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哱雲終于收起了臉上的戲謔,陰沉的目光掃視了一眼虎賁衛,「殺我?就憑這些廢物?」
葉赫和孫承宗領兵回巡撫府的時候都沒有空著手,面如土色的土文秀和捆成粽子模樣的許朝,這對難兄難弟滾在地上大眼瞪小眼,苦不堪言。嘴里被塞著東西不能說話,但並不妨礙他們從對方的眼里看到的全是驚恐和頹喪。
初戰一擊得手,拿下了土文秀和許朝,寧夏城的邊防已經完全虎賁衛控制,任務完成的順利之極,一切並沒有什麼異狀,可是先前那種古怪的不安的感覺對于葉赫來說非但沒有減少,反而一直縈繞心上,不免使他歸來的腳步變得匆匆。
孫承宗則在心里不停的盤算,不停的推演未來的戰勢,忽然轉念想到明天哱拜班師回城之時,發現自已老窩被抄之後,將會是一種什麼的嘴臉……想來必是有趣的緊。
巡撫書房四周靜謐無聲,一如既往的平靜。
可葉赫的腳步忽然就停了下來,眼底光茫已如刀鋒出鞘般的刺目,周身的氣勢勃然噴發,離他最近的孫承宗已能听到他身上肌肉崩緊時發的骨節脆響。
此時的葉赫在孫承宗的眼里,就象忽然一只發現極大生死之危的獵豹!見慣了朱常洛的多智和葉赫的冷靜,可是他從沒見過如此緊張的葉赫,對方微微閃爍的眼神中發現除了慌亂外,更有一絲壓抑不住的恐懼。
孫承宗的視線射向了平靜的書房,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已經變黑,「出什麼事了?」
葉赫輕輕擺了擺手,深深吸了口氣,輕輕推開了門。
但願,一切只是自已的錯覺……
室內燭火搖紅,溫暖如春,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個虎賁衛映入葉赫和孫承宗的眼簾。
「二位總算回來了,在下和王爺在這等好久了。」
葉赫緩緩抬起目光,似乎有麼那一瞬的遲疑,「哱雲?」
眼神落在了端坐在椅上的朱常洛,正應了關心則亂這句話,口氣已經有了火燒火燎般的急燥,「……你怎麼樣?」
朱常洛平靜淡然,搖了搖頭示意自已沒事。
哱雲呵呵一笑,「葉少主放心,小王爺好的很,在下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小王爺如何的。」
「尊駕有什麼條件盡管開出來吧,不必做這等莫測高深之態。」說話的人是孫承宗。
孫承宗黑臉冷情,向來低調,就算是哱雲一直把全副精力全放在朱常洛和葉赫身上,對于這塊黑炭一般少加理會,可是沒想到此人在片刻中就能一眼識破自已的用心,這樣的人物怎能不讓哱雲驚訝莫名。
眼楮先在孫承宗身上轉得幾轉,隨即對朱常洛笑道︰「能者無所不能,小王爺是當世人龍,連這手下也都風虎雲豹,不同凡響。」
葉赫厲聲道︰「哱雲,你來這里就是為了說廢話來的?」
哱雲斂了笑容,「葉少主何必太急,既這麼著,就先放了土文秀和許朝罷。」
土文秀和許朝二人五花大綁苦不堪言,嘴里塞麻核連個哼哼聲都發不出來,可是耳朵好用,眼楮賊亮,剛看到哱雲的時候,驚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本來以為必死無疑,誰知山窮水盡之時,天上降下了一個救星,如今听說一個放字,那眼底的光化成三月的春水,恨不能速將菊花盛開,送與哱雲一人摘。
葉赫沒有絲毫遲疑,一抬腳就將土、許二人踢得飛起,等從空中落下時,二人都成了二條只剩半條命的死狗。
哱雲連看都沒看一眼,拍手低笑道︰「很好,葉少主夠爽快。那咱就再提一個條件罷,收拾好你們的兵,快些出城去吧。」
葉赫和孫承宗二人不約而同將視線放在朱常洛的臉上。
朱常洛的臉色蒼白,嘴里不能說話,可是凌厲的眼神和額上滾落的汗珠,無一不表示他此刻內心的憤怒與無奈。
葉赫嘴角忽然抿起一個堅定無比的弧度。
孫承宗的鎮定深沉在此時發揮了作用。
二人對視一眼,這件事沒有必要考慮,和朱常洛比起來,區區一個寧夏城算個毛!
