然松了一口氣。方才站直,臉上揚起一抹狀似真誠的微笑「仙人可是有寵物需要化形?」
「是又如何?」沈慕白撫模著枕黑,小姑娘實在乖的可憐,自從容宸進來之後,就死死趴在沈慕白腿上,不肯再移動半分。
容宸的眼楮隨著沈慕白的手緩緩的移動,壓抑住眼底的狂喜,容宸勾起嘴角「仙人此番應當是游歷至此,寵物化形需要尋一處靈氣濃郁之地,事發突然,仙人難免倉促。」
「所以呢?」感受到容宸投射到他家閨女身上的,異常熱情的目光,沈慕白抬起寬大的袖子,遮住了團起來拳頭大的枕黑。小姑娘這才放松了一些,小小的身子在沈慕白腿上,一點一點的舒展開來。
容宸笑了笑「宸雖然修為不高,但是家中有一靈脈,不知仙人可願攜此物在那處化形?」容宸說的「此物」,已經明指了藏在沈慕白袖子里的枕黑。枕黑抖動了一下小小的耳朵,有些淒厲的叫了一聲,而後竄到了沈慕白的肩膀上,細小的爪子勾住沈慕白的長發,竟然,有些淒楚。
游君此刻已經察覺到了不妥,側身護在沈慕白身前,卻,意在保護枕黑。枕黑在沈慕白身邊,又有哥哥護在身前,才稍微安靜了一些。
「仙人若肯讓此物化形,宸可以將那處靈脈送予仙人。」容宸緩緩打開折扇,笑容里有些志在必得。靈脈對修仙之人,就意味著坐擁了一處金礦。倚靠著一處靈脈,足矣一個修仙之人開宗立派。
開宗立派,就意味著,一個人的仙途,將有徒子徒孫供養。天地異寶固然可遇不可求,可是,傾一派之力和一人之力相比,能夠得到的幾率會大大增加。修仙即是求取萬分之一的幾率,開宗立派的修仙之人破碎虛空,得道成仙的可能比散修大了許多。
沈慕白只覺得可笑。不說他對靈脈本就無所求,縱然是所求之物,也絕計不可能用枕黑去換。枕黑對沈慕白來說,是在心尖兒上的小小少女,沒有拿枕黑去交換的可能。
游君已然是全然的憤怒了。面具下的眼楮,閃爍著一段妖光。他站在沈慕白前面,沈慕白清晰的看見,有一瞬間游君修長潔白的手指,驀然長出鋒利尖銳的指甲。若非他用另一只手緊緊攥住自己手腕,沈慕白很是懷疑,被眾多護衛圍在中間的游君,此刻還有沒有命。
沈慕白,其實是和袁不破很像的人。
他平素雖然面無表情,但是,對身邊的人,難免流露出柔軟和溫柔。這種溫柔讓人錯以為,他柔軟可欺。但是,其實,他只是劃分得分明而已。他身邊接觸的人不多,肯任之長隨身側的人,必定是已經在他心里的人,或者是,他默許一路陪伴的人。
這樣的感情,無關情愛。只是,沈慕白把他們,劃在自己人的範疇罷了。對于自己人,沈慕白總是可以柔軟那麼一須臾。只是,正是因為他將自己的柔軟暴露給旁人,所以,對旁人的要求也就更高。他不許欺瞞和背叛,哪怕只有一絲,哪怕出于善意。許或沈慕白不會采取極端的報復方式,但是,從此之後,他永遠不會對那人敞開心門。
而袁不破,他同樣只是在乎自己放在心里的人。只是,他心里眼里的人,只得那麼一個罷了。
枕黑,作為陪伴他走過漫長淒清的歲月,且生死相隨的存在,早就已經在沈慕白心尖兒上。當有人要動他心尖上的人,沈慕白沒有理由大度。
沈慕白望向容宸的眼楮,已經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