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潭幽水折射的微光,越發地翠黑。
越發地遠了。
後面重物墜地,四涯里地動山搖,她們驀然回首不禁相視怔住,方才還見的深潭,已被一片厚重石山全方位遮住,已消失的無跡無蹤,若不是這一身狼狽提醒,竟以為方才是個惡夢幻覺。
怪石嶙峋自身後錯開鋪陳綿延,漸至開闊地帶,便是大片密密杏花樹組成的花海,粉蒸霞蔚,星羅棋布,如窈窕女子在月夜林林而立,以霧為紗佔盡風流。
空氣里花香隱隱,暗沉的夜少了凝重,多了許明亮開闊。
前面的藍色身影,始終在幾米開外,似一條藍色絲帶,在杏花樹下滑溜般穿梭。
忽大忽小忽長忽短忽高忽低。
周身的珠光,微微搖晃,暈成了一團天藍色光圈。
神棍十分淡定地,一步不錯地跟著那團天藍光圈。
踐踏落花無數,衣衫盡染塵香。
偶有花瓣自樹間震落,似飄然的粉色花雨,帶著新鮮的花粉香氣,神棍忍了許久,終是忍無可忍,雙爪前撲撲下空中正飄舞的最大一片碎花。
她們伏在它身,自是一番地動山搖。
好在,她抱神棍脖子死緊,只是苦了小依,又不敢太大力抱她,震的身形微晃似要掉落。
神棍抬起一只右前爪,爪里抓起的一團杏花花瓣,朝大口一拋,吧嗒吧嗒咀嚼的那個可勁,口水鏈子吧嗒吧嗒掉了一地。
好在它還記得自個兒背上有人,後爪幾欲半立,小依本要墜落的身子,又掉回了寬闊厚背。
地上石塊被激,飛撞最近的杏花樹干,掉落厚重樹葉鋪就的地面。
前方諸子墨已縱身飛起暴喝,「神棍,起!」
她們只覺得身子騰飛而起,越過樹稍,然後再輕巧掉下。
四下里叮叮當當,樹枝四射,方才神棍撲花之地,已成了大大蜂窩。
一切,不過一瞬間而已。
諸子墨立在幾米外面沉如水,「神棍,屢屢采花險些誤事,回去重罰。」
神棍仰面成六十度角,討饒地喵喵叫喚,見主人直接無視疾行而去,哪里還敢松懈,緊緊跟著前面步子,再也不敢錯了半步。
周圍的杏花樹,似過時極久的電影膠片,放映著重重繞繞似碎裂的片斷,自眼前匆匆掠過。
誰能想到,那些飄飛的紅白花瓣之間,華美清香,竟然是殺機無限。
她的眸光越發深幽,看向幾米外的身影,驀地一滯,回轉頭,眸光掠向神棍。
他們面前是一片淤泥之地,盡是沼澤,中間只有一條密布著粗大樹樁,高出泥面約三十公分,綿延幾百米。
神棍仰起六十度角,無限討好地看著自個兒主人。
諸子墨已回轉長身飛縱,立在兩只寬大樹樁,也不停息,行雲流水般,一口氣飛越了所有樹樁,立在泥沼盡頭,腰間微晃的夜明珠,映襯出鬢角處滲出的絲絲水珠。他似是有些不放心,便立在原處,睨視著正在樹樁間飛騰跳躍的神棍。
神棍一掃方才陰郁,蹦的十分歡快,她卻暗暗心驚,這片沼澤地,只怕與方才杏花林一樣盡是殺招。
回望了漸漸遠出的粗大樁頭,露出深深淤泥之上約三十公分,蜿蜒曲折,似一座座的里程碑,即便神棍大力跳踏,仍是穩立如山。
神棍竄到還在靜觀的主人面前,仰面喵喵討賞,諸子墨一甩袖袍,「無賞。」
神棍好心情地忽略,自得地抖了抖全身長毛。
她們卻被眼前景象驚怔。
面前是一片花海,
一片血紅花海,
一片血紅到,似漫天血雨,卻又妖艷魅惑的花海。
大片紅艷欲滴,隨著夜明珠的晃動,那紅色的光圈,朦朧地帶著濃烈的花香,一圈圈暈開暈開,竟似幻境。谷內初濕雨後花嬌,暗香簇簇,妖艷紅花一瓣瓣盡情伸展,簇擁一團,熱烈奔放的似燃放的煙火耀眼攝魂;又似春夢初醒的九天玄女,嬌羞慵懶舒展婀娜腰肢,盡是國色天香。
仿佛只一眼,便心魂俱繞,魂牽夢系。
她饒是看遍百花,也不由驚嘆,「好美的花。」
原也不指望有回應的。
那個傲嬌的神醫,心情狀似不好。
沒想到,他眸光驕傲,居然極具耐心地,「這是忘魂花,谷內至寶。」
他衣袂飄飛挾帶淡淡花香,音色漸至飄渺,「若沾染了,本神醫未必趕得上未必救得了。」
這次因路直且寬,甚少彎路曲徑,一對神人疾步飛掠得甚是從容,走馬觀花地,周圍花海似抽象寫意畫,撞入眼簾的,只是那片火般的艷紅,朦朧至極。
只怕千辛萬苦地入了谷,也會死在這重重障礙中。
何況這麼美的花,總是忍不住溫柔一嗅。
原來越美的東西,越是踫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