「成交!如何放人?」
朱常洛心里百感交集,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來。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是為什麼失敗,寧夏城易主的事自從他被哱雲抓起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料定了這個結局。
可是真的不甘心,到底是從那里走露了風聲呢?朱常洛思前想後,到底也沒有想得明白。
沮喪失敗的陰影籠罩了朱常洛的心,算起來自已從來沒有象這樣這般狼狽不堪過,更讓他忍受不了的是,這樣一來,自已謀劃半年的本不需大動干戈的寧夏一戰,這下子注定了波瀾再起。
看看對面葉孫二人青如鐵石的臉,又低頭看了下朱常洛蒼白如雪的臉,哱雲得意的笑。
「即這麼著,就勞煩二位,撤開門帶著那些虎賁衛,一塊到城外踏雪談心可好?」
哱雲拿下朱常洛呆在書房沒走,不是他藝高人膽大,更不是故做鎮定大方,他熟知寧夏城地勢,倚地勢之利孤身一人潛進來容易,突出不意拿下朱常洛也容易,可是對于守在書房周圍的虎賁守衛他不敢有半分小視,自已若是空身要走沒問題,可是想將朱常洛帶走,那卻是萬萬不能的。
葉赫眼底變得血紅,陣陣蓬勃高漲的殺意,使哱雲臉上笑容快速消失,輕哼一聲,一只手放在朱常洛的肩上,全神貫注的盯著葉赫。這位絕世高手暴起一擊,自已怕是就此了帳斷根。
孫承宗踏上一步,朗聲道︰「尊駕的話讓我們如何相信,如果我們撤兵出城,你不守信,我們豈不是上當吃虧?」
哱雲手掌在朱常洛肩上輕輕了拍了兩拍,戲謔道︰「恕我多一句嘴,事到如今,你們還有多余的選擇麼?」臉色轉冷,「不過你們放心,為了證明我說話算話,我可以帶著小王爺和你們一塊出城。」
孫承宗點了點頭,確實如此,他們沒的選,僵持下去對那一方都不是好事,所謂投鼠忌器,事到臨頭只能擇其害輕而為之。
「你若是膽敢騙我耍花樣,我會有一千種法子,讓你後悔一生一世!」葉赫死死盯了哱雲一眼,聲音如同從冰窟中浸泡出來一樣,冷徹肺腑、砭骨入心的痛恨,就算哱雲心頭也不禁抖了幾抖。
壓下心頭那一絲驚悸,哱雲笑得蠻不在乎,「葉少主好大的氣勢,幸好在下也不是嚇大的,既然都同意,咱們就走吧。」
寧夏城外,三千虎賁衛列隊在後,葉赫和孫承宗二馬當先,死死盯著一騎黃馬上的哱雲,和橫在馬鞍上的朱常洛。
此時天已漸近黎明,彤雲低垂,寒氣入骨,片大的雪花紛紛落下,將天地染成一片霜白。
哱雲靜靜的看著對面那一對對仇恨的眼楮,嘴角卻露出傲然的笑容︰縱然天下人都恨我入骨,我又有何懼!
