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所謂的主角光環。
「在幻境里,慕白,你看見了什麼?」袁不破將沈慕白扶起來,將他的下巴放在自己肩上,寬厚的手掌撫過沈慕白的脊背。兩個人安靜相擁了片刻。桃花落在沈慕白長發上,被細軟的長發勾留住。
袁不破拿掉沈慕白頭上殘余的桃花瓣,在指尖隨意的揉捻。沈慕白已經沉睡了三日。這三日,袁不破就靠在這顆桃花樹上,安靜的撫過沈慕白的眉眼,眼底神色晦暗不明,然而,最終,卻平復了下來。
「我看見……」沈慕白停頓了一下,然後,趴在袁不破的肩膀上,嗤笑出聲。他從來沒有這樣笑過。原來即使面對袁不破,他也多半只是淺淡的微笑,或者淺淡的皺眉,這樣放肆的笑,從未有過。
只是,經此一劫,這樣的笑,卻會有許多。因為沈慕白最終學會了將自己的全部柔軟放置到袁不破面前。
「嗯?」袁不破將沈慕白的臉扳正過來,用微涼的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動作是全然的親昵,可是眼神里,卻有著一定要知道真相的固執。
沈慕白蹭了回去,然後,忽然伸出手揉了揉袁不破的頭發,仿佛是撫慰一只大型犬類「等我們老了,我再告訴你。」
袁不破與天地同壽,沈慕白雖然缺席了袁不破之前的歲月,但是,以後的日子,以後的日子,他必定要和袁不破生死痴纏。老去對于這兩個人來說,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沈慕白這樣說,就是打算把那一段記憶深藏。
一個人的痛苦,沒有必要兩個人一起承擔。沈慕白經歷過那一場讓人顫栗的幻境,是沒有必要非要讓袁不破知曉的。這是沈慕白愛一個人的方式,世上除了袁不破,沒有人有資格被他這樣愛著。
沈慕白並不把那一場幻境當作是噩夢,他只是,偶然之間窺見了袁不破的另一面。那一面雖然很殘忍,很偏執,但是,卻意外的脆弱。沈慕白苦笑著問自己,何德何能?何德何能能夠讓那個男子走下雲端,伴他紅塵糾葛。
那些關于愛情的困惑,沈慕白也不再急切。他清醒的知道,自己之所以還沒有得到答案,只是因為自己還沒有陪袁不破走到最後。如果,他走到最後,那麼,那些心里的諸多不解,那些忿忿不平,應當都可以可到一個答案。
沈慕白只是覺得,無論真相如何,他應當都能夠坦然接受。因為,他的愛,並不是交換。他只要在愛,哪怕一個人,都已經足夠。何況,袁不破絕對不可能放任沈慕白一個人情場沉浮。
如此,沈慕白還有什麼可怕的呢?如果情愛之中的傷害,只是一種修行。如果被愛的人無端傷害,只是因為兩個人的情路還沒有走完。那麼,的確沒有什麼可怕的。
沈慕白笑了笑,第一次主動的給了袁不破一個擁抱。兩個人身量仿佛,沈慕白環住袁不破寬闊的肩膀,動作也不見吃力。
「阿破,我有沒有說過」清淺的聲線涌入袁不破的耳朵,沈慕白壓低了聲音,卻更顯得沙啞誘惑「我愛你?」
袁不破的身形一僵。他反手抱住沈慕白的後背,泛著點點冰雪的眼眸驀然瞪大。相擁的兩個人,在此之前並沒有抱過其他的什麼人,然而,無需比較,卻能夠篤定,懷里的那人,就是和自己最為契合的人。
「沒說過呢。」一向冷清的聲音拖出一段柔軟的呢喃,袁不破的呼吸噴在沈慕白的脖頸,刻意的,或者是無意的,從來都是高絕的男子,此刻,聲音里是滿滿的委屈。
幾乎,讓沈慕白失笑的委屈。
最終,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主動的吻住了袁不破冰涼的唇。唇齒間交換了桃花的清甜和霜雪般的微涼,在那一樹桃花下,兩個人安靜的相擁,唯美得,就仿佛並不真實。然而,懷中的溫熱提醒著袁不破,沈慕白是存在的,同樣,也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
多年以來,與愛相伴而生的嫉妒,惶恐,忐忑,一夕之間,在唇齒的交纏中,終于煙消雲散。
而沈慕白,他經歷的,是一場人間至痛。被最愛他的人傷害,然後,失去全部的驕傲,也保護不了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最終,被他認為的,應該最愛自己的人囚禁,侵1犯,最終,兩個人走向了各自的瘋癲,也走向了各自的末路。
哪一樣,都是最不能忍受的疼痛。然而,沈慕白在痛苦之中,也尋到了一絲清明。他沒有否定幻象中的袁不破。其實從袁不破說愛他的那一刻起,沈慕白就有過被袁不破毀滅的準備。
明明袁不破在他面前是十足的溫柔,可是,沈慕白下意識的,為自己做下了這個心理建設。他甚至,暗自猜測過,也許,自己以後會死在袁不破手里。
幻境無限放大了沈慕白心里的不安,然後,沈慕白所想的一切,都被真實的演繹出來。哪怕這些,都沒有真的發生,哪怕,沈慕白也不能全然感覺到疼痛。
他將幻境的袁不破當作袁不破的另一面,那一面血腥而殘忍,袁不破是不許他知的。然後,他放任自己真的體會了一遍心中所想的一切。
佛家講究破而後立,欲要成佛,必先成魔。這不單單是袁不破的另一面,也是沈慕白心底的魔障。這樣的魔障一日不消除,他就一日不可能真心的對待袁不破。
這不是幻境。沈慕白告誡著自己,然後,用心去體會每一寸撕心裂肺的疼痛。這些疼痛讓他清醒。他問自己,這樣的一個恐怖的男人,你還要愛下去麼?
