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安不敢抬頭往前看那正悠閑搖著扇子的人,這就像博弈,誰先說話誰就輸了,可是總不能這麼一直耗下去?
太陽很快就會變得很刺眼,很快就會曬得她面紅耳赤。再者,那人是天子,而她只是一介臣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腦子里忽然出現這句話,如果他真的要她死,她能說不是嗎?幾只知了賣命的叫著,為這過于死靜的空氣送來一陣聒噪。
蘇淺安長舒一口氣,深呼吸三次,抬眼看前方,邁出了左腳,像一個即將獻上生命的勇士般,神聖無比。
她只是看著前方,並沒有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掃過一眼又一眼,一面走偏了又怕踩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好了,過來坐吧。」
竟然是他先開口說話的!
竟然用一種朋友般的方式說好的過來坐吧!
竟然是他叫她坐下在這個亭子里!
她想到自己應該面帶微笑,便嘴角上揚,用一塊手帕擦了擦,理好了衣服才坐下。
坐下之後,她立馬覺自己不該這麼快坐下,除了上次,這算是第一次在白天會面了,應該行個大禮,說句「兒臣叩見父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想到這里,她心里翻江倒海,小人兒開始在她腦子里激烈的打架,一方小人說不用就這麼坐著,另一方小人說該有的禮儀還是要的,不行禮儀的人是無禮之人。
「嘗嘗這茶怎麼樣,我親自泡的。」
蘇淺安听到他並沒有自稱朕,一般的時候不都是這麼自稱的嗎?難道他現在把她當成一個朋友一般?
她端起那杯茶,打開杯蓋,撲入鼻間的茶香,這麼濃郁卻很好聞,喝了一口,滿口留香。
「好茶,」蘇淺安慢慢的放下杯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兒臣忘記給父皇請安,請父皇降罪。」
「你起來吧,今天我們都是朋友,你我只是普通人,並無父女之分。」
蘇淺安不知道為何今日這般,他越是說兩個人是朋友般,她越是不清楚到底他想做什麼?站起來,拍了一下膝蓋的灰塵,坐好在石凳上。
只是眼楮不敢看他,就盯著杯子,杯子上有一枝好看的梅花。
「你好像很怕我?」
在聰明人面前,她還沒開口就早已被識破,怎麼能不怕?他是天子,不僅擁有天下,還可以想殺誰殺誰,誰能不怕?而她的公主之位都是他給的,更是害怕。
蘇淺安點點頭,默不作聲,禍從口出,在這個時候緘默是最好的回答。
「好吧,我本想與你說一說咱們的父女之情,看你這麼怕我,我就開門見山的說吧,今天找你來是為了你駙馬的事情。」
你駙馬?這個詞一听,她覺得是那麼的生分,但是又挑不出什麼問題。本來就是她的駙馬,可是也是他的女婿,他把後一個關系略去了,她自然不想再提。
「願聞其詳。」
這麼一個詞語還是想了一分鐘才說出來的,本來想說父皇您盡管說,只是想到他開頭就說,今日是朋友身份,不提父皇這兩個字為好。這麼回答,大概也沒什麼問題。
「你覺得我會怎麼樣處理駙馬?」他搖著扇子,面帶笑容的看著她。
她眼神飄搖的看著他,還是連不上他那一張臉,好像看了千萬遍還是記不住的臉,這是第一次蘇淺安感覺到可怕,難道她連一個人的臉都看不出來了嗎?
這倒是個最不重要的問題,知道他是皇帝就行了,眼前拋出的這個問題,才是十分棘手。怎麼處理駙馬?他明明早已有了主意,卻還是來問她。
無非是兩個答案︰放與不放。
放出來的幾率幾乎為零,以前映雪說一個很早以前的駙馬爺是被挑斷了手腳的筋,皇室那麼注意面子工程,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放了?所以這個顯然不是答案。
那剩下的只有︰不放了。
不放他出來,那不就是留在天牢或者哪個地方監管著嗎?失去了自由的鳥兒還可以叫鳥兒嗎?她很清楚南宮洛喜歡自由散漫,失去自由的他還能活下去嗎?又或者為了或者,全然失去了當初的那些稜角。
「我想了很多,反正最最不可能的是放了他。」本想加一句听听你的意見,你這個字感覺過于普通,是用在平輩之間,他雖說現在是朋友身份,但她知道最好不要放肆。
「哈哈,我倒是高估了你。我叫你來,正是讓你接他回去。」
他的笑聲很大,好像答應了一場戰斗,而她就是手下敗將,這次竟然是叫她接南宮洛回去!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皇帝那天也看到了,竟然會就那麼放過他?這樣就放過了南宮洛,不會太便宜他了嗎?蘇淺安心亂如麻,怎麼都料不到竟然是接南宮洛回去。
接他回去,接南宮洛回去,她不願意!
親眼看見的那件事,就像眼里的沙子,怎麼揉都揉不掉,只會讓她難受,讓她哭泣。
「我不願意!」蘇淺安堅定而又不太大聲的聲音說道。
皇帝听了眼里閃過一絲驚訝,很快就換上了笑容,好像要搞明白為何她那麼說。
「那你說說為什麼不願意,給我個理由。」
「那晚上看見的事情,是怎麼抹都抹不掉的。我親眼看見的怎麼會有錯?才大婚不久,他就這麼做,以後怎麼保證他能給我幸福?」
蘇淺安一股腦的把話全說了出來,皇帝很驚訝,好一會兒才笑著說︰「果然是烈女,一般人只怕自認倒霉就那麼算了,而你果然是脾氣很倔,可是你要知道,男人天性如此,恐怕天底下沒幾個專一的男人。」
皇帝把話娓娓道來,蘇淺安听得很是心痛。這世界上到底有幾個男人能從一而終?她不知道,至少她知道那個人不會是南宮洛。
「女人總要認清楚現實,不然你永遠都不會幸福,安康你作為一個女子,不要過于執著。」皇帝補充了一句。
執著?只是對于愛情而已!只是希望找到一個永遠真心愛她的人,竟然被說成過于執著!難道這個世界找一個良人就那麼難嗎?
「我只是希望能找到,也許受的傷痛多了,我就會改變。只是暫時,我還學不會。」
蘇淺安說完話,仰頭把一杯茶全倒進了肚子,連同幾片茶葉也一起倒進了肚子里,茶葉貼著她的舌頭,她用牙齒咀嚼著那些茶葉。
而後,是很久很久的沉默。
「听說你懷孕了,這倒是一件大喜事,說說想要什麼賞賜吧。」
皇帝終究是皇帝,認為賞賜就可以讓人幸福,蘇淺安只覺心里堵得慌,很是難受。她既不想接南宮洛回家,也不想要什麼賞賜,只想一個人能好好靜一靜。
蘇淺安又想起夢里的那顆紅心,怦怦跳著的紅心,一直滴血的紅心,有人能把心掏給她,有人卻什麼都給不了。
「安康不需要賞賜,安康也不會接南宮洛回家,如果父皇放他回去,就讓他住在宰相府里吧。」
說完,蘇淺安跪下,「兒臣先行告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行禮完,蘇淺安拂袖離去。