一只手將伏在馬背上的朱常洛提了起來,朱常洛抬起頭瞪著他,這個哱雲的可惡陰險,朱常洛可謂是恨到了心底。
對于朱常洛的恨意咯雲直接選接了無視,伸手將朱常洛口中麻核取出,口氣極其溫柔。「幸虧有小王爺,一切讓在下如願以償,咱們說話算話,叫你的兩個兄弟,帶上你的兵,退後十箭之地罷!」
最後這幾句卻是提著氣說的,葉赫和孫承宗听得真切。
肉在砧板不得不依,不用朱常洛發話,孫承宗手一揮,率先打馬帶衛後退。
哱雲看了一眼,不由感嘆道︰「你生在無情帝王之家,居然結交到這些義姓兄弟,真讓人羨慕到眼紅。」
朱常洛不顧臉上酸痛,傲然道︰「以心換心,以誠換誠,象你這樣的人是不會體會的。」
平常之極的一句話,卻讓哱雲怔怔然呆了半晌,良久喃喃低語道︰「以心換心,若是換來的狼心狗肺,以誠換誠,若是換來的是滅門之禍呢?」
朱常洛眉頭一皺,冷笑道︰「你這種認賊做父的人有這種下場也是活該!」
「你說什麼?你知道什麼!」哱雲一直含笑的眼楮此刻如同著了火,瘋狂又傷痛。忽然轉過頭瞪著朱常洛一步步逼上前來,一張英俊的臉扭曲不成人形。
這才知道失言的朱常洛說不怕是假的,一步步後退,偌大的雪地上,只有二人腳步踩在雪上的咯吱聲。
葉赫已經挪動開了腳步,孫承宗屏住了氣息,虎賁衛已經開始騷動起來……壓抑、緊張的氣息抓住了每一個人心,所有的視線都在隨著雪地上二人一進一退而動。
朱常洛一顆心緊張的怦怦亂跳,厲聲喝道︰「哱雲,你要言而無信麼?」
哱雲驀然停住了腳步,忽然獰笑道︰「放心,我不會殺你的。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不會殺你?」
朱常洛警惕的望著他,一只手已經伸入了懷中緊緊的握住了伏犀的劍柄,「為什麼?」
哱雲呵呵一聲輕笑,眯起了眼楮,眼底有惡毒閃光,幸災樂禍的道︰「因為不需要我動手,你中毒已久,命不久長,我何必殺你?」
這一句話不啻一道楮天霹靂,將朱常洛轟得渾身顫抖。
自已中毒一事,除了自已和葉赫,這世上算算也只四五人知道,別人如何得知,自已就連三娘子也沒告訴,哱雲是從何處得知?
哱雲,你到底是什麼人?是龍虎山那邊的人還是鄭貴妃那邊的人?
仿佛看透了朱常洛心中的想法,哱雲伸出一個手指頭,放在自已嘴上,比了一個奇怪的姿勢,「別亂猜,你猜不到的。」
然後說了一句更加令朱常洛驚心動魄的話,「其實你中的毒也不是無法可解,可這個解法,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這樣說你信不信呢?」
看朱常洛氣的渾身發抖,哱雲心底說不出的暢快淋灕,忽然仰頭哈哈大笑,笑聲瘋狂肆意,在這雪夜之中遠遠的傳來開去,「雖然我知道解法,可是不會和你說,你就慢慢等著毒發,慢慢的死吧!」
朱常洛顫聲道︰「為什麼這麼恨我,給我個理由?」
看著狂奔而來的葉赫和後邊蠢蠢欲動的虎賁衛,咯雲翻身上馬,詭秘一笑︰「理由?……看來他們都很關心你,如果你死了,他們都會傷心,我看到開心的人便不會開心,看到傷心的人便會覺得開心。」
朱常洛抬起頭,眼神閃爍,聲音微弱卻堅決︰「哱雲,今日之恥,朱常洛永世不忘。」
哱雲眼中光芒閃過,訕笑一聲道︰「我正是要你不敢忘記。」
「哱雲不是言而無信之人,這筆交易完啦,以後想討回來,盡管隨意來找我。」撥轉馬頭,放肆大笑,拍馬急馳遠去。
怔怔的看著他打馬遠去,朱常洛心底的震撼卻如海潮拍岸一樣此來彼去,恍如萬馬奔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