思緒仿佛被分割成兩塊,一塊本能的逃避,一塊卻強逼著自己迎上去。沈慕白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那是袁不破,那是他的……愛人。
沈慕白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明了,袁不破是他的愛人。當兩個人抵死纏1綿的時候,就已經定下的名分,不容誰去反駁。而且,捫心自問,沈慕白也並不想反駁。
痛到了極致。當沈慕白看著奄奄一息的枕黑的時候,真的恨不得以身代之。他隱隱明白,為什麼袁不破會對枕黑這樣殘忍,然而,他卻並不覺得那是無理取鬧。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是連他穿的衣服,他呼吸過的空氣,甚至他喝水的杯子,吃飯的餐具都要去嫉妒。
沈慕白知道這一點,即使,目前為止,還並沒有感同身受。
將已經僵硬了的自家姑娘的身體捧在掌心的時候,那樣真實的觸感讓沈慕白有一瞬間的崩潰。淚水怎麼也止不住,可是,他卻忽然覺得,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被袁不破傷害有什麼可怕的?被袁不破殘忍對待有什麼可怕的?被袁不破拋棄或者利用,又有什麼可怕的?
終歸,那是袁不破罷了。沈慕白愛的是袁不破,那麼,就與袁不破無關了。袁不破怎樣對待他,是袁不破的事情。而他確定愛袁不破,從而怎麼對待袁不破,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愛是高傲,是一個人的事情。
所以,袁不破在他面前展露哪一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沈慕白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忽然很想抱一抱那個男人,告訴他,並不是他一個人在沉醉其中。
眼皮很重,但是,不是不可以克服。沈慕白的睫毛抖動了幾下,然後,驀然睜開了眼楮。入目,是袁不破的堅毅的下巴,一雙手為他遮住刺眼的陽光。沈慕白對袁不破微微一笑,然後,得到一個印在額頭上的吻。
額頭上的吻,和欲2望無關,只是守護。
于是,是已經清晰的情路。雖然兩個人誰都沒有說,可是,相視一笑的時候,那種炙熱的眼神,相擁而眠的時候,那種繾綣的溫柔,如果不愛,是不可能擁有這樣的奢侈的。
在情1事上,袁不破也不再那樣急切。那種恨不得將沈慕白吞吃入月復的力道,卻又從眼角不自覺的流露出的絕望再也不沒有。真正有愛的情1事,是沒有那麼花樣百出的。就像春暖花會開,秋來果會熟一樣,水到渠成。
細微的變化,兩個人沒有說,因為,這本就不必言明。
已經耽擱了三日,袁不破和沈慕白不再在這片開滿桃花的庭院勾留。而是開始在空間層層疊疊的洞府里,尋找步風塵的蹤影。
洞府的閉合並沒有停止,之所以袁不破和沈慕白如此氣定神閑,是因為沈慕白估測過,洞口的封印不必袁不破出手,如果關閉了,他就可以一掌揮開。
可是,沈慕白算漏了一件事。洞府的禁制或許可以打碎,可是,步風塵碎丹成嬰的日子,卻不能再拖了。而袁不破知道這點,卻沒有對沈慕白提起。步風塵受罪不受罪與他有什麼關系呢?他只要保證步風塵不死就好。
所以,當沈慕白還在用搜靈術搜尋著步風塵的蹤跡的時候,一道碗口粗的雷從天而降,劈在看起來仿佛離他們不遠的叢林中。
不是尋常修士降下的九天玄雷,而是,劫雷。
袁不破挑了挑眉毛,望向天空中劈下的,一道比一道更粗壯的雷。將沈慕白拉到自己身邊,兩個人在庭院門口靜待,直到天**頹,那些閃亮的仿佛撕裂天空的雷還沒有停止。
雖然看過小說里華麗的描寫,但是,畢竟和如今的情況是不同的。沈慕白呆愣愣的看著一道粗過一道的雷,不由咂舌,果然主角光環面前,一切雷劈神馬的都是紙老虎,這麼粗的雷,要是劈在別人身上,那人早就成灰灰了吧?哪會像主角那麼好運,只是斷了筋脈?
一直到這天深夜,天上的雷聲,才漸漸的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